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比這更糟的生日了,糟到李辰泱甚至都忘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被陳宣厚徹底封鎖聯絡方式後,他也中斷了諮商——幸好最近工作忙到連崩潰的時間都沒有,李辰泱靠著把身體和大腦使用到極限才堪堪入眠,每天都在痠痛和頭痛間度過。
初冬的首都忽冷忽熱,李辰泱又一次發燒了。等他察覺身體不舒服時,已經燒到超過三十九度。他搖搖晃晃爬下床,拉開抽屜,陳宣厚第一次來他家時帶來的那一大袋退燒藥還沒吃完,混沌的腦袋沒有多想,在袋子中隨意撈了撈,才發現裡面混著一袋巧克力,應該是陳宣厚後來放的。
巧克力的背面黏著一張紙條,寫著:又發燒了?吃點甜的,好好休息。
他的關心和溫暖居然能夠跨越時空嗎?李辰泱手指顫抖,燒到有些恍惚,心裡想著要吃藥,手卻拆開了巧克力,控制不住力道把包裝整個扯破,巧克力全撒在桌上,有幾顆還滾到地上。
也許在原地站了有一輩子那麼久,回過神才發現淚珠滴在手背上已經要乾涸。
他留的那張紙條,多少也是妄想穿越時空送到陳宣厚該看見的時刻,但如果他沒發現、甚至不在乎——
李辰泱吞下退燒藥,把桌上的狼藉一口氣掃進垃圾桶,出門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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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最近狀況極差,對一點點聲音都很敏感,晚餐吃沒幾口就會嘔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也許因為老闆並不在意這點支出,「失業」卻還是領著薪水的李辰佑終於下定決心把家還給二哥,要搬離他的衣帽間了。
這次他花了大半個月仔細研究租屋眉角,總算找到一間還不錯的套房。搬家前夕他才想到,當初是二哥和老闆一起幫他搬家的,現在老闆失聯、二哥在生病,在首都唯一能求助的只有⋯⋯
「二哥,我想拜託大哥幫我搬家。我們一起吃頓飯吧?」早就察覺不對勁的李辰佑聰明地沒提陳宣厚,反倒問起了二哥最愛的大哥。
「好,你安排。」李辰泱一回家就累得倒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話。
看來搬家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解決。李辰佑拿出手機,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試圖聯絡陳宣厚,他認為老闆和二哥都不是那種說變就變的人,他們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很嚴重的問題。
出乎他的意料,電話被接起來了。他趕緊出聲:「老闆,我是李辰佑。」
「嗯,有什麼事?」
李辰佑覺得老闆的聲音變了,像是蒙上一層紗。瞥見沙發上的二哥,李辰佑突然間也不知道開場白要說什麼,支支吾吾。
「有話直說,我很忙。」
「老闆!」李辰佑趕緊攔住他想掛電話的話頭:「不管你跟我哥發生了什麼,我求你相信他。」
「沒其他事我先掛了。」老闆的聲音比印象中低啞許多,想來也是歷經一場不小的風暴。
李辰佑趕快提起另一件事:「麥子還會開嗎?」
「沒人顧,不開了。」
「老闆你忘了你還在付我薪水?我來顧!」儘管老闆看不到,李辰佑拍拍胸脯:「一定不會再有一星評論!」
他發誓聽見老闆笑了一聲,又沉默幾秒才說:「那你明天就去開吧。登入系統的資訊我等等傳給你,經營權之後讓我的律師跟你談。」
李辰佑毫無心理準備就得到了一整間咖啡店,他還愣在原處不敢相信,混亂的腦袋慢慢沉靜下來整理資訊。原本只是想幫忙顧店,怎麼連經營權都給他了?他瞄了眼休息沒多久又爬起來做事的二哥,不忍心再拿這件事煩他。就像二哥說的,他該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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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李辰泱在李辰偉幫忙搬家那天才知道這件事。
「現在麥子是你的了?」李辰泱有些錯愕。
「算是吧。二哥,你上班累的話可以來麥子,我在。」他們吃完飯走出餐廳,李辰佑拉著李辰泱的手,直到他點頭。
