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五十話、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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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人會突然檢視起腦子裡儲存的記憶。

　　她與他的初次見面是在六區據點，所以會對他感到好奇，僅僅是因為他保護了那位「六區死神」，以及分明是初次見面卻異常友善的態度。

　　雖然後來想了想，應該是因為宮原的緣故，他才對她如此信賴，但與她學弟相似的那種神秘感還是讓她留下不淺的印象，卻也僅此於此。

　　說實在，她從沒想過以後還會再遇到他，於是在原家城堡時，自己不可避免地受他吸引，就好像第一次用理論復現之前拿狗屎運製成的新藥劑那般令人雀躍，何況對方還替自己解圍了舞池上的尷尬。

　　在月色的襯托下，六區的盜團長揭開一直覆在臉上的面具，揭露那張俊俏的臉。

　　真的有夠帥。

　　星瀨自認不是什麼外貌協會，那時卻意識到自己還是喜歡好看的人，只是從前沒有遇過命中自己好球帶的長相。

　　青年的臉與其蜇人的眼神簡直是最完美的樣品——描述「帥氣」的完美樣品，至少在自己心目中。

　　⋯⋯竟是因為顏值才真正將他放在心上，不管多少次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很膚淺。

　　這種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是見色起意的念頭僅止於此，與誰交往什麼的，充其量只是在睡前回憶今天做過什麼時額外假設的衍生議題，僅供娛樂，毫無參考價值。

　　他卻太過溫柔了，溫柔得讓人卸下防備。如果說救玫瑰紅能說是公事公辦的必然，救自己就純屬俠義心腸了。

　　如果立場倒轉，看著炸彈即將引爆，她絕對會先求自保，而非向他那樣出手救一位甚至不能算朋友、只是朋友的朋友的軍，絲毫不考慮後果，弄得渾身傷也在所不惜。

　　怎麼會有這麼蠢的盜團長，要不是遇到原家人出手相助，他早就因失血過多死了。

　　因此當他的傷勢被治癒，兩人一同踏出原家城堡、互相道別並邁步離去的時候……

　　星瀨心想，自己是該表達一點謝意。

　　這實在是太不符合自己的作風了，所以帶著愧疚的感謝話滑到嘴邊時突然變調，也不是什麼太意外的發展。「那個……」

　　背對著自己的山風停下腳步。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星瀨聽見自己這麼說，興許是因自己潛意識不願低頭。

　　山風愣了一下，然後用那美妙的嗓音輕笑一聲。

　　「軍與盜的相見，通常都沒什麼好事。」他回過頭，伴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但客觀來說，也許吧。」

　　明明只相隔數月，卻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就像現在，分明才經過一日，身軀卻已不受自身所控。

　　諒星瀨也想不到，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竟然會想到山風，感覺更令人沮喪了。

　　短暫回憶結束後，意識重新回到空白的空間。

　　她無力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任憑器械連接的刀具切割她的雙手。

　　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可能是在自己恍惚時又被截斷一次。

　　他們不會那麼慈悲給自己打麻醉的，因為會影響實驗結果，之所以不會痛，只是因為痛過頭了，意識逐漸模糊。

　　──醒醒，星瀨水綾。

　　現在睡著肯定會死掉，死亡的實驗品對那些研究員而言不存在任何價值，所以他們想方設法吊著自己一口氣，以現存的科技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這只是生物定義中的活著，不代表精神不會在無盡折磨中崩潰。

　　所以她不能昏過去，想盡辦法保持腦子的清醒，但除了被動地回憶往事外，什麼事都做不了。

　　這時就得慶幸腦袋是維護生命重要的資產，他們還沒膽將腦子和五臟六腑一樣切切縫縫、拆了又組裝，也不敢亂給大腦注射毒藥或污染物。

　　她虛弱地眨了眨眼。

　　剛才好像聽到有什麼博士預定了自己的異色瞳，說是要拿來當成裝飾品？所以眼睛才沒被研究員單獨摳下來……嘿等等，這裡隔音設備這麼好，她是要怎麼聽到他們的對話？

　　──醒醒，星瀨。

　　那是承受太多精神系異能產生的幻覺。

　　星瀨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裂成了兩半，一半疲於應付接踵而來的折磨，一半卻用著異常清晰的思緒快速運轉。

