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編織者 - 第七章一年『著:佐藤太郎』⑥

輕微的震動不斷搖晃著身子。就算此刻看不見四周，我也能隱約知道自己正坐在某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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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眼皮不知何時得到了舒緩，趁著其他部位還沒完全被激活，我率先將現有力氣用在雙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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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太郎。啊，現在是半夜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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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聽聲音的話，第一印象應該會落在她是「高中的元氣女子」身上；雖然黑夜遮蓋了大半的顏色，但也不難看出漆黑之下舞動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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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把自己折騰得不行的那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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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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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的車子喔，現在我們載著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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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看不清前方座席，但透過那溫和的語氣，我漸漸放緩用以戒備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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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正坐在駕駛座，而副駕駛座的女性似乎把目光落在遠方，我能通過細縫見到她把手肘放在窗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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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怎麽知道公寓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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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忽然想起你會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寫在備忘錄裡。所以我們用你的指紋解鎖手機，之後找到了你阿姨的電話號碼，向她詢問了你現在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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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她……沒特別說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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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跟母親的姐姐，也就是阿姨之間的關係，不會說特別好，卻也不能說特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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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的話，都取自於中間的平衡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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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妹妹的兒子三更半夜打了過來，而且通話的對象還是自己沒聽過的聲音，我不曉得她會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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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啊……很擔心你呢。剛開始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嘛，畢竟是做著這種朝五晚九的工作，難免會緊張在外打拼的你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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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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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電話中的她表現得相當慌張喔。要不你等等打回去報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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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通過外人，才知道自己阿姨真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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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後的我慚愧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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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想也是，明明是自己刻意不去跟她做更多的交談，為什麽我還有那個資格認為她可能幕後在騙取自己努力賺來的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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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姐，不好意思……能讓我撥個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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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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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語剛落，身旁的她忽然把手搭在了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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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在安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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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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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不過還是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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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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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打開智慧手機，看著隨外在亮度而變得黯淡的手機，我按向了通訊錄，緊接著點開寫著「阿姨」的對象，再壓下那個帶有話筒的綠色圖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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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白亮背景的闇色轉變，那個綠色也隨即變成了紅色；規律發出的待機音，更在我耳旁增添了一絲壓抑。持續的時長之久仿佛在反映我此時的心境似的，誰也沒對等待另一頭主人接聽的音聲有過任何表態。此刻籠罩整個空間的，還有一股不可言喻的煎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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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全神貫注盯住的畫面突然迎來數字後，我嚥了嚥口水，拼了命壓制不斷打顫的雙手，漸漸把它挪到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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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期間有所沉寂的另一頭，似乎聽見了我無意間發出的小聲響，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帶著忐忑不安的語調向這台通訊裝置搭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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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盡可能壓低音量響應她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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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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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嗎？是我，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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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郎！太好了，沒事嗎？聽公司的人說你剛剛昏倒了？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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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下來便是滔滔不斷的慰問，該說親屬之間的對話本該就是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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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事。現在公司的人載著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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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別太操勞啊，要是你有個萬一，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媽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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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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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要吃得健全點，我聽說了喔，你好像整天都在外帶便當吧？別整天都外食，偶爾也稍微弄些家常菜，花點小時間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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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是慧姐她們的小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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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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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注意健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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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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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好自己喔，我也知道你不容易。但別做得太辛苦，到時候命沒了公司是不會賠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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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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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還有……還有……應該沒什麽要交代的了。不過最後還是讓我說一句吧，雖然是老妹一直掛在嘴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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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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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平安快樂地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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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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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就這樣吧。回去馬上就睡覺喔，別太過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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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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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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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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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的中斷快得就像是細線被剪斷時會發出的聲音似的，只需要一瞬間，這台裝置就再也接收不到來自另一頭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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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放下只顯示通話時長的手機，我把手放在臉上用作一時的掩體。縱使知道這個行為起不到任何實際作用，但內心還是不免會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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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胎碾過石子的震動依舊透過獨有的管道反饋回來，車子依然在駕駛者的鞭笞下消耗它那為數不多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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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刻寧靜下聽見的引擎聲，卻是比什麼都要來得強力的安定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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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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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抬頭看向周圍，但我知道他們還在這個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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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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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駕駛座的她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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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讓我一人靜一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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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才沒出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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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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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我便捲縮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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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可能不造成大家的困擾，間接抒發著自己第二次被帶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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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喊出聲，但不能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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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把即將跳出聲帶的那股氣給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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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用雙手擦去永無止境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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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今天的夜空是如此地繁星遍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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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不能仰頭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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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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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真是最差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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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年『著:佐藤太郎』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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