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淺 - #34

回到家後，我快速洗了個澡，和家人簡單吃了晚飯便回房躺平。手機握在手裡，螢幕一亮一滅，我卻什麼都沒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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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傳訊息給 Arvin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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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打擾他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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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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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腦袋一邊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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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看我動來動去，以為我要陪牠玩，輕巧地跳上了我身上，朝我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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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了摸牠的頭，牠滿足地眯起眼，在我手心裡蹭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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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金魚……我應該先找他嗎？」我低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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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魚懶懶地趴在我胸口，像回應又像打呵欠，喵了一聲，然後閉上眼開始打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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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牠無憂無慮的模樣，忽然有點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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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不用想太多，只知道誰對牠好，就會湊上去蹭蹭。沒有那麼多猶豫，也不怕被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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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指劃過手機螢幕，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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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傳一句晚安，卻卡在最後那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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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還猶豫著要不要傳訊息時，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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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無防備地一鬆手，手機「啪」的一聲砸在我的鼻樑上，痛得我倒抽一口氣，眼淚瞬間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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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揉著鼻子，一邊皺著眉爬起來，忍著疼去看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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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Arvin 傳來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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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吃飯了嗎？洗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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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晚點沖杯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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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這兩句話看了好一會，忍不住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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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速打字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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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 洗了也吃了～你開始上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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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立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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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機抱在胸口，像個偷偷藏著什麼的人。連金魚都察覺了我不太一樣，湊過來蹭了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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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螢幕再度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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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嗯，暫時也挺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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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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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回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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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 沒幹嘛，在發呆。還有陪金魚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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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牠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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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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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牠問我前幾天怎麼看上去這麼不開心，是不是又失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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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你沒有在牠面前說我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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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句，突然笑出聲。像是在雨夜裡悶久了，終於透出一點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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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等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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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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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我跟牠說，今天見到一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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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秒，訊息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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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是好人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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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噗哧」一聲笑出來，驚動了正趴在我身上熟睡的金魚。牠被嚇醒後不滿地喵了一聲，我摸了摸牠的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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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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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隨你怎麼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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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沒有立刻回。訊息停在那裡好久，我想他應該是忙起來了。折騰了一會兒，眼皮也開始變重，我抱著手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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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來時，發現螢幕上亮著幾則未讀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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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那你下次可以請這個好人喝杯咖啡作為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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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或者，邀請他晚上喝一杯。他可能知道幾間不錯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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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你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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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累了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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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週末，我約了Giselle陪我去一間去試很久的咖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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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間充滿八十年代復古香港風情的小店，外表是不起眼的石屎牆壁，只有玻璃門上的「Open」顯示他們正在營業。推門進去，冷氣夾著咖啡香撲面而來。深藍色的牆壁上貼滿了舊電影海報，《阿飛正傳》、《英雄本色》、甚至還有一張印著林青霞飾演花無缺的《絕代雙驕》舊報紙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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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裡，一台老式黑膠唱機正輕輕轉動，唱針劃過唱片，傳來微微的雜音與復古爵士。然後，是張國榮那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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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也揮發着餘香

原來情動正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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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裡沒什麼人，只有我們和店員，氣氛靜謐得像是被時光包裹著。我伸了個懶腰，感覺整個人都鬆軟下來，像是從這幾日的緊繃裡抽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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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 端起她的桂花拿鐵，喝了一口後抬頭看我，眼神像是早已看穿什麼似的，嘴角帶笑道：「怎樣？跟 Arvin 和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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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指停在半空中，臉微微熱起來，只好低頭舀了一口眼前的芝麻巴斯克蛋糕掩飾，芝麻的香氣在嘴裡綻開，濃郁而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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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不算吵架啦。」我輕聲說，一邊吸了口冰美式，讓自己整理一下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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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苦澀味劃過喉嚨，我慢慢地把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說起和好的經過，由Arvin的那句「我想見你」，到車裡短暫卻溫柔的道別，再到回家後他傳來的訊息。我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講述，但說著說著，嘴角卻怎麼樣也壓不住地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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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太好如錯看了都好

不想證實有沒有過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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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 一邊聽，一邊點頭，手指在杯子邊緣輕輕畫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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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啊，誤會解開了。是時候⋯⋯約他去旅行了吧？」她忽然朝我眨了眨眼，語氣帶著半開玩笑的促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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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害羞地點點頭，心底卻湧上一股說不清的遲疑。忍不住傾過身，小聲說：「但其實我很害怕他會拒絕。或者⋯⋯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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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咖啡杯放下，伸手點了點我的額頭，力道不重，但有種被提醒的小小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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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她頓了頓，眼神溫柔又帶點好笑，「過份焦慮的壞毛病。一都還沒發生，就已經在擔心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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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起嘴，有點不服氣，卻又反駁不了。只好拿叉子戳了戳盤子上的芝麻巴斯克，像是要把情緒一起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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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午後的陽光更斜了些，窗邊灑進來的光線讓整間店的老舊感變得柔軟起來。唱片機還在轉動著，張國榮的《有心人》快播放到尾聲了，隱約傳來最後那幾句帶著一絲唏噓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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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眉梢中感覺到從眼角看不到

彷彿已是最直接的裸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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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談間，我注意到 Giselle 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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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拿着咖啡杯，神緒有些飄遠。我忍不住歪了歪頭問：「你怎麼了？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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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 微微一愣，像是沒預料到我會問得這麼直接。她連忙喝一口咖啡想掩飾什麼，卻發現杯子早已空了，只好乾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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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穿她的小動作，便笑著揚了揚手，叫來待應替我們送上兩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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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低頭抿了一下嘴唇，像在斟酌該不該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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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催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她慢慢把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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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約了PT大哥去旅行。」Giselle低頭，用指尖輕輕敲著玻璃杯，聲音有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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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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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教練那個綽號太久沒有出現在我們的對話中了，一時間竟有些陌生。腦海裡閃過Giselle以前跟我分享過的那些，什麼「他今天特別帥」、「他幫我調整姿勢時靠太近了」的小劇場，忍不住有點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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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我也替她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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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腦海裡又冒出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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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有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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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抬眼看她，眼神裡帶著幾分猶豫。像是察覺到了我的想法，Giselle乾笑了一下，輕聲說：「那個女生，不是他女朋友啦。只是⋯⋯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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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自己也像有點心虛似的喝了一口水，眼神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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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低頭，裝作專心喝水，掩飾那一瞬間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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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陽光又斜了一點，唱片機換了下一首歌，節奏慢了下來。店裡空氣裡浮動著咖啡特有的微微熱氣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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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忽然抬起頭，看著我，語氣輕得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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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Anson會帶誰去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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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得太突然，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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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selle 一向都很強勢，但此時的語氣，卻帶著少有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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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水杯，輕輕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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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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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力但有心暗來明往誰説這算是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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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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