　　她突然羨慕起瑞恩和山風，他們都是不受精神系異能影響的傢伙，雖然學弟相對弱了些，但至少中招不會像自己一樣慘。

　　不過說到底，他們與自己相同，都是擁有特殊體質的人類，難怪會神神秘秘地隱藏真實身份，畢竟一不小心就會和自己一樣被盯上。

　　恍惚之間，四肢又被接回軀幹，她卻有些感覺不到，是神經沒銜接好嗎……

　　新的藥物沿著血脈遍佈全身，搞不清楚功用的異能如火焰燃燒著經脈，令她的眼皮又往下沉了一些。

　　──醒醒。

　　在大災難前，她難以想像自己會過上這種人生。

　　猶記得幼時的自己看著奶奶吞藥，病情卻沒有起色，因而萌生要當新藥開發者的念頭，誓言打敗狗屁不如還貴得要死的垃圾藥品。

　　有夠白癡，但志向遠大。

　　她以為自己會上東京讀藥學、以為奶奶會看著自己出人頭地、以為會以摯友的身份出席澤空與玥夜的婚禮，以為日常都將恆久不變。

　　然而世界好似被伊邪那美命愚弄的地獄笑話，奶奶被海嘯埋沒，神社與咖啡廳毀於一旦，從小到大形影不離的三人分道揚鑣。

　　直到很多年以後，他們再度聚首，一切卻已不同以往。

　　而現在，她或許又將辭行──

　　「星瀨！」

　　……誰？

　　門好像被什麼人打開，在她模糊不清的視線中，隱約可見某道身影。

　　星瀨奮力地睜開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然後釋然地笑了。

　　──看來軍和盜相見，也不全是壞事。

　　十五分鐘前。

　　柳澤玥夜心裡著急得不得了，即使剛才已經開過視訊會議、計畫牢記在腦海，依舊無法緩解自己的焦慮。

　　她曾經從黎昀琉那裡聽聞一些不幸落入實驗所的人類，據說他們會被當作徹頭徹尾的物品，遭受非人道的對待，但那時就是聽聽而已，畢竟人體交易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沒消失過，這超出俠能插手的範圍，所以她對此也沒什麼實感，僅僅是當作一種知識聽著便算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那位從軍的摯友會被暗算，變成實驗所的玩物。

　　玥夜的手指緊扣著手臂，祈禱車子能快點抵達目的地。

　　「妳怕被軍盯上嗎，玥夜小姐？」駕駛——通常被稱為小老闆的艾雪從後照鏡注意到乘客的表情，裝作不經意地開口。「雖然您能複製『隱身』，不受傷的話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但凡事都有個萬一呀。」

　　「我當然不怕軍。六區政府軍盡是些上班摸魚、提早下班的傢伙，你們三區人大概很難想像吧？但那群消極怠工的傢伙即使收到別區發來的通緝令，也只會嫌麻煩而不理會。」玥夜看著窗外不斷逝去的景色，試圖讓自己一如往常地開朗，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舉例來說我有個通緝犯朋友⋯⋯他不是什麼壞人啦，只是因為一些意外被通緝。雖然他眼睛受異能影響變色了，臉卻長得跟犯案時沒差多少。結果呢？事件都好幾年了，那孩子好幾次從軍的眼皮子晃過去都沒被抓。只要你不主動送上門，他們壓根兒不抓人。」

　　每次講到這個，玥夜都覺得六區治安如此和諧簡直是奇蹟，只能說政府手腕高強、軍力全靠外援，剛好讓俠撿了便宜，因為外援不抓當地通緝犯，只抓現行。

　　「也許我該移民去六區，邊當駭客邊開餐館，簡直完美。」艾雪開玩笑地說道，車子剛好在此拐了個彎，到了他們約定好的巷子。「開玩笑的，如果把祖傳家業遷去六區經營，爸會先打死我。」

　　停好車後，只見一名少年、一名青年從附近走來，玥夜在視訊會議裡見過他們。「謝謝你載我過來。」

　　「欸等等。」

　　艾雪回過身，示意玥夜伸出手。「把這些分給他們。」

　　他在俠的掌心上放下四個不太起眼、像是耳夾的東西。

　　「戴在耳上，必要時保持聯絡。」艾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戴著同款耳夾。「放心，訊號追蹤不到這種小玩意。」

