岳凌淵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清晨霧氣般的緩慢,又藏著刀鋒初出鞘時的寒意。
「……將軍覺得呢?」
華錦輕輕一笑,低眉順目,那笑意淺得幾不可察,卻似春水輕拂湖面,無聲地蕩起漣漪。
「妾身不過是一介婦人,奉茶送食,盼能得將軍一笑……還能是怎樣的女人?」
她語氣輕柔得幾如呢喃,眼波流轉,柔中藏刺,字字溫順卻暗藏鋒芒,像一柄藏在綾羅下的細劍,劍鋒未露,卻已逼人。
岳凌淵眸色一沉,指尖還停在她的下巴上,微一用力,華錦便被迫仰起臉。燭火未明,陰影在他側臉鋪展開來,他低頭看著華錦,指尖摩挲著她的紅唇,看著她,像評估一件剛剛入手卻尚未辨清真假與價值的寶物。
她的唇瓣柔軟,帶著尚未散去的桂花香甜。他看著她,一瞬不瞬,像要將她拆解、層層剖析。
「華錦……現在只是將軍的女人。」突然,華錦換了一種姿態,聲音軟綿綿的,帶著些許的可憐和柔情,彷彿示弱那般。
華錦的回答輕柔而曖昧,似一縷繞指輕煙,悄然無聲地繞過他築起的防線。語句迂迴,卻暗藏鋒芒,猶如一柄藏在袖中的匕首,閃著不易察覺的冷光。華錦知道,岳凌淵最忌的,便是旁人觸及他掌控之外的事物——而她此刻所為,既是挑釁,亦是引誘。
華錦微微一笑,唇角彷彿漾開春水,笑意淺淡,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光華。她如一件被細細打磨的青瓷,看似溫潤安靜,實則每一筆紋理都藏著機鋒與祕密。
凌淵垂眸望華錦,眸色漸深。他從她的話中聞出了試探的氣息,也嗅出了野心的味道。他應當厭惡,卻偏偏為華錦這份不甘寂寞的傾向所吸引。他喜歡她不肯俯首稱臣的驕傲,也喜歡那種一退再退後的婉轉姿態——那種既不拒絕,也不輕易屈服的心機,恰恰戳中他隱秘的嗜好。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分明的掌心扣住華錦的下頷,將她緩緩抬起,迫她與自己對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如同沉夜,無風也無月,卻能吞噬一切逃避的目光。
「是嗎?」他聲音低啞,氣息拂過華錦的面頰,仿若暗潮般翻湧。「本將倒希望妳能一直記得這句話。」
他的指尖滑過華錦的紅唇,力道輕得像羽,卻又重如懸絲般綿長。他摩挲著她唇瓣的動作,既像在試探,又像在烙印——在確認她是否屬於他,也在確認她是否值得被他擁有。
此時,華錦收起眼底的清冽,眉間泛起一絲柔意,聲音輕得似曇花初綻,綿綿弱弱,似乎輕輕一碰便會碎:「華錦……只是將軍的女人,自當為將軍所用,所喜。」
那聲音柔得近乎可憐,帶著一縷低伏的渴求,似是求憐,又似誘哄。那一刻,岳凌淵眸光微動,彷彿被華錦從身側無聲地牽引過去。
他不得不承認,華錦太懂得何時該低頭,又何時該露出獠牙。她總能以一種最柔軟的姿態,說出最難以駁斥的話,讓人無從抵抗。
他忽然俯下身來,唇幾乎貼近華錦的耳際,聲音低沉得幾乎碎在氣息裡:「既然只是本將的女人,那就該有本將女人的模樣。」
他的氣息灼熱,聲線帶著沙啞的壓迫感,如鐵騎自華錦耳畔馳過。語畢,他忽然低頭,輕輕咬住她的耳垂——那是一個極輕的動作,卻有如萬針穿心。
「明白了嗎?」
華錦不自覺地輕顫,身體在那一瞬幾不可察地一縮,唇間溢出一聲幽微的呢喃,那聲音恰到好處地落在岳凌淵耳中,像一滴酒落入火焰,瞬間點燃了什麼。
「妾身明白……自踏入將軍府,便再無自己。」華錦緩緩頷首,語氣溫順得近乎屈從,卻在語句之中,刻意避開了「屬於」二字。
這句話,不像臣服,更像一紙合約,彷彿華錦選擇棄劍歸順,卻不將心交出。那雙垂落的眼眸,波光不動,卻仍藏著一絲不肯湮沒的倔強。
岳凌淵看著華錦,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妳倒是會說話,聽著乖巧,骨子裡卻還是不服。」