就算兄弟聚餐是李辰泱最能放鬆的場合,他整晚也沒說幾句話,一直在恍神,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昏倒。李辰偉看不下去,支開李辰佑去買飲料,拉著李辰泱到路邊長椅坐下說話。
「佑佑說你和店長沒聯絡了。怎麼沒告訴我?」李辰偉小聲說,說出來又像在責備,趕緊接下一句:「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李辰泱搖搖頭,看著他:「我還有你們。」
他的眼神似曾相識。小時候他放學回家,李辰泱有時會坐在家門口,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那時他還不懂李辰泱為什麼這麼黏他,後來才知道,那是被祖父辱罵毆打、祖母視而不見、整個下午被關在黑暗浴室的李辰泱,一天裡唯一期待的時刻。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李辰偉心裡發緊,摟著比自己還高大的弟弟,將頭靠在他肩上:「哥哥愛你,李辰泱。」
「謝謝哥,我⋯⋯也愛你。」李辰泱機械式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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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李辰泱聽哥哥的建議,約了葉明綸到郊區山上走走。
因為是輕鬆的健行行程,葉明綸穿著一身輕薄的無袖汗衫和短褲,立刻就讓李辰泱聯想到那個人。不同的是,葉明綸前陣子去了趟南美洲,被強烈的紫外線曬得又黝黑不少,而那人的膚色正在漸漸變淡——從媒體照片上看來,那人焦頭爛額到根本沒空維持嚮往的古銅色。
葉明綸一見到李辰泱,就被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嚇到,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你看起來很累,真的可以爬山?」
「走一下不成問題。」李辰泱有些無所謂。
他的態度令葉明綸的眉間幾乎要擠出川字:「阿寶,你看著我說話。你是不是又想過度運動了?」
「很久沒曬太陽。」
「你轉移話題的技巧一直都很爛。」葉明綸嘆口氣,挽著他的手臂:「走走也好,到中間涼亭休息一下就返回吧。」
「好。」李辰泱也任他挽手,就像他們剛交往時那樣,有些青澀,帶點試探。因為是葉明綸,李辰泱並不排斥這樣的肢體接觸,他們有遠比此時更親密的時光,只是已經差不多全被遺忘了。
「好久沒這樣了。」葉明綸總是能洞察他在想什麼,包括主動約見面的動機和理由。「你最近很常上新聞稿哦。」
李辰泱沒應聲,低著頭看自己的腳一級一級踏在石階上。
葉明綸很習慣李辰泱這樣子,聒噪的時候嘴完全停不下來,沉默的時候又惜字如金。這種時候他便會主動開口:「你記得王老師的課,我們去刑事庭旁聽的事情嗎?」
「不記得。」
「李辰泱。」葉明綸停下腳步,替李辰泱整理從遮陽帽邊緣炸開的頭髮,隨後拍拍他的臉頰說:「你就是那時候決定要考檢察官的,對不對?」
李辰泱停止運轉的大腦終於拾起了一些碎片:「噢⋯⋯嗯。」
「那是什麼案件我沒印象了。」葉明綸微微一笑:「你想說說看嗎?」
李辰泱點點頭。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DbMkPuBVu
那是一宗殺人未遂案。一名醫生被指控謀害多重障礙的大兒子,在法庭上他供認不諱,檢方卻主張該名醫生是在頂罪,真正實行犯罪的是醫生的小兒子。
其實葉明綸記得這場庭審,也記得李辰泱的表情。
隨著檢方舉出各項證據,醫生最終承認了頂罪。他剛查出來患上癌症,小兒子為了減輕父親的負擔,竟偷了管制藥品親手為哥哥注射。雖然因為劑量不足,身為醫生的父親也立刻實行了搶救並送醫,醫院仍通報了疑似虐待和謀殺。身為能輕易取得藥品的醫生,父親立刻被逮捕。
李辰泱那時候顯得非常痛苦,卻又不得不待在原地。葉明綸記得李辰泱與他在桌底下牽著的手輕輕顫抖,他也只能握得更緊權當安撫。
「如果父親頂罪成功,他所剩不多的時間將在監獄裡度過,小兒子也一輩子會被罪惡感困住。」李辰泱說到已經是自言自語:「檢察官後來說,正因為他們父子的動機都是愛,才更需要真相,讓他們不會被對方的責任束縛⋯⋯」
葉明綸推了推他,繼續向前走:「你被那位檢察官的話影響了嗎?」
「也不是,或許我心裡一直有這個想法,只是確認了這個可能性。」李辰泱慢慢地說,說著說著他終於意識到葉明綸想讓他做什麼。葉明綸不可能忘記他做這個重大決定的原因,這些詢問只是在協助他整理心情。
「謝謝。」李辰泱拍拍他的背,略微汗濕的手感令他想起了那些回不去的日子。他不禁想,做了這個選擇,失去了多少?又得到了什麼?