　　玥夜點點頭，收下他的好意後便開門下車，同時看見少年與青年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男子——她伸手朝他的影子做出開槍手勢，取得了四級「隱身」。

　　救援開始。

　　艾雪注視著遠去的三人，聽見後座車門再度被打開、關上，一個人坐了進來。「我以為你會跟著去，山風不是你同伴嗎。」

　　後照鏡映照出阿證的臉，以及他比出的幾個手勢。

　　「『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宜施展隱身，加上與新同伴合作，不能說話怕拖後腿』？欸不是，現在科技那麼發達，為什麼不去找修復你發聲器官的辦法？」

　　小老闆毫無阻礙地翻譯手勢的意義，令阿證訝異地眨了眨眼，但既然溝通流暢，便沒必要因此改變方法，於是又用手語比劃了答案。

　　「『暫時沒有百分百痊癒的手段，不放心』？好吧。」艾雪按按手鐲，叫出堆滿代碼的視窗，以及另外一名駭客的ＩＤ。「『也是來保護你的，怕敵人又找上門』？哈！瞧不起誰呢，我小老闆豈會犯相同的錯誤。」

　　他對楊靖銨發出通話請求，立刻被接通了。

　　『喂？』對面的口吻聽起來好像不太愉快，這也難怪，畢竟被他坑過一回。

　　「你確定自己能幫我建立的反追蹤陷阱夠用嗎？」

　　『保證他們找不到你。』楊靖銨不耐煩地說。『還有態度好一點，別忘了你是在還我們人情。』

　　「呵呵，我態度一直都很好呢。」艾雪最擅長睜眼說瞎話，再趁對方反擊前掛斷。

　　阿證無言地聽著駭客之間的嘴砲……雖然也有言不了。

　　艾雪真是太感謝隱身的沉默了。

　　打開實驗所的電子系統，取得自己需要的設備控制權，再豪邁地撒一大把未爆彈病毒下去，如此輕鬆便結束了前置工作。

　　他調出一樓走廊與門口的監視器，將現場畫面放出來，從容地欣賞起這場救人行動。

　　雖然實際人數共三人，但在外人看來，像是只有葉林一樣。

　　長髮少年站在大門前不久，警衛便走上前替其開門，看來就像互助會猜的那樣，實驗所方還不知道蓋亞已經解散。

　　幾位軍裝打扮、應是留守在此地的蓋亞成員很快地前來走廊，迎接他們的「首領」，卻也納悶地詢問其來意。

　　「這裡的『貨品』出了大問題，事關重大，必須立即處理。」葉林一臉寒霜，彷若回到最初被洗腦時的淡漠。「但另一邊的情勢不太樂觀，所以我讓阿列夫暫管組織，自己回來找問題貨品。」

　　「問題貨品？是什麼東西有問題？」從蓋亞成員後頭走出一位風韻的中年女子，正是這個實驗所的所長。

　　「前天我親自押送的『星瀨水綾』，她的腦子記著世上僅有一份、足以改變這顆星球的重大情報，若死了或瘋了就再也無法掌握。」葉林冷冷地看著所長，不讓她有逃避的權利。「我在此要求實驗所立刻停止並治療星瀨水綾，否則蓋亞將收回所有投注的資金。」

　　「回收資金？」聽到這種威脅，所長的臉都綠了。「不不不，萬萬不可啊！」

　　「那就照我說的辦。」

　　「但、但是，那是一塊很好的研究材料……」

　　「材料再搜還有，星瀨水綾死去的代價你們卻支付不起。」葉林向前一步，由更高的角度俯視女子，帶來更強的壓迫感。

　　所長膽戰心驚，不敢抬起頭直視少年，卻仍低聲開口：「讓我請人確認一下所裡的資料……就一下下，可以吧？」

　　「妳拖不了這個時間。」葉林像是耐心差不多耗盡般皺起眉。「走吧，我要面見星瀨水綾。」

　　在他與所長對談的時候，虞嵐峯已經先一步擠過人群聚集處，沿著第一次來的路徑跑著，直到站在那臺害自己隱身被揭穿的電梯前方。

　　試著先輸入一次開門密碼，果然和大門那裡一樣被改過了。

　　『下樓的電梯密碼是7963，進去後在面板上連按兩次1。』小老闆的聲音倏地傳進耳裡，令虞嵐峯不習慣地僵住，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是那個耳夾的功能。『我猜你們會用到，先說一句。』