他忽地鬆開扣住華錦下頷的手,手腕一轉,反而扣住她柔細的手腕,將人猝然拉入懷中。華錦身形不穩,一頭撞上他寬厚的胸膛,那熟悉的沉香氣息如浪潮般自他身上翻湧而來,令她一時間幾乎窒息。
「將軍……」你低聲喚他,聲音帶著一絲驚愕與未及掩飾的慌亂。
那一瞬,華錦臉上的神情鬆動了一瞬,像是面具驟然滑落——儘管轉瞬即逝,岳凌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不是計算好的神情,而是真正的破綻。
然而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親衛來報軍務。岳凌淵回神,沉聲應允,鬆開了華錦,轉身回到書案後,撫開軍報,似乎專注其上,卻一字未讀。
他未再看華錦一眼,彷彿她只是書房裡一縷香氣,剛剛掠過,又無聲散去。
而華錦仍站在他背後,眼神深深落在那抹黑衣背影上,神情如水,無波無痕。
華錦靜立片刻,見岳凌淵並未有讓她退下的意思,便款款而行,步履如水波輕漾,緩緩走至書案前。她執起硯台一旁的墨條,指間勻勻旋轉,蘸水、按磨,一筆一劃皆如繡花針般細緻沉靜。她不問、不語,靜靜聽著下屬的稟報,卻似聽非聞,眉眼平靜如初春池水,不動聲色地將自己抽離於這場軍政交鋒之外。
下屬退去後,書房重歸寂靜。燈火未起,午後日影斜斜灑落,透過窗櫺映在案几上,光影斑駁交錯,恍若無形的棋局橫亙在兩人之間,黑白未分,勝負未定。
岳凌淵翻動書頁的手忽而頓住,低沉的聲音隨之響起,似是隨意,又似早有預謀地引線而發:
「據聞華錦聰慧,才氣驚艷三國,對於剛才的軍情,可有見地?」
的語氣平靜無波,卻像一枚落入水中的石子,激起她心湖深處微微一漾。
華錦聞言,眸光掠過他的側臉,神情略顯凝滯。方才的稟報雖未有遮掩,她自是聽得清楚,卻未曾預料,他竟會在此時向她問策。
她指間輕微一頓,未作聲地凝神片刻,方才緩緩開口:
「妾身以為,晉國局勢未明,如今介入,未免操之過急。倒不如靜觀其變,待其內鬥深陷,自可坐收漁翁之利。」她的語聲平緩,卻不乏銳利,語末如拋石入水,引人深思。
岳凌淵眼底掠過一絲興味,聲音低沉似笑:
「然後呢?」
她略一沉吟,聲線如春夜微風拂柳,溫柔卻不失堅定:「此時風聲可有意放出,擾亂人心,並引導輿論所向,將軍若能把握其中節奏,自可令大勢向我傾斜,無需動兵,便可先奪一城氣運。」
窗外光影漸淡,餘暉如絹般鋪陳在案几之上。華錦立於一側,影影綽綽,宛如畫中人。
岳凌淵望著她,唇角輕勾,眼神中多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探究。他早已知她聰慧,卻未想到她的言語竟這般分寸得宜——既不顯鋒芒,亦不失氣度,正如她一貫的模樣:在柔婉中藏著剛烈,在順從中蘊著算計。
他忽然起身,走近她身側,掌心扣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她猛然拉入懷中。這一動作不帶半分猶疑,氣勢如山,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華錦猝不及防,身子撞入他懷,胸前沉香之氣倏然湧來,熟悉而壓迫,將她層層包裹。她一怔,眼底閃過一瞬驚色,那神情未及掩飾,卻已落入岳凌淵眼中。
他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縷近乎冷冽的得意——他向來喜歡她這般破綻微露的模樣。她自詡冷靜從容,卻在這樣的時刻顯出慌亂。正因如此,他才確信,她終究是血肉凡胎,不是無懈可擊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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