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的陽光極輕，斜斜灑進窗內，落在木地板上像一條靜默的路。
林芷晴醒來時，許睿誠正在廚房替她煮粥。米湯翻騰的聲音與鍋鏟偶爾輕觸鍋邊的聲響，像一首朦朧的晨曲。
她坐起身，望向那道熟悉的背影，心中有一瞬的不確定——不是質疑，而是難以置信，自己竟然還能擁有這樣的清晨。
「妳醒啦？」他回過頭，笑得溫柔，「再十分鐘就好，今天加了南瓜和枸杞。」
她點點頭，輕聲說：「有點想媽媽的排骨湯。」
他想了想：「那今天晚上我去學來煮？」
她笑出聲：「你不是說你只會煮粥和煎蛋？」
「那我去她那拜師學藝，」他走過來，在她額前落下一吻，「總要學著煮給妳一輩子吃的東西。」
林芷晴低下頭，眼匡熱了熱。近來，她的身體偶有輕微失衡，偶爾說話會有些結巴，有時連早上的行程也得翻翻筆記本才能記清楚。但他從未因此皺過一次眉。
這樣的日常，雖平凡，卻每一刻都像被細心呵護過。
吃過早餐後，他送她去醫院做例行檢查，並在候診室外等候。她從診間走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張新的用藥單，眉頭輕蹙。
「妳不喜歡那個藥？」他一眼看出她的遲疑。
她點點頭：「副作用可能會讓我更容易疲倦⋯⋯但醫生說目前使用這個藥最適合。」
他接過單子，沒有多話，只說：「那我就多準備幾個軟墊，妳想躺的時候就隨時躺。」
她望向他，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指尖，聲音低而輕：「睿誠，如果有踢煙我不能再這樣說話、這樣握你⋯⋯你會記得我們這些平凡的日子嗎？」
他看著她，眼裡是一片無聲的星光。
「妳忘記之前的日子，我們先一起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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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午後，醫院外頭風聲沙沙，一片銀杏葉落在林芷晴的鞋尖。她輕輕彎下腰拾起它，細長的指尖依舊微微顫抖，卻多了些坦然的力道。
這是她第二次回到神經內科的門診，這一次不再是為了與醫師討論一項新開放的臨床研究計劃——一種尚在早期試驗階段的基因療法，或許能夠延緩甚至部分逆轉神經退化的進程。
主治醫師是一位中年女醫師，語氣溫和，卻不失果斷。她一邊翻閱芷晴的檢查數據，一邊說：「這項研究目前僅限特定基因型的患者參與，我們會安排進一步的基因序列比對⋯⋯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們，它仍處於初步階段，有風險，也可能無效。」
林芷晴望向坐在身旁的許睿誠。他什麼都沒說，只握住她的手。
「我想試。」她輕聲說。
離開診間時陽光落在長廊的地磚上，像一條通往未知的路。許睿誠伸手替她將風衣扣好，說：「我們慢慢走，走一條新的路，好不好？」
她點頭，嘴角微微揚起：「你不怕變數了？」
「我怕，但更怕沒有一起面對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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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開始調整步調。
林芷晴配合研究計劃的日常監測與紀錄，每週定期回診、填寫症狀日誌，還多了幾種口服實驗藥物。她辭去了原本兼任的工作，改以撰寫散文為主，每天坐在家中陽台的小書桌前，看著植物一天天變化，在字裡行間中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與生活。
許睿誠的教職生活則更加有序。他提前調整了課表，將大部分授課集中在週二與週四，讓其餘時間能陪伴芷晴，帶她去醫院、逛市場、甚至偶爾偷閑一起去文青小店買甜點。
夜晚，兩人會在小客廳裡泡一壺熱茶，一邊聽著老唱片，一邊討論她書裡的段落。有時她會問他：「如果我寫到一半突然寫不下去了，你會怎麼辦？」
「我就把筆拿起來，繼續幫你寫完它。」
她總會笑，但眼神裡總是微微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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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逐漸融入他們的節奏中。
她不再只是那個守在背後的擔憂者，而是主動學會了研究進度、試著讀懂那些艱澀的醫學期刊，甚至親自帶著疑問到醫院和主治醫師討論。起初醫師們有些訝異，後來也開始習慣這位堅定又敏銳的女士定期前來提問
每週，她會提著菜籃走進兩人小小的廚房，煮上幾道女兒最愛的家常菜，有時乾脆留下來過夜。她說那樣才能確保冰箱的食物新鮮，也說她喜歡聽樓上陽台的風鈴聲，睡得安心。
一個陽光灑落的週末午後，三人坐在小陽台上喝茶。陽台不大，勉強擺得下三張摺疊椅和一張舊茶几，盆栽間才著幾隻慵懶的小貓。
「這幾天我在整理舊相簿，翻到妳小時候學走路的照片。」母親笑著說，從厚厚的紙信封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的相片，小心遞給芷晴。
照片裡，一歲半的林芷晴正扶著牆站起來，穿著一件有荷葉邊的小裙子，頭上還歪歪地帶著兔耳帽。她的眼睛閃亮亮地望向鏡頭，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來。
「那時我以為妳可能不會走了。」母親語氣輕柔，眼中卻有淡淡的淚光。「醫生說你肌力發展得慢，我連夜翻了好多書，天天做復健操給妳看。誰知道，過幾週，妳突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追著小狗跑。」
芷晴看著那張照片，鼻頭有些發酸。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描著照片邊角，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撫什麼。
許睿誠輕輕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眼神，沒有多說，卻像什麼都懂。
母親將茶杯放下，語氣一如往常溫和，卻又更深一層地貼近心底：「妳現在也一樣。或許會跌倒，或許走得慢，但我相信，妳還是會走下去。只要有人在旁邊陪著，妳一直都能走得很遠。」
芷晴終於開口，聲音有些顫抖：「媽⋯⋯妳以前也是這樣想的嗎？那時候⋯⋯妳真的不怕我走不動？」
「當然怕啊，」她母親笑了笑，眼角的細紋像微光一樣柔和，「但我更怕妳放棄。所以不管妳走不走，我都會站在妳旁邊。現在也一樣，睿誠也是。」
陽光在葉片間搖曳，風鈴聲緩緩響起。
三人靜靜坐著，誰也沒有再說話。那一刻，無聲勝有聲，日子輕柔地翻了一頁，落在彼此堅實的陪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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