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九十二章　風起續局

　　這幾日，匯風壇上有人整理近期大事件的懶人包。

　　山海一線，簡稱崖會，從東部打上北市。陷害北聯尉司陳禹謫，導致北聯內部鬥爭。

　　途中，前尉司杜思遠現身，與幽夢閣主浮生絕影易空絕決鬥，杜思遠身死。

　　之後北聯大會時崖會策反北聯內部幾個分會，將七樓會議室爆掉，主事莊旻文死亡。

　　未來局勢究竟會如何？北聯是否會被瓦解？山海一線崖會是否吞併北市？且看未來局勢——

　　如同一般世界的新聞，武俠世界中的大事件，也會有人在網路上整理必要資訊，供眾多愛聽八卦……關心局勢的江湖人參考。

　　而自然也有許多人對此次事件發表意見。

　　「拜託！主事掛了，副理文輔吵不停，尉司擺爛拒絕歸隊，崖會雖然折損了一個術士，但還聯合了北市一堆小門派，北聯這次內憂外患，妥妥的必死局！」

　　有認為北聯會瓦解，主事已死，副理與文輔不合，尉司拒絕回歸。山海一線聯合半數北聯分會以及北市一些小門派，聲勢浩大，雖然喪失一位術士但仍是強悍。內憂未平，外患當前，北聯瓦解，已成定局。

　　「說笑吧！北聯啥風浪沒見過？當年南府都打不死他們，莊旻文這麼謹慎的人，肯定留了大絕招，死後都能反殺崖會，看著吧！」

　　有人認為北聯必勝，北聯經歷數次危機，最後都化險為夷，已故主事莊旻文素來以穩重卓稱，且眼光及好，他的接班人應當也能力挽狂瀾。畢竟二十年前，南府攻來，北聯也是差點滅亡，後來還是沒事。

　　「別急別急，兩邊都那麼硬，吵來吵去至少要打好幾年，搞不好最後北市乾脆一刀兩斷，從此內外割據，這下有得看了。」

　　而在北市之外的江湖人士則認為，這段亂世也許會僵持一陣子，沒辦法那麼快就有所結果，甚至也許北市就此一分為二，也不無可能。

　　「說到底，現在局勢完全不明，但不管怎樣，吃瓜群眾絕對是最大贏家！」

　　「北聯這次完蛋啦哈哈，坐等看戲！」

　　「別笑太早，北聯每次都成功復活，二十年前還不是被他們騙了！」

　　「樓上南府的？入侵者還這麼囂張喔？」

　　「絕對有大陰謀啊，江湖哪來這麼多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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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敞的茶室中，擺設古樸，沉木香氣縈繞，此處不似北聯總部，而像是從百年前穿越而來的場景。

　　雕花的長桌橫置茶室中央，案上擺著未焚盡的香灰爐，細縷煙線緩緩升起，似在靜靜觀望這場動盪未休的江湖局勢。牆上一幅山水圖筆意蒼勁，茶几邊角磨得微亮，顯見歲月痕跡。

　　門窗皆是古樸木格，窗紗半掩，斜斜一束日光穿入，將木地板映得光暗斑駁，偶有細碎塵埃在光柱中漂浮，如凝固的時光。

　　而在這樣一方仿若時光靜止的空間中，唯一跳脫出來的，便是那一抹冷光。

　　雲顥辰身著白色西裝外套，側身靠坐在木椅上，微微仰頭，指尖滑動著手機螢幕。手機冷冷的藍光映在他俊秀而冷峻的臉龐上，使他本就難以捉摸的笑意更加難以辨認。

　　那藍光與茶室中縈煙古木殊不相容，彷彿一線寒光，割裂空氣，斷絕流年。

　　螢幕中，匯風壇內討論如火如荼，各種論調交錯紛雜，有支持北聯的，有力挺崖會的，更不乏中立吃瓜的。

　　他慢悠悠地瀏覽著，嘴角微揚，似乎帶著幾分淡漠的嘲諷。在雲顥辰看來，這些人熱切討論的北市局勢，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根本不會真的在意北市的權力最終落入誰手。

　　北聯看似威風，有著「北部聯會」的名號，實則權力並非完全集中，還是依靠著各個門派的支持而運作。不論誰坐上這個位置，都得尊重各門派的利益和話語權，絕不可能像古代君王那樣一言九鼎。

　　他略帶興味地繼續翻看著留言區，目光落在一些特別熱烈的觀點上。

　　有人堅信時符宮乃受天道庇佑，歷經千年風雨而不倒，必然會成為這場爭鬥的勝利者。

　　甚至還有更加聳動的陰謀論，直指整件事情都是雲顥辰刻意安排，他暗中與崖會勾結，目的就是除去莊旻文，好徹底掌控北聯乃至整個北市。

　　「別傻了，各位，這場局誰最得利？不是崖會，是雲顥辰。他一早就和崖會唱雙簧，讓北聯內亂，趁機整合權力。別忘了，主事死了，誰上位？你們自己想。」

　　「樓上別帶節奏好嗎？雲副理再怎樣也是自家人。」

　　「呵呵，信不信下個月你就看見他把北聯主事當皇位在坐。」

　　看到這條留言，雲顥辰忍不住輕笑出聲。

　　此時楚懷信步入，正好經過他的後方，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手機，挑了挑眉：「我看這人說的倒也挺有道理。」

