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影子？”

 

“沒錯，青峰和火神是球隊中負責得分的關鍵角色，而觀眾的焦點自然會放在他們這種照亮全場的光芒身上，但這並不適合你。應該是說，憑著你的特質，有更能發揮你作用的位置存在。你必須，擔任‘光’的……擔任球隊的‘影子’，幫助大家取得最後的勝利。”

 

所謂特質──赤司指的是黑子幾乎能隱藏氣息的低存在感。

 

如果說，讓已經微乎其微的數值收斂到零呢？

 

他能斷言，這將會是透明少年往後在籃球場上令對手震懾、令觀眾屏息的強大武器。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你們兩位的協助。”

 

在赤司與黑子交談期間已經自顧自在一旁one on one的青峰與火神，聞聲同時停下了動作。 

黑子這才發現，赤司似乎很適合擔任一位領導型人物(前提如果他是人類)，在發號施令之前，他已經縝密的分析、統整過所有細節，並擁有組織人員的能力，透過他對青峰和火神說話的語氣中隱含的威懾及義不容辭的絕對，也能輕易想像眾人追隨著他的步伐、以及少年引領整個團隊到達頂峰的畫面。

 

就像……神明一般的存在呢。

到底為甚麼，會作為一名替人實現願望的精靈，而被束縛在那小小的空間裡呢？

 

 

在這之後的兩個月裡，黑子哲也邁向籃球夢的路途上，多了兩名強而有力的幫手──其實所謂“協助”，並非實質上傳授甚麼技能(第一那種怪物技能黑子學不來，第二那兩個野獸派的傢伙動作太過自由奔放，赤司不准黑子亂學)，重點指導還是赤司的工作，那種時候青峰和火神只要在一旁盡情one on one就行了沒人管得著。

 

他們被賦予的主要任務──和赤司、黑子組成二對二進行小型練習賽，因為赤司認為，唯有透過實際比賽，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黑子技能的活用性。

 

目前一對一指導著重於切入的技術以及控制手腕來大幅度改變球運行的方向，作為輔助的角色，必須在對手尚未察覺的時機移動到有利的位置，並藉此進行搶斷、傳球等工作，若能百分之百發揮無存在感的特點，將會使得整支球隊在攻擊、防守方面皆如虎添翼。

 

再者，就是使用時效的問題了……

 

“黑子，注意重心，視線不要隨處擺，記得隨時觀察周遭的狀況。還有，臉部表情太大了，收起你的情緒……”

 

挺起身，一方面隨著對方的口令調整姿勢、靜下心，卻在移動膝蓋時腿部一陣痙攣，一個站不穩眼看就要向前與大地親密接觸──

 

站在一旁的少年一個箭步，伸出手臂攔腰將脫力的黑子攬入懷中。

 

“……非常抱歉。”

 

攙著對方的手臂，讓赤色的精靈慢慢地扶著自己坐下，他看著少年在自己身側蹲下，並將的掌心貼覆在紅潤的臉頰上。

 

“舒服點了？”

 

“是的，謝謝你，赤司君。”

 

“降低存在感的效果一定無法持續整場比賽，因為人的眼睛是會去習慣的，但是至少，你要有撐到最後一秒鐘的體力。”

 

“是的。”

 

體能方面的狀況看來短期內是無法再強迫少年做些甚麼了，這必須依靠長久努力不懈的堅持，才能有所改善。超負荷的訓練有時反而會帶來反效果。

 

 

飄浮在狹小昏暗的臥房內，異色的眼眸靜靜地凝視仰臥在單人床上的少年平靜的睡顏，淡藍色的髮絲披散在純白的枕頭上，襯托著少年被灑落的月光照耀得閃閃發亮的肌膚，更是透明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一般。

 

胸膛均勻起伏，嘴唇微啟，看似安穩的熟睡，卻無法忽視在闔起的眼下被淡色的長睫遮去一部份的深色陰影。

 

赤司輕輕嘆了口氣，將飄浮的高度稍微下降了些，伸手順了順柔軟的髮，然後以指背緩緩地刮搔少年的臉頰，希望藉由自己身上偏低的溫度讓疲憊不堪少年稍稍獲得一絲舒緩。

 

接著，幾乎是情不自禁的──他撥開黑子微長的瀏海，在潔白的額上印下一吻。

 

最後再看了一眼翻了個身繼續與周公下棋的少年，赤色的精靈才回到書桌上擺放的茶壺中休息。

 

此時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是，一紅一藍的少年在同一時刻、唇邊漾起的溫柔弧度。

 

 

──進行、準備的方向大致上都確定了，最後是否能成功，端賴你自己能掌握到甚麼程度。

 

