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一章　耳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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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角這家飯館裝潢不俗，門口還掛著兩盞繡金流蘇的燈籠，看上去格調非凡。

　　兩人靠近之時，只見一名掌櫃模樣的漢子正站在飯館門前，聲嘶力竭地吼著：「死瘋子！臭乞丐！搶東西就算了，還敢打人？再不滾我剁了妳！」

　　一旁圍觀群眾議論紛紛。

　　「這姑娘打哪來的啊？渾身髒兮兮，像個乞丐似的，還想偷摸混進去騙飯吃。」

　　「何止呢！沒騙到就算了，還動手打店小二，說他瞧不起人？」

　　「嘿你可別說，我倒覺得那小子是真的該打──」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之際，一位削瘦的女子身影從人群中被踹了出來，重重摔在街心。

　　於望心眉頭一皺，正想上前阻止，卻被封塵淨一手拉住。

　　「我們可不是城衛或衙役，妳確定要摻這種閒事？」他說得小聲，卻是事實。

　　靈鏡閣的鏡使只管妖事，不管人事。若是越職，那便算是個人私事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於望心只好暫且壓下，靜觀其變。

　　只見那女子倒在地上，披頭散髮、衣衫破爛，手裡還攥著一塊沒啃完的饅頭，臉上幾道瘀痕，卻兀自咬著東西，像是餓得太久。

　　一邊吃，她一邊爬起身，不甘示弱地叫罵著：「就吃你一塊饅頭怎麼了？你店裡那些沒吃完的菜還不都扔後巷餵狗呢！能差這一塊饅頭？」

　　聽見她的聲音，於望心頓時怔住。

　　這聲音……還有那股潑辣的罵人狠勁，不正是之前在城東街邊，被富家子弟毆打的那個女乞丐嗎？

　　可她究竟是誰？怎麼聲音聽起來如此耳熟？

　　這一頭，店小二見那女乞丐還在叫罵，立刻走出來站在掌櫃旁邊，大聲懟了回去：「怎麼？妳這乞丐婆子眼紅呢？眼紅的話去後巷跟狗搶啊！敢跑店裡來撒潑？我看妳是欠教訓！」

　　說著，他猛地衝上前，直接抬腳就朝那女乞丐心口踹！

　　誰知那女乞丐竟微微一閃，躲過攻擊的同時，還反手往他腿上砸了一拳，疼得那店小二抱腿蹲地，哀哀痛叫。

　　然而那一拳雖狠，卻像是她拼盡最後一口氣。砸完之後，她身子一晃，幾乎要站不穩，卻還是勉力撐住了腳步。

　　「妳還敢打人！」掌櫃一怒，回頭叫出店裡夥計，大聲道：「夥計們都給我出來！打斷這婆娘的狗腿！教教她什麼叫規矩！」

　　話音一落，店內立刻衝出好幾名年輕漢子，有赤手空拳的，有拿長棍掃帚的，上前衝著那女乞丐就是一陣毒打！

　　女乞丐還想掙扎，卻敵不過一群壯漢的力氣，很快就被壓在地上痛打，最終只能虛弱地護著頭，身體微微顫抖，手中饅頭也滾落一旁。

　　看到這裡，於望心終於忍不住了，也不管什麼越職不越職，逕自衝上前，「唰」地一聲拔出長劍，直指著那群夥計大聲喝斥。

　　「都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刀劍無眼！」

　　這一喊，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回頭看她，連周遭看戲起哄的群眾都噤了聲音。

　　然而，當他們看到於望心穿著鏡使的服裝後，便又開始議論紛紛。

　　「這不是鏡使嗎？什麼時候鏡使也管上打人的事了？」

　　「倒可不好說！該不會……這瘋婆子是妖吧？」

　　「呿！有看過殺人的妖，倒沒看過搶東西吃的妖。」

　　「這是餓鬼妖吧？哈哈哈哈——」

　　圍觀眾人哄然大笑，一點兒也沒當回事。

　　至於站在飯館門口那掌櫃，則明顯露出不滿的神色，朝著於望心喊道：「妳這是想替她出頭？還是想挑事？」

　　於望心冷眼看著他，神色淡漠，一言不發。

　　見狀，封塵淨連忙上前解圍，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俯身遞到還在地上哀叫的店小二手裡，而後抬起頭，語氣平和地對著掌櫃說：「那饅頭錢我們替她出了，多的呢，就讓小二哥去看看腿。」