　　雲顥辰不緊不慢地點開留言，故意將手機舉高，讓楚懷信能清楚看見：「兩千多個讚呢。」

　　楚懷信冷靜回應：「那代表至少有兩千多人認為這種說法可能性很高。」

　　「或許吧。」雲顥辰隨意地笑笑：「也許其中一半覺得，這個人是在編故事娛樂大眾。」

　　楚懷信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語氣中帶著些微責備與探究：「正如他們說的，北聯如今岌岌可危，你還有心情在這裡看論壇？」

　　雲顥辰收起笑意：「也正如他們所說，統理北市，需要民心。我需要知道，這些人怎麼看我們。」

　　「那我想，罵你的人絕對不少。」楚懷信神色平淡，語聲透著些許挑釁。

　　雲顥辰卻意外地沉默了一瞬，平日總是能夠不慌不忙回擊的他，居然沒有立即開口。楚懷信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

　　卻見雲顥辰忽然輕輕一笑，抬手將手機遞向楚懷信，眼神中透著微妙的興味：「這人挺有意思。」

　　楚懷信接過手機，螢幕上上是一篇分析北市局勢的文章。

　　『雲顥辰也許才是那個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人。

　　『會議室之外的變數是尉司陳禹謫，北聯內部的變數則是前幽夢閣殺手須臾。

　　『山海一線的首領穆蒼峯雖然能算到北聯內部不和，預料到幽夢閣可能插手，但他卻忽略了一點，這兩個最大的變數，正是雲顥辰從一開始就已經安排好的棋子。

　　『穆蒼峯足夠聰明，能看到整個局勢，但也正因為他的聰明，使他難以想到還有人能在他的算計之外佈置棋局。

　　『如果穆蒼峯手中再沒有其他隱藏的王牌，而雲顥辰又能做到不計後果地犧牲，此戰的勝負，或許很快明朗。』

　　然而這篇觀點清晰、分析精準的文章，卻只得到了寥寥數個讚。

　　楚懷信挑眉：「分析得不錯，觀點也挺有意思。但有趣在哪裡？」

　　「你看看這人的ID。」雲顥辰微微勾起嘴角，表情意味深長。

　　楚懷信輕聲念了出來：「煞氣a青龍？」

　　雲顥辰輕笑出聲：「起這名字的人寫出如此分析，妳信？」

　　楚懷信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地點開那人的主頁。

　　這位「乂煞氣a青龍乂」，名字帶著誇張的金燦燦閃光特效，主頁裡多半是遊戲分享文，偶爾有幾篇看似認真的內容，但題材卻天差地別，涵蓋茶道、棋藝、音樂鑑賞，甚至股市、財經及天下局勢的討論。

　　其中一篇顯得格外突出，上頭寫著：「朋友眼睛不方便，所以代他發文。

　　而這位朋友的代稱則是——「小白」。

　　楚懷信將手機還給雲顥辰，指著螢幕上的那篇代發文，眉頭微皺。

　　雲顥辰低頭看了一眼，隨即抬眼與她對視：「勞煩楚文輔，查一下這個人？」

　　楚懷信點頭應允：「行。」

　　此時，門邊傳來幾聲規律而不失禮節的敲門聲。

　　雲顥辰微微抬頭，聲音平和：「請進。」

　　門緩緩推開，一位皮膚黝黑、身形壯碩的男子端著茶盤踏步而入，步伐穩健，眼神沉靜。那是一種受過嚴格訓練者才有的克制氣質，連端茶倒水的舉動都顯得謹慎有序。

　　「二位請用茶。」

　　放下茶盤後，他稍微退後一步，微微欠身：「屬下炱狩，有所叨擾。」

　　雲顥辰輕輕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這次崖會入侵之際，多虧黑犬先生的協助，才使北聯執鋒衛減少了不少傷亡。」

