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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宣厚見過很多自利性偏誤的例子。
例如,小時候某位遠房親戚生意失敗向父親借錢,滿嘴都是父親只是一時運氣好,自己眼光毒辣,未來一定能賺到更多還給他。但後來那位親戚染上賭癮,從此便無消無息。
李辰泱則是將偏誤放到了襯衫上,還真的不常見。
「那件襯衫呢?」
「我丟掉了。」李辰泱瞄了一眼垃圾桶:「看到它心情就不好,雖然有點貴。」
「那就丟了吧。」陳宣厚挪過身體擋住他的視線。
對於長期累積壓力的人來說,只能分辨最終壓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因而將全部的過錯都怪罪在最後那件也許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這就是他的因應方法,那也無可厚非,陳宣厚只能試圖用同理心更靠近他一些。
「你今天會留下嗎?」他重新靠上陳宣厚的肩膀。
你希望我留下嗎?陳宣厚把問句吞回肚裡,他太習慣詢問,把決定權給對方總讓他有種交給對方的自我滿足感。但此時李辰泱一定不希望他如此,於是他改變說法:「我會。」
李辰泱點點頭:「我累了,你洗好澡直接進房間。」
不像上次背對背,這次李辰泱抓著一隻小玩偶,窩在床的中央等陳宣厚。
「抱著我。」他說。
「辰佑進來會誤會的。」陳宣厚語氣無奈,卻伸出雙手讓李辰泱鑽入懷裡。
「沒什麼好誤會的,而且他不敢進來。」李辰泱貼著他的胸口,聆聽平穩的心跳聲。
陳宣厚低下頭,兩人的呼吸在棉被中凝結成一團暖意,從睡衣的領口竄入心中。他忍不住又在眉心落下一吻,意猶未盡,又親在唇角。
李辰泱沒躲,聲音聽起來就要睡著,帶著黏黏糊糊:「不能趁我睡著⋯⋯做奇怪的事。」
「當然,晚安。」
沒多久陳宣厚就感覺自己要食言了。李辰泱吃了安眠藥卻睡不安穩,似乎把他當成大型玩偶,手腳在他的身上蹭來蹭去,甚至有幾次連敏感部位都碰到一起。
被喜歡的人摸到起反應、自己解決應該不算「奇怪的事」吧?陳宣厚確認他已經睡熟,輕輕拿開他掛在自己腰上的手,灰頭土臉地去洗手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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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泱醒來時發現陳宣厚已經走了,只留下一份早餐。
他叉起一塊蛋餅,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昨晚洗澡以前的記憶有些模糊,看來是某種保護機制在運作;但之後的事情他一清二楚,故意表現脆弱、發出曖昧的邀約,又搪塞所有的親密行為,幾乎就是在養工具人。
實際上他也不想吊著陳宣厚,但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兩人要產生真正的愛與信任,還有一段路要走。
正因為太了解自己在感情中的模樣,才更需要確定陳宣厚能夠接受。李辰泱吸了一口豆漿,微微的甜味在嘴裡散開,是他喜歡的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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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李辰泱拖著渾身倦意去上班,門前聚集了一撥媒體記者。看到他出現,好幾台攝影機突然就轉過來對著他,接著是一支支的手機和麥克風頂到面前:「李辰泱檢察官,請問你怎麼察覺到有第二個孩子受害?」
「你為什麼知道屍體藏在衣櫃?」
「謝謝各位媒體朋友關心,我們承辦檢察官需要遵守偵查不公開,不方便受訪。請等待發布正式新聞稿,恕不奉陪了。」正好也抵達的李清林大步走上前擋住他,對著攝影機露出專業微笑,並推著他向裡走去。
「誰告訴媒體這些細節的?」大門隔絕了喧囂,李辰泱才皺起眉頭小聲說。有天殊講壇的經歷,他對於曝光自己這件事有些敏感,知名度伴隨而來的通常不會全是歌功頌德,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再放大。
「在場人多,總有幾個大嘴巴。」李清林拍拍他的肩:「尤其這種矚目案件,那些媒體也會想方設法挖出點什麼。」
「唔,謝謝學⋯⋯主任。」
「不用叫主任,你又不歸我管。」李清林爽朗一笑,把手中的案卷塞給他:「要感謝我的話,你正在跟調查局的那件案子算我一個。」
李辰泱眨眨眼。那個案件茲事體大,他非常慎重調查、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對象和細節,也許會牽扯到很多麻煩的事情,李清林明知如此卻義無反顧幫忙。他放鬆了表情,試圖露出笑容:「一定。謝謝學姊。」
李清林一擺手,如風般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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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宣厚這幾天很忙。