「受傷了要休息要療傷,這是常識。」葉明綸笑了笑。他不介意當幾回李辰泱處理情緒的「工具人」,深交十多年,他總是覺得李辰泱還能平靜開心,似乎就證明了這世界沒那麼糟糕。「只有你這種笨蛋會以為靠努力可以戰勝傷口。」
「不行嗎?」李辰泱開始和他拌嘴,眉間的鬱結散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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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泱確實維持了幾天的穩定情緒,惡化卻只需要一瞬間。
甚至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某一條新聞從瀏覽器首頁跳到他眼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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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雨儂宣布退出國家隊 教練:尊重個人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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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相甜美,從小練體操,十二歲就當上國手。接著被經紀公司相中,拍了幾部電視劇和廣告,大好人生將要展翅飛翔,卻因為一場應酬被徹底摧毀。
「都十五歲了,怎麼會不知道去那種地方就是潛規則」,這是李辰泱聽到最多的評論,周雨儂當然也是。在那個時間點,導演錢韋德還沒完全身敗名裂,比起聲名顯赫的他,討論「少女A」是不是不檢點、不自愛,更符合一般人對於社會秩序的想像——無名演員誣告名導演博取知名度,比起發生那種禽獸不如的事件來說好上太多。況且哪有受害者會這麼勇敢,勇敢到站在陽光下,承認她不是「少女A」,是「周雨儂」。
錢韋德刑滿能夠釋放,社會早已原諒「一時鬼迷心竅」的知名導演,周雨儂卻一輩子逃不出受害者的牢籠,籠外充滿斥責她的聲音和探求當年事件過程的獵奇眼光。李辰泱知道這都是他害的,但他自認為已經做得夠好,絕不會冤枉他和他愛的人⋯⋯「他」是誰?醫生與他的小兒子、當年的檢察官、還有自己,出於「愛」所做的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廂情願?
或許周雨儂的事、之後的許多事稍微地視而不見、適當地將錯就錯,反而才是⋯⋯
李辰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避免陷入思考的負螺旋,導向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結論。
「小李,你還好嗎?」李清林注意到他頻繁恍神,低聲喊了他。
「學姊,我⋯⋯」我是個不合格的檢察官,我想要縱放嫌疑人,我調查的對象裡有我喜歡的人⋯⋯李辰泱感覺自己的舌頭在蠢動,這些不該說的將要說出口。
「不舒服的話就去休息一下,沒什麼要緊的事了,交給小毛也可以。」
李清林清澈的眼神讓李辰泱稍微清醒過來。他搖搖頭:「我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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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佑搬走之後,家裡安靜得出奇,反而讓李辰泱睡得更不好,整夜被惡夢纏身。他已經分不出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是回憶還是幻覺,醒來時總是得花上幾分鐘確認自己身在何處。
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李辰泱還是周雨儂,那些指著他的手和嘲笑審視的目光如出一轍,被性侵是她也有錯、被欺負是你也有問題,對吧李辰泱?
