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淺 - #18

工作室的空氣瀰漫着淡淡的化學劑和老舊膠片的味道，牆上滿是修復過的舊電影海報，工作枱旁是略為古舊的投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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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上白手套坐在工作台前用裝有清潔菲林專用的溶液的膠樽，小心翼翼地清潔菲林上的油垢、灰塵、殘餘化學物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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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負責數位修復的同事阿昇走了過來。「今天工作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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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昇跟我年齡相仿，性格溫和內斂。每次他來找我，語氣總是輕柔且謙和，只是最近來的次數似乎有些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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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中的菲林小心地放回工作台，微微抬頭笑道:「還好，這卷菲林有點舊所以要多一點時間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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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累⋯⋯」他猶豫了下，笑著說：「你⋯吃午餐了嗎？要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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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完成這卷再去吃，你先吃吧。」我低頭一邊用桌上的白燈檢視着膠片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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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昇頓了一頓，「好。」他笑了笑，卻似乎有些不甘心。「對了，M+好像有王家衛的電影重映，你有興趣一起去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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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拭著膠片的手微微一頓，抬頭微笑地回應:「不好意思，我已經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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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昇揮揮手笑道:「沒事，是我太唐突了。」他略顯局促地托了托眼鏡，似乎有點尷尬，「那⋯我先去吃午飯，要幫你帶一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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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謝謝！」我甜甜一笑便低頭再次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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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轉身時的步伐有些遲疑，像是還有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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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昇遠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微微嘆息。其實阿昇是個很好的人，性格溫和，待人真誠。可惜他對我來說，始終缺少了一些讓人心動的東西。我搖搖頭，專注力再次回到擦拭著菲林的每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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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完成手上的那卷菲林，午餐時間早已過了。幸好工作時間彈性，我簡單向同事交代後便外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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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一整個早上和中午都沒碰過的手機，螢幕上閃爍著幾條未讀訊息——Giselle 的、群組的，還有……Arvin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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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我嘴角不自覺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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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開對話，他傳了一張雞肉沙律的照片給我。我失笑，隨手回了個貼圖，沒多久他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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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吃午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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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 今天很忙，剛剛才有時間吃午餐（可憐哭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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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你的同事都不幫你買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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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阿昇，一時有點想要試探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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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其實有個同事問我要不要帶飯，不過我說不用了。（思考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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訊息剛發出去，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中……」幾秒後，Arvin 終於回了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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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男同事？（挑眉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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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忍不住上揚，故作無辜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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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對呀，怎麼了？（配上一個無辜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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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後，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中……」，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刪掉了什麼似的，最後只簡單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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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沒什麼，吃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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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這條訊息，手指停頓了幾秒，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點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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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手機走進工作室附近的一間茶餐廳，叫了一份菠蘿油和凍奶茶便安靜地滑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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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熱騰騰的菠蘿油端上桌時，奶油已經微微融化滲入鬆軟的麵包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我拿起手機，一邊咬下一口，一邊拍了張照片發給 Arvin，配上一個滿足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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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Giselle 的來電彈了出來。我戴上耳機，邊咀嚼邊接起，「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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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聽起來像在吃東西？不會現在才吃午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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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今天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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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憐！不要忙著工作捱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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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你也是！成天顧着做實驗忘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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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啦，我們都一樣。」她頓了頓，語氣有點猶豫，「其實⋯⋯有件事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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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把叉子放下，專注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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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大哥約我去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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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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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她幾乎天天往健身房跑，不就是因為這位「PT大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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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可是，我覺得他在台灣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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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驚得坐直身子、皺起眉頭，手上的菠蘿油突然變得沒那麼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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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的聲音輕了下來，透著一絲懊惱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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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麼想？」我放下叉子，專心聽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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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些時間轉發了和另一個女生合照的限時動態，還有一個心心的表情符號。我去偷看了一下那女生的Instagram 主頁⋯⋯」Giselle的聲音有點低落，「其實我也有想過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對我做的也不是什麼很曖昧的事。我們的健身教練都有問學生每天三餐吃什麼，我們也是偶然會聊天。然後有時剛巧碰上他收工也會一起吃個晚飯。但老實說，根本不算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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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電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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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起一套動漫，剛巧劇場版上映所以他問我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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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幾秒，這時收到Arvin的短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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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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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思考該如何回覆時，Arvin又發來了一條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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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今天晚上要一起吃晚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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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該怎麼辦⋯⋯」Giselle 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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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注意力回到Giselle身上，便暫時把Arvin放到一邊。「我覺得你先弄清楚吧？可能不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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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iselle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確定。我吸了一口冰奶茶，心情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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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希望我的好朋友能獲得幸福，一方面又不希望她介入了別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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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工作室便又收到一則訊息，我打開手機，發現是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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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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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發現我忘記回覆他了，我連忙在螢幕打了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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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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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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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 ：嗯⋯⋯有點想去掃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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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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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旺中不多食店，葵廣比較多，但距離你家有點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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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沒事，我開車過來。順道來接你吧，幾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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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na：六點，待會傳地址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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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的對話過後，工作室裡的氛圍似乎安靜了下來，我再次低頭檢查手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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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放工時間一分一秒逼近，我發現自己的期待感不斷升溫，連手上的工作都難以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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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第十次偷瞄時間後，終於等到了放工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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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整理東西，順道去洗手間檢查儀容，輕輕補了點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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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電梯口時，正好遇見也準備下班的阿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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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了？」他按下電梯鍵，朝我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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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剛好約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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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開了，我們一同擠進人潮中，肩膀不時輕觸，卻都沒有說話。狹窄的空間裡，靜默緩緩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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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電梯我的手機便震了一下，是來自Arvin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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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vin：我在樓下了，灰色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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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笑，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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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了男朋友嗎？」阿昇走到我身旁，語氣輕快，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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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擺擺手，「不是啦，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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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我察覺到他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然而，我輕抿了抿唇，恐怕……還是要讓他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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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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