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四十五章　金章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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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雜役老漢一上來就眉眼帶笑，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嘿嘿！平時都在這書院裡混，好久沒見到外人了。兩位是打哪來的啊？」

　　話音甫落，他低頭瞥見封塵淨腰間的白影劍，眼睛馬上瞪圓了，嘴裡一邊叫道：「唉唷！還帶著劍呢！該不會是鏡使吧？」

　　他一臉驚異，目光在於望心和封塵淨之間來回，彷彿見著了大人物。

　　方才隔得有些遠，此時近看，於望心才發覺此人面貌正氣，眉目精明，看著頂多五十來歲，髮鬚卻已全白，顯得有些老態。

　　加上他一身粗舊布衣，乍看之下，便似那田野老漢。然而若喚作老漢，卻又是過了。

　　「就算身上帶著劍，都未必是劍修，何論鏡使？您可猜得真快。」封塵淨淡淡開口，語氣恭敬又有些疏離：「保不準咱們兩個是衙門捕快呢？」

　　那老雜役樂呵一笑，擺了擺手：「哪有你這麼年輕的捕快呢！而且京衙裡的女捕快可不多，就沒聽說過有如此漂亮的喲！」

　　說著，他還一邊看向於望心，目光裡滿是欣賞，不帶半點猥瑣。

　　被人這般大方稱讚，於望心不禁有些難為情，連忙偏過了頭，假裝在欣賞一旁的大樹，卻掩不住耳根子微紅。

　　封塵淨倒也懶得繼續跟他爭辯。這類雜役之人，偶有話多嘴雜的，總愛逮著人就談天說地、聞風捉影。雖不致鬧出什麼禍端，卻是難纏，不如找藉口早早脫身。

　　想到這裡，他便露出淺笑，禮貌地說道：「您老見識真廣，果不愧是書院裡的人。可惜咱們還得趕去見尹文首，恕不能奉陪。」

　　本以為聽見文首之名，這老雜役會知難而退，不曾想對方竟是眼神一亮，嘴一張，又把話接了過去。

　　「原來要找尹文首？那位可是出了名的嚴肅……嗨呀！難相處得很！」老雜役一臉嫌棄，搖了搖頭。

　　大膽地嫌棄完文首，他又笑呵呵問道：「你們來這兒找文首是要問什麼事嗎？不如問我呀？」

　　「別看我只是個掃地的，我可是打掃到處跑，什麼稀奇事我都瞧見過咧！嘿嘿！」

　　這很明顯就是在套話，跟平日裡那些街頭巷尾的雜嘴大媽們完全是一模一樣，目的就是想多挖一點茶餘飯後的話題。

　　封塵淨並不吃他這一套，剛想開口拒絕，卻聽見一旁於望心已經出了聲。

　　「我們只是來找人的，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了。」

　　她臉上帶著笑，客氣地回絕了老雜役，正對上封塵淨的心思，引得他眼角微揚。

　　可不等他開口說要走，於望心隨即又追問了一句：「不過……能否問一下，『清言錄』是什麼書？我見這書院裡的學子們人手一本，還看得挺樂的，好像是本很有趣的書？」

　　「『清言錄』？」

　　老雜役收起笑容，臉色倏然正經起來，無端端生出幾分氣勢，沉聲說道：「小姑娘，有幾分眼色！那可是咱們金章書院的不傳之秘，世上絕無僅有的一本──神、書！」

　　「神書？」於望心微微瞪大了眼，似乎被唬得一愣一愣。「這麼厲害？裡頭寫了些什麼啊？」

　　老雜役嘆了口氣，雙手撐在掃把上，轉頭望天，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語氣悲憫。

　　「那本書裡所載，皆為世間最難言之事，往往令聞者動容，見者流淚。觀此書，須得以平常心看待，甚或一笑置之，否則極易走火入魔，心志破碎。」

　　「傳聞該書作者曾言，若有人能領悟書中真意，必將得其天下啊……可惜你們並非書院中人，恐怕是這輩子，都無緣得見此書。」

　　聽見這番話，封塵淨眉頭一皺，心裡是真確定了這老傢伙在吹牛唬人，當下直想撇頭就走，卻還是先瞟了於望心一眼。

　　「這樣啊……那真的是可惜了。」於望心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幾分惋惜，也不曉得是真的還是裝的。

　　老雜役嘿嘿一笑，眼露得意，似是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倒也沒再繼續扯東扯西。

　　隨即，他猛地一拍頭，嘴裡「哎呀」一聲，笑笑地說：「瞧瞧我這張嘴，一聊起話來就沒完沒了，一不小心耽誤了兩位貴客這麼久……可別介意啊！兩位還是趕緊去見文首吧！」

　　說罷，他向那書僮小子點點頭示意，一邊不忘又朝兩人補上一句：「要是還有什麼想問的，別客氣，儘管來問我！書院裡的事，我可是知道的不少，嘿！」

　　於望心沒有接話，只是回以一笑，便轉身跟上那書僮小子。

　　封塵淨則是恍若未聞，眼神淡淡掃過那老雜役，一瞬未停，直追在於望心身後而去。

　　待到離得遠了，封塵淨才湊到於望心身旁，試探地低聲問道：「姐，方纔那老傢伙說的，妳可信？」

　　於望心抿了一下嘴，輕聲答道：「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能有情報，而且……」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眼神飄移開來，聲音有些心虛：「我確實是好奇嘛！想看看那是什麼樣的書。」