因為這個夢,李辰泱早上又吐了一次。他對這種狀況駕輕就熟,立刻收拾乾淨,和往常一樣走路去上班。
出門沒多久,清晨的冷風吹襲讓他再次頭腦發暈,感覺快要昏倒。索性停下腳步,站在人行道邊緣拿出手機打算叫計程車。
叫車程式的啟動畫面還沒跑完,一輛摩托車從背後呼嘯而過,伸出一隻手猛地將他推向馬路。
這一瞬間突然變得很慢,他看見車道上駛來的車輛、揚長而去的摩托車、飛出去的手機、腳在緣石邊被扭成奇怪的角度⋯⋯下個瞬間,汽車緊急煞停在他眼前,仍是擦撞到了李辰泱的腳,還輾碎他的手機。
本就不舒服的李辰泱雙眼發黑,拖著受傷的腳爬回人行道中央。
摩托車早就消失,肇事駕駛也很無辜,趕緊叫了警察和救護車。李辰泱的頭腦被疼痛和冷風攪得昏昏沉沉,感覺那摩托車不單純,人行道這麼窄還騎得這麼快,看準了有車要經過才加速撞他⋯⋯
為了向警察說明這件事情,李辰泱強撐著說完事發經過,被扶上救護車才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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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腳已經被包紮好了,左腳膝蓋和腳踝扭傷、右腳擦挫傷,昏倒是因為溫差、神經緊張和貧血,總而言之沒有大礙。
「你的手機壞了。需要幫你叫車嗎?」護理師教學完用法後,將拐杖遞給他,好心地多問了一句。
「我自己可以,謝謝。」李辰泱搖頭,把手機殘骸丟進公事包裡,拐杖夾在腋下慢慢晃出醫院。也許是止痛藥的副作用,睡得昏天暗地完全失去時間感,看了錶發現早已過了中午。
有太多事情需要聯絡,他毫不猶豫到最近的通訊行買了隻新手機。登入通訊軟體時,卻發現備份不完全,比較久遠的紀錄全沒了。
他下意識點開置頂的某個被封鎖的對話,腦海和畫面一樣空白。他們最後說過什麼話?傳過什麼貼圖?什麼時候被封鎖的?
取消了置頂,聊天室迅速沉下去,曾經的任性和撒嬌就這樣被工作和瑣事湮滅埋沒,就如小時候被祖父丟掉最喜歡的布偶時那般空白。
他莫名後悔起那天沒和陳宣厚做愛了,至少身體的感覺不會忘得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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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著計程車回到地檢,專案組的會議室已經人聲鼎沸,大家都在為最後釣上更大的目標而摩拳擦掌,李辰泱的缺席絲毫不影響他們的興致。
「阿檢,你終於來⋯⋯你腳怎麼了?」小毛看見他撐著拐杖,兩隻腳還都包成麵龜一樣。
「車禍被撞。」李辰泱言簡意賅,顯然不想多說。
重大刑案經驗豐富的李清林卻嗅到不尋常的氣息:「通知警方了嗎?」
「嗯,有做筆錄,不用擔心。」李辰泱點點頭:「C島公司金流追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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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補足當天進度,李辰泱又待到了深夜。想起李清林的擔憂,他向劉省予提起這件事,並訂了附近的商務旅館。
隔天一大早劉省予就來敲門,看到的就是因為沒帶安眠藥根本徹夜未眠的李辰泱。
「你看起來快死了。只是腳扭傷有這麼嚴重?」
李辰泱沉默幾秒:「就當是痛到睡不著吧。」
「所以你是想找我陪睡?」劉省予語氣嫌棄,卻是上前扶著他走出房門。
「同性戀也是會挑對象的。」李辰泱還了他一個白眼:「我覺得有人在針對我。」
「證據?」
「沒有,所以我私下找你。」
看李辰泱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劉省予終於認真起來:「我相信你,但他們不會挑我在的時候作案,暴露你在警覺反而更危險。」
「我現在毫無還手之力,還有比這樣更危險的時候嗎?」李辰泱一攤手。
兩隻腳都纏著繃帶,平常跑得再快此時也跑不了,如果要再次襲擊,必然是趁他腳受傷這段期間。劉省予看了看四周,依舊是平靜的日常光景,很難想像有什麼危機會潛伏在裡面。
「我沒辦法一直跟著你。」
「我明白。」李辰泱點頭,他知道劉省予此時能夠出現也只是因為放假閒來無事。「這兩天先麻煩你,之後我會自己想辦法。」
如劉省予所說,他一個長相凶神惡煞的大男人跟著李辰泱,連普通人都不太敢靠近,更別提襲擊了。