“青峰，碰到那種狀況的時候把球傳出去比自己一個人上籃來的保險，火神，剛剛那球如果投三分有八成會進，不要滿腦子只有灌籃，黑子，要死到場外去，不要趴在那裡害別人絆倒……火神！不准踩到他！”

 

是例行的二對二練習賽，因為主要的訓練對象是黑子，所以基本每天的模式是讓他和不同的人搭配合作，讓他觀察不同類型球員所適合的傳球方式，同時，也讓火神和青峰適應擁有黑子在場上時的狀況。

 

在這之中，和黑子默契最佳的無疑是青峰──按照赤司的說法，那是因為青峰是他們三個裡面能力最強的一個，所謂“光越強，影子越深”的道理(雖然這讓火神小小地鬧了彆扭，但黑子安慰說以後如果同時在賽場上的話兩個人他都會傳球的)。

 

他們都十分喜歡現在這種練習模式，一方面就好像回到初中時候三人無憂無慮地享受著打球所帶來的樂趣的日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有赤司。

 

黑子不止一次認真的思考過，赤司征十郎如果是球隊的一員，絕對會是一名出色的控球後衛。

 

做為一個精靈讓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全方位視野以及能夠預測對手未來的眼睛(黑子為此偷偷替其取了個“天帝之眼”疑似哪個中二病患附身的名稱，至於被當事人知曉後不僅沒反對且還莫名其妙沿用到正式比賽的那件事則是後話了)，再加上優異的統帥能力，練習賽時除了專注指導黑子之外(畢竟賽場上能準確捕捉其位置的也只有他了)，就連青峰、火神都逐漸習慣接受他在比賽中對他們下達的每一個指令，他甚至開始會針對兩人特殊技能的缺失予以修正，也因此，除了與黑子哲也的配合打越來越進入壯況外，兩人獨自進攻的攻擊力也提升不少等級。

 

就青峰的說法，或許赤司擁有的是取代帝光高校現任隊長(三年級)的實力。

 

不過，對青峰與火神來說，這個赤髮異瞳的少年，似乎還是怪異的過分了。

 

其一，明明運動量絕對不會比他們少，每當他們三人大汗淋漓、體力透支地癱坐在地時，從不見那傢伙的皮膚沁出半滴水珠。

 

其二……據說是火神大我的親身經歷，某次比賽過程中有顆即將出界且明顯沒有人能救到的球，就再青峰大輝眼睜睜地看著球落出場外的一瞬間，赤司卻在其距離地面1.5公尺處時突然出現，硬是救回了那球。

不以為意的青峰以為對方只是速度快而已，親眼目睹防守對象消失在自己面前、瞬間出現在球場另一側邊界的火神，可就沒辦法如此淡定了(當然那時沒有人會知道，如果赤司不去攔截那球，它將會狠狠地砸在昏死在地的黑子腦袋上)。

 

還有諸如防守時的肢體接觸碰到的永遠是冰冷的皮膚……等等，總而言之，那個人身上的謎團實在多到讓人不得不疑神疑鬼的地步，幸運的是，某兩個笨蛋也總會被黑子哲也高超的胡扯技巧給搪塞過去(赤司君天生的體質不容易流汗，火神君當時一定是累壞了才會出現那種幻覺吧……)。

 

訓練的日子既充實又緊湊，每天回家後癱軟了四肢躺在床上連根指頭都動不了似乎已經是家常便飯，承受不了超負荷訓練量而嘔吐的感覺也幾乎被身體牢牢記憶著，但水色少年始終不曾有任何怨言。

 

除了感謝某些人這陣子以來竭盡所能給予自己的幫助之外，對他而言，這是他所選擇的道路，意外固執的少年擁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與毅力。

 

 

赤色精靈站在場邊看著那個失足跌倒、卻立刻起身不顧磨破皮的膝蓋繼續進行練習的少年，總是盤算著甚麼的幹練腦袋閃過了一個連他自己本身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念頭，驚異之於迅速地找回平時的鎮定，強迫自己暫時忘記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他喊了聲少年的名字讓他停下訓練，並乖乖坐著接受傷口的消毒。

 

“感染的話會更嚴重的。”

 

赤司從不直接在黑子身上使用魔法治療傷口，或許他認為那種能力只有在實現願望時才值得使用，又或許，親自動手也包含在教練的工作之一，因此大多時候黑子受了傷，他頂多只會弄出一些醫療器具，卻是使用人類的方法上藥包紮。

 

其實並不需要負責到這一塊的，但每當黑子如此向對方表示，只會換來“不好好治療會影響到進度”的答覆，然後一如既往親自上陣替他查看傷勢。

 

