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凌晨三點便醒了。尚未照進光的窗戶被簾掩蓋,腰痠背痛的感覺讓他怔了怔,想起自己昨晚是睡在客廳的地上了。
那種難過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雖然也不算是睡得很舒服所以當作一切沒事,但此刻的失落感遠比悲傷還大。
用手機查看天氣,他起身回到房間去拿了一套輕薄春裝,在洗過澡之後換上。
吹頭髮的時候腦袋放空著,老實說今天一早上的國文課他真的提不起精神和心情去上,乾脆翹掉好了,反正也沒什麼正當理由可以請假。
輕飄飄的紗質長版白襯衫微微透明,因此他在裡頭搭了一件暗色植物花紋的貼身高領,一樣是輕薄不會太熱。褲子是稍微厚一點的黑色丹寧材質寬褲,配上皮帶更是添上了亮點。
他特別喜歡這件褲子幾乎長得拖地,穿起來有長裙的感覺,很襯今天特別綁的髮型。那是曾經有人稱讚過很美的公主頭,只不過小馬尾又向上繞圈,扎成了丸子。
精心打扮的理由,或許是因為已經決定了不去學校。雖然還沒決定好要怎麼打發今天直到下午去探望邵黎兒,不過最好是戶外,今天很反常地不想待在室內閱讀。
邊吃早餐的同時,他拾起手機。螢幕上方跳出的訊息來自摯友,他瞬間皺了下眉頭又鬆開,轉而露出好久不見的淺弧度微笑。
沒吃晚餐的影響似乎也沒讓他早上醒來時特別餓,如果有的話那也在早餐之後就解決了。早上坐車的路上他一直想些有的沒的小事,但心情意外地輕鬆,腦的負擔也不大,不像平常一樣會容易頭痛或疲累。
兩人約在台北車站大廳的北側門口當作集合地點,這時才早上七點,他卻覺得精神飽滿,忍不住在店鋪都還沒開始營業的大廳晃了一圈。回到北側門起點看見雙手抱胸站著的柳范俞時,他還看見了對方在粗框眼鏡後緊皺的眉在看見他之後鬆開了點,轉而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們走吧,去買票。」
這時的路以暮還不知道對方會帶他去哪,這完全是幾小時前柳范俞傳來了「今天一起去哪裡走走吧」的訊息,他什麼都沒想便一口應允下來,因為他覺得對方是不想沉悶著一顆心待在學校。
邵黎兒的身體突然出狀況對她造成不小的影響,但她看起來卻像平常一樣,這是鮮少表露情緒的他們的共同點,他大概能知道柳范俞的心處於疲累的狀態,所以才想要出門透透氣。
留著一頭棕色短髮女子理了理耳後的碎髮,接著便當起了領導,帶他在尚無人潮的台北車站裡穿梭,來到台鐵的購票櫃台。
他看對方熟悉地操作機台,點選了七點三十二分往基隆的區間車,成人兩張。隨後在抵達月台時搭上了剛好抵達的區間車。
由於是平日早晨,通勤的上班族比想像中還要多,甚至他們只能站著,靠車頂垂下的手拉吊環保持平衡。不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為能夠翹課去一次陌生的地方而期待著,後半段才有座位的四十多分鐘車程似乎也在聊天中很快過去了。
「妳昨天就送假單,然後打算要找我出來了嗎?」
「沒有。」
不知道是沒請假、還是本來沒想要約他,那不太重要,不過他從沒想過對方會翹課。
男人視線朝向窗外,沒什麼風景掃了他的興致,一度又轉回來,冷不防對上女子鏡片後那雙上挑的眼眸。
她其實平常都戴著隱形眼鏡,似乎是從高三開始,她說戴眼鏡讀書比較不會不舒服,所以換回了普通的眼睛一年,升上大學之後又回到了隱形眼鏡的行列。
老實說,路以暮比較喜歡她戴眼鏡的模樣,那很襯她的氣質與穿搭習慣。
「……好像是我多心了,你看起來其實很好嘛。」她笑道。
「?」
「不靈敏的傢伙,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翹課約你出來?」
她這番話倒真的把男人弄糊塗了,好一陣子都沒有回話,聰明的腦袋總是在遇上自己的事時就從4G 降速到2G ,這點他也不是不知道。連現在對柳范俞翹課的訝異感都慢了好幾拍。
隨著列車停靠,兩人在靠近海邊的車站下車。男人跟著前面人兒的腳步走著,來到一處能夠看到藍天白雲海天一線的步道瞭望台。
早上八點多的天已經完全亮了,雖然事先查過今天的氣溫,但站在太陽底下穿厚長褲還是稍嫌有點熱。
不知是不是平日上班上課的時間,視野絕佳的瞭望台這裡只有他們兩個,路以暮大可放心地坐在地上。他抬頭仰向天空,呼吸著植物淨化過的冰涼氣息,抽換肺部的氧氣,頓時感到舒心。
他回頭看向鋪著大石塊的步道,樹葉雜叢後方若隱若現的人形走得特別慢,要不是這個比他還不擅長運動的人在,路以暮都要忘了自己不喜歡爬山。
女子好不容易走近瞭望台,他也趕緊起身過去扶她,明明兩人都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大學生,卻花了比正常人多一倍的時間來走這個短短的步道。
柳范俞臉色微微泛白,在補充水分和扶著欄杆坐下休息之後才恢復血色。
「這個地點很棒呢,妳平常不太會來這種地方吧。」
「這是阿黎帶我來過一次的地方。」
「這樣啊。」
「……別想轉移話題欸,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你來?」
「為了阿黎的事來散心?」
「才不是,大笨蛋。」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狽的樣態,從觀景台的欄杆放開手,到樹蔭下坐在男人身旁。
「想哭就哭,男人再找就有了。」她繼續說。一派輕鬆的樣子讓路以暮微微皺眉。
「說這什麼話。」
「要不是你們兩個我都認識,我都要覺得他不是渣男就是有逃避型依附人格。向楀桓人不壞,不過有時間去找兄弟朋友、工作、探望阿黎,為什麼沒時間回你的訊息?那才不是什麼好理由,他擺明了就是不要你。」
不需要對方點明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受衝擊情緒影響的腦袋總是被強制轉出短髮男人笑咪咪好看臉蛋。他腦中還是只裝著昨天擦肩而過的身影,那人這一個月來的不聯絡就像是在仿效他當時做的事一樣。
路以暮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做錯了讓對方生氣,抑或是對方對他做錯了什麼事在鬧脾氣。還是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他。
摯友的直白話語把這一切講得聽起來輕鬆好幾倍,但他的心情卻仍是在這一片藍天下陰鬱了起來,只有他和向楀桓兩個人知道,這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他知道自己難過得想哭,但萬一真的哭出來,是不是就沒辦法接受對向楀桓的這份心情了呢?
或許就像這樣,是因為還沒辦法放下,所以哭不出來。心裡的某一處還是希望那人能夠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再次對他微笑。
「哭出來就好了,你會好過一點喔。」
說得沒錯。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VEgspMF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