自從那天試探性提出榮華的話題後,陳家榮也開始有意無意地讓他接觸榮華內部的資訊,甚至臨時起意直接叫他到公司。
「爸,我店還開著。」
「你不是雇了個小朋友?如果沒你就幹不了,你那店也該收一收了。」顯然陳家榮並不在乎他那小小咖啡廳,說起了最近的趨勢及經營方向。
陳宣厚臉色一沉,沒多加爭辯。儘管作為父子性格不合,陳家榮卻實在是一個好老師,有獨到且有效的管理哲學;面對自己的兒子他毫不藏私,還帶著陳宣厚去正式會面商業夥伴,逢人就說:「這是我兒子。」
陳宣厚陪完笑臉,終於能回到麥子時卻發現李辰佑在和客人爭吵。他趕緊介入兩人之間:「我是店長,請問怎麼了?」
客人指著單子說:「我的號碼在前面,他卻先做外帶單是什麼意思?」
李辰佑也是個火爆脾氣:「沒外帶過嗎?本來外帶都會優先一兩號,內用就坐著等一下會怎樣?」
「停停停。」陳宣厚聽不下去,趕走李辰佑:「外面騎樓有人丟垃圾,你去處理一下。」
隨後他向客人道歉,補償招待券之後,客人終於被安撫,結帳離開。
「老闆,又不是我的錯。」李辰佑嘟囔著。
「所以我沒叫你跟他道歉。」陳宣厚癱坐在沙發上,他是真的很累:「我知道你不想應付客人,但你說過想創業,學這些話術是基本的。」
「知道了,謝謝老闆。」李辰佑訕訕放下掃把,隨即轉換心情:「老闆,今天你走之後,有人說我做的鹹派很好吃。他們還⋯⋯」
除了同樣話很多、同樣有些任性、同樣令人生不起氣來,他們兄弟倆真是一點都不像。
陳宣厚也突然想要撒撒嬌,便拿起手機,約了李辰泱下班後的時間。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6e5fRY2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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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地檢時,陳宣厚看見一個穿著不倫不類袈裟的光頭男子,戴著墨鏡舉著大聲公,正對地檢門口開始念經。原以為是什麼激進宗教團體,陳宣厚挪動步伐不想離他太近,卻在看清他舉著的大字報後瞪大眼睛。
「抗議!惡檢李辰泱違法拘捕宗教領袖,迫害信仰自由」
另一張則是李辰泱的資料照,對著臉潑上紅漆,就像他血濺當場一樣,甚至還在脖頸處後製了絞刑的繩圈。
「這是什麼意思?」這行為實在太過針對,他不由得厲聲質問:「李辰泱違什麼法?」
「你認識李辰泱?」男子沒被他嚇到,更因為法警正看著而愈發肆無忌憚:「他的行徑卑劣,趁我們尊師不備,硬說我們的道場基金違法,害得我們護法金剛也⋯⋯」
「他是檢察官!他有法有據!」儘管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陳宣厚卻感覺比自己被冒犯更生氣:「你就這麼潑人髒水?」
「陳宣厚!」李辰泱似乎是目睹了陳宣厚動氣的過程,喘著氣跑來,攔著他不讓他有碰到男子的機會。
陳宣厚像是氣瘋了,直接指著男人的鼻子:「這你都不管嗎?」
李辰泱搖頭,按下他的手:「我不能。快走!」
「這不公平!」
「本來就不公平,求你快走!」
「可是⋯⋯」陳宣厚語塞,他的確說不出插手這件事的理由。因為喜歡的人被詆毀?因為朋友被冒犯?
趁他發愣,李辰泱用力拉著他,以不可思議的步速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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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麥子門口,李辰泱才放開手,交握在身前,神情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請你不要介入我的事。」
陳宣厚當了一整天兒子,此時也沒心情哄李辰泱,側過身去點起一支菸,語氣十分不善:「我沒要管你,是我自己想生氣,你也不需要攔我。」
「抱歉,我有我的考量。」聽這番類似劃清界線的話,李辰泱也不再挨著他,退開一步。
過了幾秒,他輕咳一聲,對著陳宣厚的背輕聲補充道:「上了法庭總會有一半的人不滿意結果,我們常遇到這種事,真的沒什麼,不想讓你惹上麻煩。」
他又道歉了,還讓了步。陳宣厚閉了閉眼,把菸熄滅,重重呼出一口氣,轉過身一把將李辰泱抱進懷裡:「對不起。」
「有菸味。」李辰泱這麼說卻任他抱著,似乎在消化剛剛的委屈。
「對不起。」陳宣厚又說了一次,這次是因為沒能理解他的難處:「我最近⋯⋯很累,但不該對你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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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可以找藉口說因為太擔心,但他沒有,而是直率地道歉,讓李辰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還沒來得及說話,店門就啪一聲打開,幅度太大撞到門框,玻璃都差點掉下來。
「二哥,你來了!」李辰佑對著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二哥如隔三秋,見到他們抱在一起也沒說什麼,一雙眼熱烈地看著李辰泱。