看著精靈用憑空弄出來的紗布暫時將破皮的地方與空氣隔絕，黑子見怪不怪地忍著疼痛向赤司表達自己的看法。

 

“赤司君，我覺得傷口其實沒有很大……”

 

“閉嘴，任何小傷不好好處理的話，都有可能釀成更嚴重的後果，到時候如果因為這種事而影響到考核，我可是會殺了你的哦。”

 

“赤司君好像老媽……不對沒有哪個媽媽會開口閉口就是威脅殺掉自己的兒子的……對不起說笑而以請不要這麼大力血會止不住的。”

 

 

晉升考核的日子很快地到來。

 

赤司征十郎一如往常地自二樓觀眾席俯視運動場上的情況(此時只有黑子看得見他刻意隱形的身影)，帝光籃球部二、三軍隊員齊聚，壯觀的場面可以想見這所學校在籃球方面的強盛。

 

待會測驗的內容──混雜在一起的隊員們抽籤進行分組比賽，由幾名教練和一軍成員負責審查每個人在隊伍中活動的狀況，以個人表現為優先考量，因此隊伍的輸贏並不直接影響球員的晉升或降格。輸掉的那方可能還是會有人晉級，贏得勝利的那方，同樣也會有人會被強制遣返三軍。

 

不過，只有升格進入一軍附帶了這個條件──必須擁有引領隊伍取得勝利的實力。因此，黑子哲也別無選擇，作為唯一的機會，他必須向眾人展現出這幾個月以來訓練的成果，同時，獲勝。

 

輪到黑子所屬隊伍上場的時候，甚至連觀戰的火神和青峰都緊張到手心滲出汗水，但本人貌似毫無自覺一般，依舊在同時被對手及隊友遺忘存在的窘境中悠哉悠哉晃啊晃(這讓脾氣暴躁的火神差點克制不住衝上場去痛扁他一頓的衝動)。

 

這種時候，只有透過這幾個月的觀察而無比了解對方的赤司征十郎知道，少年並非全然的悠閒與事不關己(他甚至篤定那張淡漠的外表下一定緊張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而是透過思考來冷靜自我，全心全意為待會的比賽做好萬全的準備與心理建設。

 

然而實際上，在一大早走出家門之前，他也已經給了他──精靈最誠摯而安定人心的祝福。

 

──我相信你哦，黑子。

 

少年在耳畔的低喃縈繞在腦海中，水色少年單手摀上胸口，失序的心跳脈動正逐漸規律，整理好雙手手腕上的黑色護腕，踏入賽場的黑子哲也，湛藍色的眸子是少有的堅忍不拔。

 

 

“視線誘導”Misdirection──為赤司所命名的、黑子哲也的特殊技能(同時也是此招的基本原裡)──公諸於世的當下，在場無論隊友、對手以及一軍的成員和教練們，皆即刻陷入不可置信的震懾狀態，一時之間做不出任何具體回應。

 

除去、知悉一切而為夥伴感到佩服的青峰與火神，以及，彷彿欣賞著某件出自於己之手的完美藝術作品、而露出自信且極具成就感的笑容的赤司。

 

實際上在賽場所發揮的效用遠比和青峰、火神搭配練習時來的高。是氛圍的作用吧，儘管和黑子同隊的隊員們實力遠不如那兩個人，但比賽時的專注力與緊張的氣氛是不能和平常的訓練相提並論的。

 

如果運用在正式比賽，配合的對象是那兩人……

這還真是，便宜了今年的帝光啊。

 

最後一次的搶斷讓隊友成功地補入了一顆壓哨球，黑子所在的隊伍如預期大獲全勝，球員們爭相圍繞到最大的功臣、水色少年的身邊，同樣為此興奮過了頭的火神和青峰一個攬過脖子、一個用力揉亂那頭被汗水浸溼的水色髮絲。

 

無存在感的透明少年一下子成為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就連那張沒什麼情緒變化的臉蛋，都難得一見地將喜悅之情擺在上頭。

 

赤司看了眼毫不意外被擔任裁判的教練找去單獨談話的一軍監督，看來似乎挺順利的。

 

視線放回場邊的少年身上，他發現對方也正巧望著自己的方向，四目交會的那一刻，那張紅潤而淌著汗水的臉蛋衝著他展露了一個自信的笑容。

 

那個時候在腦海中倏忽即逝的違和感再度竄上心頭，並且，帶著某種越發強烈的情緒。

 

這是赤色的精靈擁有自我意識以來，第一次切身感受自己因為某個人而紊亂的心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