　　封塵淨嘴角一挑，目光促狹地瞟著她：「還說不傻？幾句話就把妳拐著問起來了。」

　　聽他又笑自己傻，於望心不服氣地回瞪一眼，偏生又不好在這發作，當下氣無處發，只好用力拉住他的手臂，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壓著聲音回懟了一句：「我才不傻，是你成精了！看誰都傻！」

　　手臂上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封塵淨傻了眼，一時不知是該先抽出手好，還是先回一嘴好，整個身子僵在那，倒像是被她懟住了。

　　幸好，於望心很快就鬆手放開他，神色自若地繼續前行，只留下手臂上若有似無的餘溫，以及他胸中微亂的心跳。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有些不明白今天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為何只要碰上於望心，心裡的情緒就會跟著起落不定？

　　明明已經這樣相處了好幾年，不是嗎？

　　封塵淨輕輕吐出一口氣，卻無法排解胸口那股莫名的鬱結。

　　又走了一會，終於來到書院內院，這裡並排座落著數間大廂房，緊貼白牆而建，格局簡樸嚴整，看似相同，卻各有風情。

　　有的廂房前種滿了綠植，有的窗紙上畫著水墨圖畫，還有一間什麼裝飾也沒有，卻敞開著窗，正曬著書帖。

　　只見前方的書僮小子領著他們朝右一拐，直往那間曬書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前，那書僮回身朝他們行了一禮，恭敬說道：「請二位在此稍後片刻，小的先行稟報文首大人。」

　　說完，便轉身走到廂房門前，先是敲了敲門，然後躬著身子，低聲說道：「文首大人，有二位貴客持墨玉竹符來找，正在院中候著。」

　　語落，只聽房內傳出一聲低沉渾厚的男子嗓音：「請他們進來。」

　　書僮當即應下，回頭領著於望心和封塵淨進了廂房，便退了下去。

　　房內的布置十分單調，於望心快速掃了一眼，觸目所及，幾乎除了書架和紙簍之外，就沒別的擺設了。

　　不僅如此，那些書架上還都擺滿了書冊，紙簍裡則是捲起來的畫卷和練帖，就連牆上的空位，都掛上了一幅又一幅字帖。數量之多，以致於房內點著淡淡薰香，都還能聞見那一股子墨水味。

　　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進到了字畫店裡。

　　很快的，一名頭戴方巾、身穿墨綠長袍的中年男子從左側內室中走出。此人相貌端方，寬額厚唇，頷下一把鬍鬚，看上去頗為正派。

　　他眉眼微凝，有些困惑地瞧著眼前這兩位年輕人，緩聲開口：「敝人尹江才，乃書院文首。二位看著面生，不知有何事相找？」

　　見狀，於望心不自覺也收斂起神色，抬手亮出青銅小鏡，向其介紹來意：「在下於望心，為靈鏡閣下屬鏡使，這位是封鏡使。我倆來此，是要尋一位女子。」

　　「女子？」尹江才眉頭皺得更緊，想不透這事究竟與自己有何關聯。

　　於望心深吸一口氣，繼續解釋道：「照天大典當晚，我在追查案件時遇上一名女子。她說自己手中握有線索，還叫我事後帶著此信物來金章書院，找尹文首，說這樣便可尋到她。」

　　說著，她一邊取出墨玉竹符，上前遞到尹江才面前，凝眉而問：「不知尹文首可有印象？能否聯繫到這名女子？」

　　尹江才取過竹符，低頭翻看了一會，不疾不徐地回了一句：「這墨玉竹符乃書院中級別最高的通令，亦是身分證明，可持有者並不在少數，男女兼有。」

　　停頓片刻，他終是搖了搖頭：「老夫眼拙，僅憑這一塊墨玉竹符，實在是無法辨別出什麼。恐怕是無法幫上二位的忙。」

　　尹江才不愧是書院文首，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謙遜有度，令人不禁生出幾分信服。

　　然而，封塵淨卻聽出了話中明顯的推託之意，眉頭一皺，當即反問：「既是如此，何不將院中持有此符的女子一一找來辨認？如此一來，必能尋出此人。」

　　聞言，尹江才倏然偏頭看向他，眼神微凜，沉聲斥道：「院中持有此符者，多是一方大儒，又豈能容人如此呼來喚去？封鏡使，此言未免失禮了。」

　　此話推託之意更甚，封塵淨面色一沉，欲要再言，卻見於望心挪前一步，擋住了尹江才的視線。

　　「對了，尹文首，那女子似乎不是書院學者，而是一名兩儀士，且身旁還有高手護衛。」

　　她臉上掛著淺笑，語氣淡淡，像是沒有察覺尹江才剛才的推諉。

　　「不知尹文首……可有想起誰？」

　　此話一出，只見尹江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靜默了一會，才點了點頭，露出苦笑。

　　「老夫明白了，原來你們要找的是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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