　　「這事就這麼算了，如何？」

　　掌櫃兩眼微瞇，沒回話，而是將目光投到了店小二身上。

　　待到店小二一臉懷疑地數完手上的碎銀，又回頭朝他點點頭，使了個眼色，掌櫃才咳了一聲，擺手說道：「既然賬付清了，那就沒事了。人趕緊帶走！別髒了我的店！」

　　「夥計們，都回來做事了！裡頭客人還等著吃飯呢！」

　　說著便轉身走回了店裡，身後跟著一票年輕夥計，就連傷了腿的店小二也急忙起身，拐著腳一跛一跛地追了上去。

　　旁觀群眾見狀，立刻紛紛出聲。

　　「哎！這就沒戲啦？」

　　「就是！還沒看過癮呢！真來添亂的！」

　　「走吧走吧，沒啥好看的了。」

　　「散了散了！到另一邊喝茶去吧。」

　　……

　　圍觀人群也跟著散了。

　　不過一轉眼，街道上就只剩於望心和封塵淨，以及那個倒臥在地的女乞丐。

　　一切彷彿一場鬧劇。

　　於望心將長劍收鞘，低頭看了那女乞丐一眼。

　　只見那身破爛的衣服底下，隱約可見滿身的瘀傷血痕。而那女乞丐卻恍若早已習慣，硬是一聲都沒吭，趴在地上咬牙伸長了手，顫抖著想要去撈落在一旁的那塊饅頭。

　　見狀，於望心蹲下身，想要出手扶她，卻沒想被她一下撥開，還附上了一句有氣無力的怒罵：

　　「別假惺惺的！不用妳幫！」

　　於望心一下愣住，心底懷疑更甚，低頭仔細看了看女乞丐亂髮下的容貌，略一沉吟，終於想起這個耳熟的聲音來自何處。

　　這不正是以往萬安城中，最為跋扈無道、囂張得人盡皆知的那位兆家長女嗎？

　　怎麼如今……成這般模樣了？

　　想當初她年紀尚輕，就在城中縱馬，還差點就要從年幼的封塵淨身上踏過去，於望心的記憶一點一點浮現，伸出的手也漸漸縮了回來。

　　身為兆家長女……曾經如此傲氣之人，確實不會稀罕她一個鏡使的憐憫與同情。

　　但這不是影響她出手幫忙的原因。方才不是，現在也不會是。

　　「饅頭都髒了就別吃了。」

　　於望心挺直背脊，吐了口氣，聲音恢復到一貫的淡漠：「要是還有力氣，不想餓死的話，就站起身來跟我走。」

　　話一說完，她便直接轉身離開。

　　封塵淨見狀，倒也沒太多想法，只是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乞丐，隨即也跟著轉身，打算跟上於望心的腳步。

　　然而，才剛走出兩步，只見於望心動作一頓，像是想到什麼，復又停下來，偏過頭朝那女乞丐淡淡扔下一句話：

　　「當然，樂意的話，妳也可以繼續趴在那裡，讓所有人把妳當狗看。」

　　話落，她繼續往前走去，這次再沒回頭。

　　封塵淨追上她的腳步，跟在身旁低聲問道：「姐，妳真要幫她？」

　　於望心沒有看他，臉上神情淡淡，聲音不見波瀾：「那也要看她肯不肯讓我幫。」

　　「妳剛才沒認出她是誰嗎？我聽說，她可是被兆家給趕出來的……」封塵淨話只說一半，沒有明確表示贊成或反對，只是照例提個醒。

　　反正若是於望心執意要幫，那他自然也跟著出一份力，於望心若決定不幫，他也不會多管閒事。

　　可要是為了幫這個素未相識的女人，卻反倒可能害於望心陷入不利境地的話，那他也不介意替對方落井下石一下。

　　「我知道她是誰，但那不重要。」

　　於望心嘆了口氣，目光直視前方：「眼下她就只是個需要幫助的人，而我也只是因為看不慣才想幫她，僅此而已。」

　　聞言，封塵淨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後方，當於望心他們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街頭一端時，趴在地上的兆武璃終於咬牙翻身爬了起來。

　　她瞇起眼睛望著於望心的背影，緊抿著嘴，像是在思索著該怎麼做。

　　垂頭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髒污饅頭，她的雙手緩緩捏緊，所有的不甘、屈辱、怨恨在心頭往復翻湧，最終化作了於望心扔下的那句話。

　　「……我才不是狗……」她低聲自語，短短幾個字，卻像從牙縫中擠出似的。

　　她抬起頭，看著那背影消失的方向，眼中滿是怨意與不服。

　　過了一瞬，她終於咬牙，邁著虛弱的步伐，追了上去。

　　聽見後方隱約傳來的腳步聲，封塵淨帶著幾分好奇回頭望去，卻正好對上兆武璃那滿是怨懟的眼神，不禁微微一愣。

　　她並沒有跟得很緊，而是維持著大約十步左右的距離，遠遠地落在後頭，宛似一個路過不小心沾上的尾巴。

　　封塵淨神色如常地將臉轉了回來。

　　姐啊姐，看來妳這回可是撿到了一條瘋狗了……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隨後又很快收起，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身旁的於望心，示意她往後看。

　　於望心看了一眼，頓了頓，便說：「既然這樣，我先帶她回去家裡，反正也差不多巡完了。小封，你回靈鏡閣替我回報一下，行嗎？」

　　封塵淨微微皺眉，有些擔心地問：「確定不用我陪著，望心姐？」

　　「總不好帶著她去靈鏡閣吧？」於望心撇了撇嘴，眼中露出幾分自信，安撫道：「放心啦，就她這副沒吃飽的樣子，說不定連狕狕都撂不倒，傷不著我的。」

　　見她如此肯定，封塵淨也不再堅持，「那我去了。」

　　說完，便轉身朝著靈鏡閣的方向離開，並在經過兆武璃身邊時，隱諱地向她看了一眼。

　　「欸欸，記得多買點吃的回來。」於望心趕緊叮囑了一句。

　　封塵淨沒回頭，只是舉起手擺了擺，表示收到。

　　見狀，於望心也不再多說，剛想回頭繼續走，目光卻掃到了跟在後方的兆武璃，停留了一瞬。

　　隨後，她便移開了目光，繼續向前走去，只餘下一聲輕散的低語，隨風落進了兆武璃的耳中。

　　「我不會走得太快，妳可別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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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耳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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