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自此之後，除了部裡的訓練，離開學校後來到街頭籃球場接受赤司的指導變成黑子每天的例行公事。
部活會帶給他大量的體力流失，所以赤司主要是針對基本動作以及適用於黑子體型的技能、打法予以修正開發，至於重點部分的體能加強──那可以說是自第一次一對一教學以來，黑子聞之色變的噩夢。
現在兩人可以說是“同居”的生活(雖然沒事的時候赤司會窩在茶壺裡休息，據本人表示，他會在裡面擺棋局)，讓赤司能夠二十四小時嚴加控管對方的日常作息，特別是、飲食方面的把關。(順帶一提，精靈似乎沒有這方面的生理需求？飲食及睡眠只被他們作為嗜好享受)
家裡的人並不知道赤司征十郎的存在，黑子想想似乎也沒這個必要，同時為避免解釋的麻煩，一般來說赤司在家中的活動範圍只有黑子的房間。
為此關於“飲食訓練”──基本是由赤司開出菜單，再讓黑子拿給母親準備(單純的黑子媽媽不疑有他，純粹表示孩子終於進入成長期了嗎媽媽我好欣慰)。
最恐怖的莫過於──每當黑子因為那超出自己胃口的驚人份量食不下咽而想拜託父親幫忙分攤一些的時候，不知道從何而來、針扎般的視線會適時迫使他夾菜給家人的那隻手停止動作。
……到廁所吐掉甚麼的不是沒想過，但在對方一臉“敢吐掉就追加十倍哦”的淫威之下還是作罷。
附帶一提，平時習慣每天訓練後去M記帶上一杯的香草奶昔，則被以“空熱量的不良加工含糖飲料”之名列入禁止項目的黑名單。(赤司這麼宣布的時候黑子的表情一瞬間抽蓄了，但是反對無效。)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黑子同時養成帶著一具茶壺上學的習慣)，看著逐漸跟得上球隊訓練步伐的透明少年，坐在籃球部三軍體育館看台上的赤司(隱身中)，並沒有成就感之類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反倒是，思索著甚麼的眉頭深鎖，微長的瀏海遮擋在眼前，他感到有些煩躁。
少年的努力他看在眼裡，安排給他的訓練菜單也在自己的督導之下徹底地執行，體能大幅度的成長不容忽視。
但是，還不夠。
並非訓練量不足，透過他過人的洞察力與剖析，這已經是適合黑子哲也身體能力的極限值了，並且也確實能以最快的速度引導出少年大部分的潛在爆發力。
這就是問題所在。
“身體素質”這種東西，並非想改變就能在短時間內如願以償，更何況，大部分優秀的籃球選手，沒有天生異稟的才能是幾乎無法在這弱肉強食的競爭環境中生存下去的，遑論黑子哲也的能力幾乎只比外行人好上一些。
部裡的考核是兩個月後，唯有在那個場合，才有讓黑子翻身的機會。
太短了……，憑少年的能力，要在兩個月之內從近百名的球員的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
只能說，癡人說夢。
“赤司君？”
“……？怎麼了？黑子。”
逐漸熟稔後赤司拿掉了黑子姓氏的敬稱，只是自小培養良好禮儀的少年似乎就沒有這個打算了，事實上，就連跟認識他好些年頭的親友們對話時，他都會一一貫上敬語。
難得失神的赤司在聽見少年溫軟的嗓音後，眨了眨眼讓自己的思緒順著回到當下。
“我的基礎訓練已經完成了，請問今天要加強的部分是……？”
兩人現在身處黃昏時分的街頭籃球場，斜陽懶懶地打在黑子被汗水浸溼的臉頰上，受重力牽引而滑落的水珠自光滑的表面落下地表，一滴、兩滴。看著不知怎地有些礙事啊，赤司伸手替他抹去臉上殘留的水痕。
黑子下意識地在對方的溫度撫上肌膚時瞇起了眼，由於精靈的掌是冰涼的，他更用運動過後發燙的臉龐毫不刻氣地蹭了蹭，像隻溫順的貓咪，手的主人見狀只是莞爾。
“最近學會撒嬌了？明明才是主人啊。”
