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第六章心牆1

今天的天空，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無論是晴天、陰天、狂風暴雨、霧霾天氣，我眼中的世界依舊是黑白配色，沒有顏色的世界，也會間接影響人的心理，會莫名感到疲乏無力，好像做任何事情都失去動力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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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甚麼面前這個小孩，她比我更慘，自從出生起就一直都是失明，但為甚麼，她會活得比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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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姐姐，妳終於來啦？」波兒滿臉洋溢着歡樂的笑容，看見她這個樣子，我好奇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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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妳還記得我們相遇那天，我第一句對妳講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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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呀！妳說我畫的畫很醜怪。」波兒說這話時，竟然還嘻皮笑臉，使我更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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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甚麼妳會這麼黏我？說不定，我只是路過取笑妳畫畫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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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妳是一個好人呀。」波兒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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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怎麼知道，我是好人呢？也許我是個凶神惡煞的姐姐。」我故意嚇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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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波兒不但沒被我騙到，天真爛漫的同時，又略帶一點智慧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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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妳看、妳看，講出這種話的人，一定是個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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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被她的反應逗笑，波兒啊波兒，妳千萬不要長大、不要上學、不要受到社會的催殘，而成為像我這種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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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好好生活，無論妳媽媽用甚麼謊言去欺騙妳，妳都要順着自己的內心活下去，例如展開新生活、多做善事之類的屁話，去誘騙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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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皺起眉頭，問道：「妳怎麼知道，我媽媽正準備計劃和我一起去擁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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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觀察着波兒，原來她知道自己即將會死，比我想像中更要聰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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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我也是個尋死的人，當然知道妳媽想打甚麼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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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媽媽說，只要多做善事，死後才能轉生成好人，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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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不忍心，眼白白看着波兒被這謊謬的話所欺騙，語氣變得強硬，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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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後是不會再重來一遍的！妳媽媽就是一個瘋子，一心想結束痛苦的生命，而編造甚麼做善事能成仙的鬼話，妳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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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妳又沒經歷過死亡，怎知道媽媽的話是錯，而妳自己的話是正確？」波兒單純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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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無法反駁，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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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希望妳結束自己的生命啊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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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我都不會阻礙別人尋死，但面前這個是七歲多的小女孩，被母親的瘋狂信仰影響而選擇輕生，這個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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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我的真心話後，波兒摸着我的手指，微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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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希望死去，畢竟我身邊還有關心我的人，而且我的個人漫畫還沒完成呢！所以這段時間，我都不會選擇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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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我掛上欣慰的笑容，頭一次受到小孩子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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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說：「在我離別世界之前，至少要畫完整本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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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要不要阿黑姐姐出手幫妳？」我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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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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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妳來想劇情的走向，而我幫妳畫畫，要知道…妳現在的漫畫實在是醜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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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波兒哈哈大笑起來，覺得我這個主意很不錯。由她親自設計劇情和角色對白，然後由我代筆畫出故事裏的情景、人物模樣、分鏡等，就讓我們二人一同攜手完成，這一冊漫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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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拂，轉眼之間已經是日落了，雖然對我和波兒來說，根本沒在意過，反正都是黑色、灰色的東西，路人紛紛拿出手機拍攝夕陽的餘暉，他們臉上那股驚喜的感覺我們是不會有共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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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要回去咯。」我對波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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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話說阿黑姐姐，妳剛才說自己也是尋死的人，為甚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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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用歡笑的口吻問我，這讓我內心感到挺愉快的…回想起社工們的眼神，他們都是用關心和溫柔的語氣問我這道問題，令我感覺很不爽；父母問我幹嘛要自殺，則是用責備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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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面前這個小女孩，竟然是嘻皮笑臉地問我想死的原因，讓我心裏十分舒服。因為她不帶任何歧視、偏見或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去問出這個問題，而是十分單純的好奇心驅使，想知道我為何要選擇輕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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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我講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回應，這是我在社工姐姐面前也沒說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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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想生活在，一個只有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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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七歲的波兒，又會講出甚麼智慧的話，但似乎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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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有阿黑姐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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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沒甚麼，妳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是好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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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波兒卻溫暖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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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叫只有妳的世界？明明在妳旁邊還有我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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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此話，我霎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一股怪異感湧上心頭，這個世界…難道我也可以不用孤身一人去面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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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波兒閉上眼睛，在我身上摸索了一會，便握着我的左手，微笑愜意地挨靠在我的臂彎，把我當成她的親姐姐一樣看待。憐愛的感覺油然而生，伸出的右手卻停在空中…內心一股想要摸摸她額頭的衝動，但是最後沒有這樣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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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直以來習慣了的冷漠嗎？是我沒有被波兒的小舉止所打動到嗎？不，不是，是因為我覺得，自己不配觸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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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視我為羞恥、母親對我是恨鐵不成鋼、一直以來我都是獨來獨往、同學看我不順眼、無論做甚麼都不是最好的那個、連彤彤的遺願都沒法完成、即使是搬到新學校新環境，還是傷害了一個男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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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所背負的黑暗、一路上走過的痛苦、手上滿佈的鮮血，造就了今天的黑暗之女，我就是世界的異類、被世界所嫌棄的女孩。我不是田雨辰，我是阿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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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所看見的景象，同樣只有黑白灰的顏色，我的全人、我的心、我的靈魂同樣如此。因此，面前這個小女孩，我不配觸碰妳、輕掃妳的髮絲，彷彿我只要一這麼做，波兒就會被我沾污，最終招惹來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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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兒，妳是我生命之中所遇見的第一個人，是我由衷地希望妳，可以好好的、健康快樂地活在這個世界裏。願我身上曾經所遭受過的壞事，都不會在妳身上發生，生活上的一切都要過得好好的。即使是到了某一天，我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妳也要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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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心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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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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