所幸李辰泱右腳傷得不重,過了幾天就可以開車。他送了劉省予十杯連鎖咖啡店超濃黑咖啡禮券聊為謝禮,劉省予氣得打電話劈頭罵道:「你是嫌我睡太久嗎?」
但他還是收下了,並補了一句:「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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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是個屬於自己的、上鎖的、私密的空間,李辰泱在車上感覺還算安心。連著開幾天都沒事,他幾乎要忘記受傷那天的恐懼和緊張,直到他這天上班時,在駕駛座側邊發現了一大片亂七八糟的刮痕。
看起來像是要寫什麼字,寫著寫著又洩恨般地塗花了。
當晚李辰泱直接開去了修車廠,他完全無法忍受自己的車變成這樣,比自己毀容了還難過。但隔天刮痕又出現了,還伴隨輕微的像是被砸的凹陷。
他完全肯定有人在針對他,直接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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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被砸車,他總感覺地檢裡的氣氛十分詭異,有些說不上來的目光在暗處似的。在警察通知調查結果之前,另一個人先找上了李辰泱。
當他艱難地推開辦公室沉重的門,把自己和兩根拐杖都擠進門縫時,章宗平只是瞄了他的腳一眼:「不要緊吧?」
見李辰泱點頭,他隨即進入正題:「李辰泱檢察官,你一畢業就考上檢察官,還在本署當司法替代役。之前還辦了好幾起大案,以你的年紀來說,不容易。」
李辰泱也習慣檢察長總要先揚後抑的談話風格了,被約談總不可能有什麼好事。
果然章宗平接著就拿出一張從麥子對街拍的照片,兩人在對質拉扯中借位的角度看起來就像在接吻。
「有人匿名檢舉你與榮華小開私交甚深。」
李辰泱知道這是陳宣厚的反擊,那天的談判也是有備而來。照片裡兩人的臉一清二楚,否認也無濟於事,他不卑不亢應道:「我們曾經有私交,但已經沒有聯絡了。」
「那怎麼會有這張照片?」章宗平仍搖頭:「你的私生活我不管,但現在這種時候還和他見面,你就這麼不知輕重嗎?」
「我⋯⋯」不能交朋友嗎?李辰泱把話吞回肚裡,畢竟是他理虧,檢察官在檯面上還真的不能隨意交朋友。
「而且,組內有同僚反映你作風的問題。」
「什麼叫作風問題?」李辰泱這次脫口而出。
似乎對被頂撞有所不滿,章宗平聲音略沉:「在眼前的陳家榮不查,拼命追虛無縹緲的海外金流,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你真的在袒護陳家榮?」
「絕對不可能。」李辰泱的聲音也大了些:「我只是依職權調查可疑金流!」
「偏偏這時你被抓到和關係人,甚至是嫌疑人的兒子私下接觸,這是很重大的瑕疵,甚至會讓你送評鑑。你怎麼會不懂?」章宗平語氣愈發嚴厲:「把手上工作交接一下,我要求你暫時退出專案小組。」
「等一下!」門突然被推開,李清林闖了進來。
「李主任,妳有事?」章宗平瞪了她一眼。
「李檢察官是專案小組裡最認真查案的檢察官,我們需要他。」李清林挺直背脊,字字清晰:「我知道他和那位關係人認識,但也能證明他們關係決裂,沒有再接觸過。」
「決裂?接觸就夠嚴重了,他們還見過面。更何況我就是接到小組內、你們同僚的投訴。」章宗平一拍桌,沉聲道:「已經是當主任的人了,這件事也有妳的監督不周。李辰泱檢察官,從現在開始你不准接近任何榮華集團相關的案卷證據。之後的事我會和檢審會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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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林陪著李辰泱一拐一拐,走在檢察長辦公室前彷彿永無止盡的漫長走廊。
「學弟。」李清林突然喊了他。
平時李清林習慣叫他小李或李檢,在公署裡很少聽到她使用關係這麼近的稱呼,李辰泱也停下腳步,看著她。
「我們檢察官的工作,是釐清真相。只要你問心無愧,我會站在你這邊。」李清林定定地看著他。
「謝謝學姊。只是⋯⋯」李辰泱別開頭看向地面,陽光透過老舊的玻璃,映照在磨石子地上顯得更為灰黃:「連我自己都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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