“這麼說的意思是赤司君也想撒嬌？我的話隨時歡迎哦。”
“一個不留神膽子倒是變大了嘛，是不是最近的訓練量已經習慣得差不多所以才有餘裕說種話，那麼從今天開始各個項目都翻倍如何？”
“赤司君請別說笑了，明明昨天才剛調整過的……”
“你認為，憑現在的模式，我真的能夠幫助你進入一軍嗎？”
話鋒一轉，赤司征十郎透過這個問句向面前的少年表達了他一直在思索的問題。並非他有意以這種方式打擊少年的自信，他對自己的能力也有絕對的把握，但這個實際上幾乎必須仰賴黑子哲也自身力量才能實現的願望，是少年自己的選擇。
所以，他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信任赤司君。”
“欸？”
一開口卻是這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但是，少年眼中的堅定卻清晰地存在著，在那雙美麗的湛藍中，絲毫不動搖。
“──同時也不想放棄。會有辦法的，因為現在赤司君就站在我面前不是嗎？如果神明真的想讓我放棄，早在分發入三軍的那一天，就會讓我一個人獨自在房裡自暴自棄，而不是讓赤司君出現在我面前。並且──一直努力到現在。”隨後又補充一句，“……除非隕石就這麼砸在我家上面，否則我是不會放棄任何一絲進入一軍的機會的。”
赤髮的精靈先是微愣，而後浮現的是一貫的自信笑容。“……這是甚麼理論啊。”
似乎……被感染了啊，面前少年超乎常人的執著與思維。
會如此為某件事困擾實在太不像平常的自己了，說的也是啊，失敗這種東西是絕對不允許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不過，居然必須讓一個人類教會他這件事……
──有意思。
被笑得詭異的赤色精靈盯梢好一陣子的黑子打了一個寒顫，想開口說些甚麼之前，赤司已經先發話了。
“那麼，為了要讓一直努力到現在的黑子在這之前所做的一切有所回報，以及補償僅僅只為實現你一個願望卻必須勞神費事的我，今天的進度還是加倍吧。”
“……。”
黑子發誓，對方道出第二點時語氣裡的咬牙切齒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想著少年膽敢反駁或抱怨甚麼的絕對讓他知死的赤司征十郎，卻在聽見了甚麼人靠近的腳步聲而分散注意力，同時伴隨一些對他而言算是吵雜的嚷嚷。
循著聲源而扭頭，不知不覺中兩道高大的身影已距離他們不足三十公尺。餘光瞥過和他一同轉移了焦點的黑子微微開闔的嘴唇，透過唇語，赤司得知了來者的身分。
“……你才是笨蛋！要曉得那件事被五月知道的話我一個月都不用踏進部室了！”
“誰管你啊蠢峰！你如果一開始就不要買那麼多下流書刊還被你媽知道威脅這學期低於平均分數就要讓桃井處置的話，根本就不會有這種問題！”
“你居然說我的小麻衣下流！？話說你這個從沒高於平均分的沒資格說我吧！笨神！最好不要到後來因為補習而禁賽的就只有你一個人！你這個笨蛋！”
“你……！不准連著兩次說我笨啊啊啊！我今天一定要贏得你脫褲！”
“做得到就試試看啊！真不知道one on one從來都只有被秒殺的份的到底是誰啊？”
“你說什……”
“青峰君、火神君，你們好。”
““嗚哦哇啊啊啊── ””
吵到連制服外套都往旁一丟、捲起襯衫袖子揪住對方領口狀似不良少年惡鬥的兩名高大少年，同時因為水色少年神出鬼沒的出現在身旁而驚叫一聲只差沒有抱頭亂竄……。此舉卻適時地澆息了兩人之間越演越烈的攸關某種無營養爭執的怒火。
“……黑子/哲？”
“兩位為甚麼會在這裡呢？這個時間一軍應該還在訓練才對。”
“嘛，監督下了命令，明天的練習賽我跟青峰那傢伙首發。所以早早就把人趕回家，說什麼回去好好養精蓄銳。其實根本沒必要嘛，還限制了我們的練習時間，於是就想說乾脆來這裡打一場，畢竟高中之後幾乎沒回來過啊，以前三個人經常一起練習的地方。”
