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不知所措,那頭卻罵得更兇了:
「也不知道侯爺瞧上他什麼了,瞧他這般蠢鈍,還不如我院裡灑掃的丫鬟。」
「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哪裡需要多靈巧,侯爺這會還未有正室呢,名聲又在奴寵身上敗光了。」
朝露聽見她們將穆重明牽扯進來,這才感到有些不快,卻又不知能如何回嘴,憋得滿臉通紅。
此時卻有一陣香風吹來,纖纖玉手搭上了朝露的肩頭,那人不疾不徐地道:「都說女子的德言容功最是要緊,這德與言排在前頭,便是要女子有德、慎言,依我看,這孩子始終不置一詞,倒都是幾位小姐在說缺德話呢。」
朝露轉頭一看,見到了一張豔若牡丹的面容,由於他身量不高,一眼便望見了她嘴角的一顆痣,令她那抹淺笑分外張揚。
藍衣小姐被激怒,指著女子道:「妳是何人?替這下賤胚子說話,妳又能是什麼好東西?」
女子笑道:「妾身確實出身不高,論身價恐怕還不及這位朝露公子,可今日乃夫君壽宴,妾身希望夫君能歡歡喜喜的過,若有貴客在宴上被閒言碎語觸怒,夫君必定不痛快,幾位小姐也不願讓此事鬧大罷?」
官家小姐們臉色驟變,藍衣小姐卻仍不甘心,道:「妳便是錦葵?江大人的三姨太太?怪不得妳替他說話呢,原來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錦葵從容不迫地微微一笑,道:「正是。幾位小姐出身高貴,同妾身說話也不怕跌了身份?」
她定定望向那位藍衣小姐,又道:「聽聞呂小姐開春後便要議婚,令祖父正要向皇聖上求恩典,將您許給武毅侯作正妻吧?且不論聖上會否同意,正妻可是要有容人之量的,您卻在此刁難朝露公子──要是傳了出去,只怕有損呂小姐的閨譽。」
朝露聽見「正妻」二字,不禁呆住了。那位呂小姐卻臉色鐵青,不敢置信地退了半步,似乎十分訝異錦葵竟認得自己,心思又被一語道破,讓她在朋友面前丟了醜。
她率先落荒而逃,幾名官家小姐詫異對望,便也快步離開了,一時只剩朝露與錦葵還在橋上。
朝露總算回過了神,向她道:「多謝您出言相助。」
錦葵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朝露一會,這才笑道:「小事一樁罷了,你倒跟我想得十分不同。」
朝露怯怯道:「怎麼好像人人都認得我似的……」
錦葵爽朗一笑,道:「昨日京中最炙手可熱的消息,便是武毅侯破天荒收了個奴寵,而今日嘛,侯爺大駕光臨江府的事兒,怕是要把江大人過壽的風頭都壓了下去。且不說你生得出挑,再說尋常小廝得幹活,身上怎麼會佩這麼大一塊玉?即便你扮作奴僕,有心人都還是能認出來的。」
朝露聽得臉上發燙,他方才如此招搖過市,也不知有多少人看著。
朝露訥訥地道:「想來,錦葵夫人也是有心人了?」
錦葵聞言大笑起來,道:「夫人?這話可別被旁人聽了去,只有江大人的正妻才配稱作夫人,你喚我『大姐』罷。」她收斂了笑,又道:「我方才就覺得你還真像我兒,果然不錯,同樣傻裡傻氣。」
朝露抬起頭,道:「錦葵大姐是因為我像令郎,因此才幫了我嗎?」
錦葵爽朗地道:「是啊,我本覺得你同為百花閣的人,至少該能嚇走她們才是,沒成想你竟然就杵在那了。」
朝露瞪了瞪眼,訝然道:「百花閣……您也是?那麼您怎麼會……」說到一半,朝露卻住了口。
錦葵卻已經聽明白了,毫不避諱地解釋道:「我等無法與人結下終生之契,卻並非無法生育。且那孩子是我進百花閣前生的,如今寄養在我妹妹那裡。」她忽然眉頭一挑,道:「你怎麼好像什麼都不曉得?」
朝露慚愧地低下頭,道:「許是因為我笨罷,什麼都學不來。」
錦葵不知為何沉吟片刻,方道:「你還真與我想的全然不同,若是你……不知會作何選擇呢?」
朝露眨了眨眼,不解地抬頭望向錦葵。錦葵卻轉而道:「沒什麼,我只是想念那孩子罷了。年前舍妹傳來家書,說要帶他進京走春,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見著他。」
朝露被她眼中的哀愁觸動,不由道:「肯定能見到的,血濃於水,他必定也十分想念您。」
錦葵粲然一笑,忍不住拍了拍朝露的肩膀,道:「真是個傻孩子。」她輕嘆一口氣,忽而慈愛地問道:「侯爺待你可好?」
朝露愣了愣,不知為何竟老實答道:「我不知道侯爺待我算不算好,但也不曾有人待我更好了,所以只要侯爺還要我,我便會一心一意。」
錦葵又笑了,卻嘆道:「果然是個死心眼的,你我雖為坤澤,卻僥倖不被『契』所束縛,如你這般可是遲早要傷心的。」
朝露不解其意,心頭卻閃過一絲不快,道:「我不明白。」
錦葵卻自顧自地道:「淪落風塵已是身不由己,又何故一生披掛枷鎖,為人傀儡,為人魚肉……罷了。」她頓了頓,神色卻輕快起來,笑道:「快回去穆侯爺身邊罷,別在這兒瞎轉了,壽宴人多眼雜,可不像表面上這般太平。」
說罷,她擺手向朝露道別,朝著庭園深處走去,朝露目送她良久,卻見道旁的樹叢裡走出一個男人,與錦葵並肩而行,甚至伸手搭住錦葵的腰,可那人顯然不是江尚書。
朝露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可他再一眨眼,男子與錦葵便拐了個彎,消失在重重樹影後。
「朝露公子!」
朝露聞聲回過頭,見到了面露惶恐、有些咬牙切齒的鏡兒,旋即安心一笑道:「太好了!你在這啊。」
鏡兒嘆了一口氣,侯爺要他盯著朝露的一舉一動,如今算是搞砸了一半,但至少把人找回來了,只能無奈道:「煩請朝露公子放慢腳步,至少等一等奴罷!」
朝露乖巧地頷首道:「我也看夠了,這就回去找侯爺。」
鏡兒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可二人才調頭半炷香時間,庭園深處便竄出了一道黑煙,那煙越來越濃,一陣風吹過,濃郁的香氣便隨著嗆味飄來,朝露微微一愣,覺得這香氣十分熟悉,好像才在哪嗅到過。
鏡兒見他又停下腳步,催促道:「公子,快走罷,再待下去恐怕要被波及呢!」
朝露卻猛然皺起了眉,因為在那複雜的氣味當中,竟還混入了一縷焦臭,那是焚燒屍首才有的味道。
-待續-
感謝閱讀。劇情突然一個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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