　　聽古利利的事後回報，在七樓會議室生變時，二樓的會客平台上其他分會的隨行人員同時暴起，是炱狩一人將他們擊倒，之後又協助執鋒衛抵禦崖會攻擊，並與妖異少年子慕交戰。

　　如此傑俊，卻甘願為時符宮宮主之護衛，甚至做這些端查倒水的瑣事。

　　「我只是遵照宮主及夫人的指示行事。」炱狩並不居功，低聲回道。

　　他又從懷中取出一軸卷軸，雙手奉上：「宮主吩咐，二位在時符宮可任意調用所需資源。這是陣法圖，請您們過目。」

　　「勞煩你了。」雲顥辰接過卷軸，語氣恭敬：「也請代我謝過沈宮主。」

　　炱狩眼中微光一閃，神色略微柔和，微頷首道：「是。」

　　「屬下就在門口，有事請直接吩咐。」

　　說罷，他分別與雲顥辰與楚懷信行禮，無聲地退出了房間，關門時動作極輕，幾乎不帶一絲氣息。

　　室內恢復靜謐，只有熱茶氤氳的水氣緩緩升起，飄散在空氣中。

　　楚懷信轉過身來，語氣清冷：「你確實應該感謝一下沈知晞。北聯總部的修復還需時日，若非時符宮提供場地，讓部分總部人員得以轉移至此，本就缺損的經費，又得再添支出。」

　　雲顥辰頷首：「待日字分會全數整併，經費問題便能緩解。」

　　楚懷信冷笑一聲：「那群有錢人不敢再捲入戰事，以此施壓，倒也實用。」

　　雲顥辰微一抬手，示意：「那便勞煩楚文輔出馬了。」

　　楚懷信唇角一挑，笑意未達眼底，只是輕哼一聲，算是默許。

　　她隨即問道：「被拘禁的平字分會長，你打算怎麼處理？」

　　雲顥辰語氣平靜，幾近漠然：「他不過受賀天琅慫恿。等風向轉了，他自會低頭。」

　　「雲顥辰。」

　　楚懷信聲線驟冷。

　　看著雲顥辰，她心底雖不否認他的說法，卻仍冷了幾分。

　　雲顥辰算得好，分毫不浪費當下每一寸機會，可這些做法也讓他顯得無情，彷彿連己身在內，也只是棋盤上的一子。

　　她不會忘記雲顥辰在喪禮上那身黑衣，那副神情。即便如今換回白色西裝，仍像罩著黑衣殘影未褪。

　　她素知雲顥辰聰明，素知他善棋，卻也正因為知曉，才覺得這種冷淡而機巧的算計，更令人厭惡。

　　「莫怪我提醒你，你若還是這副態度，即使你是主事……前主事欽點的繼任者——」

　　雲顥辰緩緩轉頭望向她，語氣仍然不急不躁，卻比平時更低沉一些：「文策書與時符宮聯手，自然能將我拉下來。」

　　熱茶飄散的白煙像是凝滯。

　　楚懷信靜靜地看著雲顥辰，目光如針。

　　她不完全認同他，卻也不願見他崩毀。

　　沉默數息，楚懷信才緩緩吐出一句：

　　「知道就好。」

　　窗外風聲微動，似有落葉擦過簷角。熱茶氤氳的白煙依舊緩緩升起，楚懷信輕輕拿起茶杯，淺抿一口。

　　雲顥辰卻像什麼都沒發生般繼續開口，語氣恢復平淡：

　　「人字分會長已死，成員四散；生字分會長性情古怪，至今未明立場；安字分會長安若塵一如既往，完全不理外務。至於樂字分會……」

　　楚懷信輕歎一聲，將茶杯輕放回桌面：「也就那樣吧。」

　　雲顥辰低低一笑，似認同亦似無奈：「確實如此。」

　　氣氛似緩和了些，楚懷信上身靠向椅背。

　　「至於時符宮宮主，沈知晞——」

　　「在此，謝過楚文輔。」雲顥辰低聲說。

　　楚懷信一瞥對方：「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RuE6WU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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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顥辰一笑：「那麼這樣如何——只要楚文輔還在北聯，沈宮主自然也會相助北聯。」

　　「……」楚懷信沉默數息，聲線淡了幾分：「這比較像你會說的話。」

　　「不喜歡？」

　　「你還是別像你比較好。」

　　雲顥辰忽笑起來：「我做人有這麼失敗嗎？」

　　楚懷信目光一凝，語氣微冷：「我不得不說，你對陳尉司的所作所為——」

　　「咳，此事暫且放下。當前之務，更要緊。」雲顥辰突然低咳一聲，略帶敷衍地打斷。

　　楚懷信挑眉，沒有追問，只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神情平靜得近乎冷淡。

　　雲顥辰微微側首，語氣恢復平穩：「北聯與天字、下字分會，遲早一戰。但如今人員傷亡未復，主戰力尚未集中，能拖則拖，最好盡量減少正面衝突。」

　　楚懷信輕聲接道：「太字分會長，楊嫦崢。」

　　雲顥辰點頭，聲音低緩：「不錯，只要她不出手，便能少一場爭鬥。」

　　「牆頭草。」楚懷信語氣冷峻：「不會為任何人站邊。」

　　「那就拿塊石頭壓住她。」

　　「哪來的石頭？」

　　雲顥辰淡然一笑。

　　「安字分會，安若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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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風起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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