「佑佑?原來是你在顧店。」李辰泱也毫不尷尬,輕輕掙開陳宣厚的懷抱,逕自走進店裡。
「對啊,前後場收銀都是我!」李辰佑抬起下巴,只差鼻子沒頂到天花板。一溜煙竄進吧檯,開始沖咖啡:「哥你還沒喝過我手沖的咖啡對不對?加一包糖半杯奶!」
「對,你記得。」李辰泱點點頭,在吧檯前坐下。表情沒太多變化,但心情肉眼可見轉好,單手撐著下巴看李辰佑泡咖啡、做點心。
陳宣厚不由得對李辰佑心生感謝,也在李辰泱身邊坐下來,當一回自家的客人:「我也要一杯。」
「馬上來!」李辰佑已駕輕就熟,招待熟人更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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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發出輕輕的哐啷聲,迎來也許是閉店前最後一個客人。
「哥?」
「大哥!」
即使沒有他們兄弟倆異口同聲,陳宣厚也認出那是李家大哥李辰偉。他看起來剛下班,還穿著和李辰泱相似風格的西裝。他與李辰泱長得並不像,但表情和氣質讓他們感覺就是一家人。
根據李辰泱的性格,他哥哥也是需要挺直腰桿撐起生活的人吧。
「你怎麼過來了?」李辰泱明顯比李辰佑更高興,甚至起身去門口迎接。
「我在附近出公差,突然想到你說佑佑在這裡工作,順道過來看看。」
「對,這是店長Lucas。這是我哥李辰偉。」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李辰泱說的是他的英文名字。陳宣厚微笑與李辰偉握手,在自己的店裡此時他反而是唯一的外人。他展現店主的餘裕,朝李辰佑說:「大家都餓了,去買點食材,一起做頓飯吧。我來關店就好。」
「沒問題!」李辰佑抓起購物袋,乒乒乓乓地跑出去。
李辰泱的注意力還完全在他哥身上,拉著他不停地說這間店的各種事情,包括菜單的演變到吉祥物阿麥的誕生史,連陳宣厚泡咖啡的小習慣都一五一十說出來。
李辰偉邊喝陳宣厚招待的茶邊微笑著傾聽,等李辰泱口渴閉嘴了才對陳宣厚說道:「謝謝你照顧我弟弟們,看到二弟開心、小弟做得不錯我就放心了。今天不方便留太晚,你們慢慢吃。」
「你要走了?店長做的菜很好吃哦。」李辰泱還拉著他的手。
「該去接安安了。記得週末是她的鋼琴發表會,結束後我們再去吃飯。」李辰偉微微一笑,看了陳宣厚一眼,眼神十分耐人尋味。
「啊,差點忘記。」李辰泱點頭,總算放開他。
「別買上次那種大花束了,會嚇到小朋友。」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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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偉走後,陳宣厚才從那種莫名像是「見家長」的氣氛中脫離。看得出來李辰泱是真的很喜歡他哥,而且充滿孺慕和依賴,不是像李辰佑那樣的手足情誼。
一般家庭中承擔這個位置的應該是父母親,在李辰泱眼裡卻是僅僅年長幾歲的哥哥。
陳宣厚突然想在那個位置上,被李辰泱用那種全然信任和喜愛的眼神看著,想被他黏著說一堆無關緊要的話,想替他謝謝照顧他的人。
「我⋯⋯打算把麥子交給佑佑,回榮華任職。」他用了他們兄弟間的暱稱,嘗試把自己拉近一些。
李辰泱愣了一下,情緒轉換不過來而顯得有些錯愕:「現在?」
「沒那麼快,但也就這一兩個月。」
「過一陣子再說吧。最近榮華不是負面消息很多嘛⋯⋯」李辰泱看起來十分震驚,支吾幾聲才說:「而且,你放心就這樣把麥子交給他?」
陳宣厚「呃」了一聲,想起李辰佑稍早和客人吵架還理直氣壯,事後卻拿著一星負評哭哭啼啼來道歉的場景。
但他答應了李辰泱要處理自己的課題,遲早必須面對。他嘆口氣:「但你知道,這是我們家的事業,也是我和爸爸相處之間最大的障礙。」
「我沒要干涉你,只是想請你給佑佑多一點學習的機會。」李辰泱的雙手不安地握在一起:「一年,會太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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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宣厚的沉默就是答案,放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答應,李辰泱也知道造成這種矛盾的原因是他自己的要求。維持這種沒有任何名分的關係整整一年,就只是單純地強人所難。他的心跳和呼吸略為加快,要是現在用交往綁住陳宣厚,他會照自己的要求遠離榮華嗎?
李辰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我⋯⋯」
「我回來啦!咦,大哥呢?」李辰佑衝進來,各種食材溢出購物袋,等不及要做一大桌子菜。
「他還有事,先回去了。」答的卻是陳宣厚。
李辰佑看起來有點失落,隨即立刻振作,砰砰跑進廚房:「沒關係,多的拿來做明天的當日限定。」
跟著進廚房前陳宣厚終於開口:「不要想太多,我是認為佑佑已經有能力才這麼說。其他的⋯⋯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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