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就料想到會出現這種自討沒趣的結果，當初為什麼不乾脆各自選擇不一樣的學校？」  

 

    籃球「刷」地入籃，高大的紅黑髮色少年在不費吹灰之力地取得本階段第十四回合的勝利以後，接過自籃框墜落的球體以指尖靈活地轉動著，沒來由地順口一問。

 

    「……在回答火神君的問題以前，」給予答覆的是仰躺在水泥地上大口喘氣的藍髮少年，接二連三地輸給對方在精神上遭受重大打擊的同時，遠不如人的早已透支的體力讓他只得以極其艱難的姿勢，仰首看向似乎對他脖子扭到與否不管不顧的火神，上氣不接下氣地駁斥道：「可以先請你手下留情嗎？」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是你太弱了！」火神大我朝著埋怨他的黑子一吼，指尖上的籃球下一秒落入雙掌之中，倏地展現一個動作流暢的跳投，旋轉著的球體循著優美的拋物線再次射入籃框之內。

 

    「我的意思是，這樣我根本無法思考。」

 

    「給我自己想辦法啦！說要好好聊一聊的可是你自己！」

 

    面對黑子理直氣壯的申訴，儘管癱倒在地的少年早已氣若游絲呈死屍狀，火神卻壓根不覺得自家搭檔有哪一點值得同情，憤慨咆哮之餘不忘惡狠瞪對方一眼。

 

    當他正為了在下次的考核中將那幾個頭頂全中三連霸光環，目中無人的渾蛋奇蹟世代拉下先發位置而拚了命地提升自己的時候，沒來由地衝進街頭籃球場打斷他的模擬訓練，上氣不接下氣且滿臉嚴肅地說要和他談一談，隨後卻理所當然地表示自己壓根還沒理好頭緒……什麼的，這渾蛋耍著他玩是不是？ 

 

    越想越惱火，更粗俗的髒字還沒爆出口，火神卻先看到黑子緩緩地挺起了上半身。無法想像是運動員該有的纖細胳膊搭在曲起的雙膝上，少年沉沉地吐出一口氣以後，似乎總算平復了呼吸。

 

    融入夜色的湛藍色眸子，直勾勾地盯著高掛夜之帷幕的一彎新月，火神頓覺此時眼前的搭檔的身形似乎比以往都要單薄，彷彿沒有實體，就像森林中的霧氣般飄渺而難以捉摸。

 

    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所有人面前，那樣的孤寂。

 

    「黑……」瞬間產生了「眼前的傢伙是不是幽靈」這個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假設，火神下意識脫口喊出對方的名字，以說服自己目前是在和一名活人對話。

 

    「往後的三年，」黑子沉靜卻有些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單音節，正屏氣凝神的火神禁不住在心底倒抽了一口涼氣，對方卻無視他見了鬼似的反應，平靜的面容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的專注。「『奇蹟世代』必須繼續獨霸高中籃球界。初中畢業那一天，赤司君集合了『奇蹟世代』，立下這個的誓言。」

 

    「你也被召集了？」在火神的認知裡，黑子被稱作奇蹟世代「夢幻第六人」，理應毫無疑問地作為他們的一份子。 

 

    「……不，談話的內容是事後黃瀨君轉述的。當時的我……一度逃避了自我，沒有和他們平起平坐的資格。」黑子的眼神暗了暗，俯首似是在沉思。

 

    發自內心厭惡著從前看得比性命還貴重的事物，視作珍寶的曾經的回憶在當時成為巨大的石塊，將他壓制在令人喘不過氣的絕望的深淵，只得不斷不斷地墮落。他痛苦地捂著耳朵緊閉著雙眼，成天將自己封閉在暗無天日的囹圄之中，彷彿不這麼做，那些諷刺的記憶便會趁隙而入，折磨他的身心。

 

    那個時候，就連他本身也從未預期造訪了一趟荻原的學校以後，原先自暴自棄的惘然心情，會產生如此煥然一新，想要奮不顧身地抓住什麼的轉變。

 

    但是畢業典禮當天，當赤司察覺自己藏匿在老榕樹後方的剎那，黑子卻已經在那雙妖冶的異瞳之中看見了確信。

 

    黑子一直把對方看著自己的視線之中，那道奇異的、抱持著些許期待的光，視作那名立於頂點的隊長傑出的洞察力所成就的深謀遠慮，從來不疑有他。

 

    「校方為了挽留『奇蹟世代』這樣的人才直升高中部，獎學金、升學等各方面開出來的條件都非常優渥，除此之外，讓他們五人一致選擇留在帝光的主要原因，我想，應該是對『勝利』的執著。」

 

    黑子短暫的停頓，讓火神野性的直覺意識到，當他提到那兩個字的時候，話語裡所飽含的情緒是如此地複雜而壓抑。

 

    「就算比賽的對手在他們眼中看起來是如何地積弱不振，就算現在的籃球對他們而言有多麼地無聊，相比而言，『奇蹟世代』更加討厭敗北。最能確保勝利的做法，就是所有人繼續待在同一支隊伍。」

 

    火神撓了撓臉頰，算是大致搞懂了黑子的意思，但他立刻又想到一個問題點，「那麼，那群傢伙當初立那個誓言的用意是什麼？」

 

    「赤司君看出大家即使覺得毫無樂趣也會做出最利己的選擇，考量到當前的高中籃球界，有實力的球員，包括許多帝光的校友，都會被傳統的強校吸收，再加上近幾年來一些新興學校採取到各地挖角，或是招收留學生、歸國子女的手段，大幅提升實力，即使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奇蹟世代』，如果太過鬆懈，也可能會對球隊的士氣造成不良影響，進而影響比賽成績。」

 

    「在我看來，確實已經造成不良影響了啊。」火神掏了掏耳朵，彷彿想起那些令人不快的隊友就吃不下飯一般，一臉嫌惡，「特別是隊上前輩的態度，要不是礙於實力原則還有赤司那傢伙的強硬作風，什麼時候槓上都不奇怪。」

 

    光是練習的時候目中無人的姿態就夠讓人火大了，火神最看不慣的，是被他視為頭號勁敵，奇蹟世代的王牌青峰大輝，動不動就翹頭不來訓練的散漫態度。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認為『奇蹟世代』會輸掉任何一場比賽。」

 

    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凡人的努力就像空氣中的塵埃，就連伸手撥開的價值也沒有。

 

    幾個月前，身為歸國子女的火神大我，和「奇蹟世代」等人一同進入了帝光高中籃球部。擁有得天獨厚的資質，如同一顆尚未打磨的鑽石原石的火神，抱持著滿腔熱血與純粹的對籃球的熱愛在打球，方從失意中走出來的黑子在他的身上看見了一絲可能性，彷彿是照亮暗無天日的房間的燭火，賦予人們光明與希望。

 

    ──改變「奇蹟世代」的可能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