　　──聯絡的時機還真是恰到好處。

　　虞嵐峯成功搭上電梯，而此時的葉林才剛結束談判，時間相當充裕。

　　他再度跑起來，得益於上次闖入的經驗，不必耗費多少時間，只需在一扇扇的門上核對編號，「1106」就是星瀨所在位置。

　　檢視著不斷遞減的門牌號碼、躲閃偶然經過的研究人員，過了一陣子終於找到了──1106號實驗室。

　　他伸出手，配戴的手鐲裡已經被楊靖銨灌上萬能權限卡，至於刷下去的後果，小老闆會處理好。

　　不需要顧忌，他趕時間。

　　卻在此時，聽見所長與葉林的爭論聲音，從電梯朝這裡的方向逐漸逼近，隱約還能聽到「星瀨水綾的履歷沒有任何問題」、「阿列夫怎麼說」、「你說謊」之類的，越來越不妙的話語。

　　擔心葉林是否能撐住，虞嵐峯在另一條手鐲上打出暗碼，向玥夜詢問那邊的狀況。

　　不一會兒，對方傳來了如他所料的簡短回答：騙不下去了。

　　虞嵐峯果斷地刷下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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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開了，他看見蜷縮在地上的她。

　　難以想像，本來那麼驕傲的人，現在卻有如無助的嬰兒躺在那裡。

　　再走近一點，虞嵐峯就知道他的結論下得太早。

　　星瀨的意志力是多麽強韌，即使只剩一口氣，雙眼仍舊有神，甚至在看清來者後，勉強勾了勾唇。

　　看似深陷死局，卻硬是在其中闢出一條生路，自信地將自己放上一場攸關生死的賭局，並且如願地獲勝。

　　虞嵐峯不自覺地眼框一熱──不是同情，那等同於踐踏她的努力，他只是深受感動，再一次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盡可能輕柔地抱起星瀨，走出那個惡夢般的實驗室。

　　然後差點被不長眼的鞭子揮到。

　　虞嵐峯立刻往後閃，長鞭也即時轉向，只輕輕掃過衣服，沒造成任何傷害，卻恰巧破開了隱身。

　　原來談判的破裂演變成多對二的混戰，葉林被逼得節節倒退，恰好退到1106號實驗室附近。

　　見星瀨已被救出，少年與虞嵐峯交換了一個眼神。

　　「抓住他們！」

　　有人吼道，趁長鞭停下，實驗所警衛與軍裝成員追了過來，反被隱形的玥夜各來一拳，拉近不了距離。

　　「走！」玥夜踹開追捕的最後一人，趁他們爬起來的空檔跑向同伴。

　　葉林與虞嵐峯點頭，一起往反方向跑。

　　幾名追兵從另一邊圍堵，但他們已經勝券在握，彎進一條死路，卻不是普通的死路，而是虞嵐峯之前誤闖飛盤所走的地方。

　　但與上一次不同，「電梯井」將成為逃脫的轉機。

　　玥夜抬起頭，只見幾層樓上、通往外面的天窗不知何時已被小老闆打開。

　　在他們看不到的另一端，電腦病毒癱瘓了整個供電系統，如不分敵我得瘋狗般瘋狂啃噬實驗所的雲端檔案，無論合法還是非法，通通刪得一乾二淨。

　　是時候結束這場演出了。

　　於是葉林張開手──

　　巨量土石衝破地板，托起眾人通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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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VcviD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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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廢話：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YZCMA18n
五十話！終於是到大綱的一半了，從這話開始做為一個分隔，大概再過幾話，這部失落拼圖的標籤會+1，要不要來猜一猜關鍵字？無獎徵答就是了（笑）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di3z8Mma
壞消息是，我被一篇不得不在十一月交稿的中篇歷史小說拖住，下次更新或許會晚一些？也或許不會，看我什麼時候完稿而定。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ibE4bAA6
但我不會就此消失的，盡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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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話、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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