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八、濕（1）

翩翩摘下耳機，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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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一上車便戴上耳機，於是，她也戴上耳機。自己戴自己的是正常不過的事，然而把兩隻白色掛件塞在耳洞上方，卻似將所有人隔絕。她突然覺得和他的距離很遠，他之前是會上車後、便不發一言的人嗎？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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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糟糕了，畢業後二人即使見面，都只在家附近的商場外、坐在長椅上，她聽他訴苦。她覺得他孩子氣，生起憐惜之情。但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什麼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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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除了一點委屈，她沒有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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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是一塊隨手找來的小卡片，被人當是書籤，無論她本身是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看書的人能將未完的文字讀下去。不、不，她這麼偉大嗎？應是——反正，都只是一張小卡片，能被夾在書裏，也是一種意義；反正，都已經夾住了。書有看完的一天，紙黃字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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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將黑色皮褸丢在沙發上，她都不用試，已覺得與自己不合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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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是好習慣，然而一本書拖太久來讀，又是不好的。她之所以在現實世界中感到自卑，確有原因；她年少時期的心上人總是批評她身上的碎片，例如外觀、衣着、能力。她覺得自己不會被愛，不只是外觀沒有其他人美麗——所以，王子還能在她身邊做朋友，她已覺得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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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她那樣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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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god，呢條仆街PUA我。她沒有恍然大悟的快感，只有心裏忽然空蕩蕩的虛幻。明明她一直知道，他的說話總是很傷人，何解今天突然肯定他在精神控制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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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地，她沒有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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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翩翩明瞭，王子不是所謂好人。她以為她喜歡他的不完美，也以為愛着這份殘缺的她是特別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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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上的黑色皮褸忽然又往下滑了一點，像是誘惑她、吸引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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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呀？仲記得嚟我度食飯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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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將鐵門打開，讓翩翩內進，臉上縱有笑意，但掩飾不住語氣中的酸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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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意——其實已很明顯，她一眼便看穿；但既然他從不表白，那麼，她也不會直接揭破。大家都年過十八了，有事的話，應該自行表達出來；她如此緊守成年人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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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應承咗㗎嘛。」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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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開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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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不在乎地問；看到她回來，竟已有種快樂的心情被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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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開心，原來同佢行街係唔太開心，哈哈。」她坦然，又往廚房探了探頭：「我今朝都係自己食咋，去咗靚記。等間食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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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食？同我講吖嘛，都係加雙筷。」阿謙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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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到你會咁講啦，唔想係佢甩我底先約你，唔尊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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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端出蜜糖雞翼、蒸水蛋、肉眼扒、豆鼓鯪魚炒生菜，又把翩翩從廚房中驅逐：「未洗呀啲嘢，咪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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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飯桌上，二人起筷，阿謙問：「點解唔開心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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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都冇咩原因，就係唔太開心。好悶，好似淨係得個軀殼行緊咁，但靈魂出晒竅。」翩翩把身前傾，更近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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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男神嚟㗎喎……你唔係話鍾意佢咩？同鍾意嘅人一齊，點解會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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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解；但她未能解答。這種爛俗的問題流傳千年，永遠有新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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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唔知道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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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注意到她的外套：「話說——你着皮褸，轉新sty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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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從沙發上拿起皮褸，再穿上身，她頗好奇別人怎樣看待這個造型——或者，只有她覺得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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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唔好睇？諗住未試過吖嘛，就買嚟試試，都幾型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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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OK吖，係幾型。」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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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我以後都轉呢個款好冇？」但她並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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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mm……呢個都係新嘗試，但係我私心咁講，就鍾意你平時隨意啲嘅，好似襯你多啲。但係你鍾意都冇所謂嘅，最緊要着得舒服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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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和阿謙相處舒適的原因，不在於他會奉承她，或者說些討喜的話、完全配合她意見，而是他從來都打從心底覺得她很好，不應該被任何言行打擊。他真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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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真誠的溝通，本身，就是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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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係覺得我襯呢件褸？咁大件，好似可以食咗我咁。」她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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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嘗試啫……咁你又買？」他不懂她的態度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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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買，然後送畀我，但根本唔襯我。」她馬上脫下皮褸：「人哋着得好睇嘛，又唔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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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原先適合其他風格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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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係冇一刻覺得——我又唔夠骨感、又唔夠高挑、樣又唔夠靚、淨係可以着平衫？」她將王子的話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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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癲啦你，點會咁樣覺得㗎，世界上咁多衫淨係賣畀一種人嘅話，大把舖頭要執笠。平唔一定冇靚嘢，貴唔一定係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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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的回答貼心得令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她只能連忙點頭。現實中的男生，不是應該都如王子那樣？她不是只有王子這個朋友，但是王子既知道她的心意，又嫌棄她的條件，卻仍與她交好——實在大恩大德；她身邊還有如此體貼而又與她親近、唯獨不挑剔她缺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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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開啟小說人物分析——噢，他也曾因肥胖受人冷待，性格含蓄而不敢進取地表達，以免他人後退；所以，他相對地不計較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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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呼氣，還是不要想了，因無論如何都只是「她覺得」，但人不是寫在紙上的角色，性格、心理都不應有公式計算；就像她也不能要求自己在一晚之內理清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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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翼好食！」翩翩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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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蜜糖OK呢，貴嘢嚟。」阿謙又多夾一隻進她的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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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得嚟唔會好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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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試吓食新鮮嘅花蜜啦，都係甜得嚟唔會死甜，仲好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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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看了書本，知道花中有蜜，便去摘花，將蜜糖推出來；這是他的小秘密，因不想別人覺得他很怪。但他知道翩翩不會過分驚訝，因她對事物充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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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啦啦點會有花蜜食？」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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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啦啦就冇，但以後有機會帶你去玩囉，我以前成日都食花蜜，路邊摘完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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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慨係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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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在心中期待，因她很想嚐嚐新鮮的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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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潤我，食嘢啦，你食嚟食去都仲咁瘦，驚你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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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肥咗好多啦喎，你唔覺第一次見我時瘦好多咩？」她沾沾自喜於他說她瘦，雖然不是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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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但都好瘦，」他故作凝重：「你知唔知病人臨死之前都好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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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有啲人天生瘦底，唔通佢哋又有問題咩？不知幾好，着衫勁好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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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我講緊你嘛，你食多啲啦，唔好刻意控制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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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話題拉回她身上。他知道她常在吃到「大約差不多」之後，便會控制自己不要再吃下去，所以常以捨不得的眼神離開餐桌，過後又嗌肚餓。她怕胖，默默自我約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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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時有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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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死不承認，阿謙也不說破，只是將餸菜夾給她；吃飯後，她去洗碗，因他已煮飯，分工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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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見他開始，她便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雞啄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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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遇上甩色的書，卡片上便能沾到句句真理，到時她就是名句卡片；她又想，可是甩色的書，實在千載難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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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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