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與夜行 - （82）孤女

申行之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發顫。

——這女人明明三個月前就該摔死在灰山崖底，如今卻坐著輪椅殺回朝堂，甚至敢直視天顏不跪不拜！

他強自鎮定地抬頭，卻猝不及防撞進一雙淬了寒星的眼睛。

沈燕飛正隔著百官人潮，直勾勾地盯著他。

那眼神像柄出鞘的刀，剝皮剔骨般剖開他層層偽裝，彷彿在說：

「我知道是你。」

「但現在，該怕的人是你了。」

申行之猛地低頭，官帽玉珠撞得叮噹作響。

慌什麼？

她不過是個殘廢的孤女！

——————

申府朱漆大門前，沈燕飛一襲月白襦裙，髮間只簪一支白玉蘭，素淨得彷彿真是來探親的閨秀。她身後侍從捧著的錦盒裡，躺著今晨剛獵得的雪狐裘——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dmKdYe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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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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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呼喚驚得申行之手中茶盞一斜，滾燙茶水潑在蟒紋官服上。他死死盯著階下女子，那張與母親有三分相似的臉，此刻正噙著他此生最厭惡的溫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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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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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底嘶吼。這個由母親背叛父親生下的野種，怎敢頂著沈沖嬴的姓氏，用那雙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杏眼喚他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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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君慎言。」申行之牙縫裡擠出話來，「下官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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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何必見外？」沈燕飛指尖撫過廳堂那架「松風琴」——正是申父當年最愛的珍品。「聽說您近日睡不安穩，特意尋了安神的龍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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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行之胃部絞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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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他夜不能寐都知道？那些莫名出現在枕畔的枯枝、總在夢裡重現的墜崖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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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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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陰沉下令，卻見沈燕飛忽然掩唇輕笑：「兄長防我如防蛇蠍呢。」白玉般的指節掀開香匣，當著他面拈起一撮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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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連這都不敢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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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行之額角青筋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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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敢！這孽種連墜崖都死不了，如今更仗著郡君身份步步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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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既送到，本官還有公務...」

申行之額角沁出細汗，眼看著那輪椅軋過青石地磚，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兄長急著去哪？」沈燕飛輪椅竟靈巧地堵住去路。她從懷中取出錦盒時，袖口露出腕間猙獰疤痕——正是墜崖時被山石所傷。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1UmVZpD4

錦盒開啟的瞬間，申行之瞳孔驟縮。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QUoQWi67

盒中躺著一枚羊脂白玉佩，螭龍紋樣精緻非凡，與沈燕飛腰間所佩赫然是一對。

「這...太貴重了。」他喉結滾動，官袍下的後背已然濕透。這孽種究竟想做什麼？前日送雪狐裘，昨日贈龍涎香，今日竟連傳世美玉都...

沈燕飛忽地傾身，輪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她指尖挑起玉佩流蘇，在申行之眼前輕晃：「兄長不收，可是瞧不上妹妹的心意？」

那聲「妹妹」咬得極重。

廳內侍從紛紛低頭，卻豎直了耳朵。申行之指尖發顫——若當眾拒收，明日朝堂便會傳出「申侍郎薄待忠烈之後」的流言；可若收了...

「下官...謝過郡君美意。」他終是接過錦盒，卻在觸碰瞬間如握烙鐵。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bGbSrVEE

沈燕飛忽地輕笑出聲：「兄長去驗玉、驗毒都隨你。」她轉動輪椅，臨去時回眸一瞥：「畢竟...妹妹可是真心想與兄長...」

「重修於好呢。」

最後四字化作毒針，狠狠扎進申行之太陽穴。他盯著那漸遠的背影，突然發現玉佩背面刻著小小「灰山」二字——正是當年被他帶兵剿滅的寨名。

申行之指節發白地攥著那枚玉佩，羊脂白玉在晨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卻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掌心刺痛。

——丟不得。

這孽種當著滿府下人的面贈玉，若明日不見他佩戴，朝堂上立刻會傳出「申侍郎輕慢忠烈之後」的流言。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溫雅君子」形象，豈能因此毀於一旦？

——戴不得。

那玉佩上的螭龍紋張牙舞爪，彷彿隨時會活過來咬斷他的喉嚨。更可恨的是背面那「灰山」二字，簡直是明晃晃的挑釁——提醒著他當年是如何帶兵血洗山寨，又如何親手將她逼落懸崖。

「……來人。」他咬牙低喚。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pQsO1CCm

侍從戰戰兢兢上前，卻見自家主子竟緩緩將玉佩繫上了腰間玉帶。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SS87GrjN

「老爺，這玉……？」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kK8tvyA2

申行之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指尖卻在無人處掐進掌心：「郡君厚賜，自然要日日佩戴，以表……感激。」 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eLrrvO7H

感激？

他恨不能當場砸碎這玉！可他是申行之，是朝堂上八面玲瓏的吏部侍郎，是百姓口中清廉正直的申青天。

——再厭惡，也得笑著戴。

從此，這枚玉佩便如枷鎖般縛在他腰間。每當他步入朝堂，總能感受到沈燕飛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影隨形地釘在那枚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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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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