原來……青峰君和火神君，已經是正選了嗎？才過了一個月……
一方面為昔日的夥伴們感到高興，另一方面，某種酸澀的、不甘心的情緒卻自胸臆滿溢全身，黑子下意識地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倒是你，哲。”青峰大輝一掌推開還想和黑子說些甚麼的火神大我，惹得對方胡亂嚷嚷，“好幾次都想找你一起留下來練習，卻都聽說每次訓練一結束你就馬上回去了，原來是跑到這裡嗎？為甚麼不去找我們兩個呢？三個人一起練習進步的比較快不是嗎……他是誰？”
感受到一股打量般的目光，青峰和火神同時將視線轉佇立在一旁不發一語的赤髮少年，仔細一看，和火神較深沉的紅不同，少年的紅似乎更加的張狂鮮豔。
黑子微愣，他以為在自己引起兩人的注意之前，赤司就已經回到放在他包包中的茶壺裡了，沒想到，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要對面前這兩個平均身高超過一百九的少年隱瞞存在的樣子，而且，那種似笑非笑算計著甚麼的神情……貌似對那兩人十分感興趣？
在青峰發問的同時，赤司正好抬起步伐走到他們面前與黑子並肩。
那雙異色的眼睛，感覺很危險。
野獸般的直覺讓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的二人在對方接近的瞬間警戒了起來。
“他是……唔。”
“我是黑子的表哥，赤司征十郎。”
搶在黑子猶豫著該如何解釋之前單手繞過身後摀住了他的嘴，居然自己報上名字，雖然找了個很瞎但卻確實最為合理的藉口。
之後在少年不滿的瞪視下還是放開了手。
“赤司君和家人其實一直都住在美國，同時也接受那邊的正規籃球訓練，只是最近學校放長假而回到日本的家，所以我才會拜託他在帝光的訓練結束後指導我。”
赤司以眼神表揚了黑子面不紅心不跳淡定的胡說八道。
“這麼說來，這傢伙應該很強囉？”
嗅到強者氣息的火神興奮地問道，他恨不得盡快和對方較量一番，就這方面來說，同樣單細胞的籃球痴青峰大輝也同樣躍躍欲試，面露狠戾。
彷彿那樣程度的壓迫感根本不值一提，赤司無視於眼前兩頭野獸釋放出來不加以掩飾的殺氣，自顧自地開了口。
“青峰大揮君和……火神大我君，沒錯吧。”
“赤司君？”
瀏海掩蓋了對方的表情，黑子只能從微揚的嘴角推斷，目前身旁的赤色精靈似乎心情愉悅。
“對了呢……沒想到還有這種的啊，當初沒有好好視察一下一軍的狀況還真是失策……”
斷斷續續吐出令人費解的話語，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因某種念頭在腦海中盤旋而越發擴張的笑意。
然後他不再搭理兩名少年，轉身面對黑子哲也。
如果當時的黑子對赤司有足夠深刻的理解的話，應該就能輕易地解讀出那雙犀利的眸子裡名為“興奮”的情緒。
“放棄吧，黑子。”
一開口的結論卻疑惑了在場三人，黑子卻想起對方似乎擁有一雙能一眼透視他人潛在能力的眼睛，他認定赤司想表達的是，以這樣的實力差距，絕對不可能跟得上眼前二人的程度。
少年有些惱怒地開口道，“就算赤司君沒辦法，我也不會……”
“我不是說這個。”
“欸？”
本想向對方宣示自己絕對不會停下腳步的決心，卻被有些失去耐性的精靈制止下文。
那麼，要他“放棄”是指……
“我要你，捨棄掉至今為止的打法。我會教你，去掌握屬於你自己的風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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