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歸途有光 - 第十二章鏡花齋

地點：左商店街．鏡花齋門口

午後陽光斜灑在狹長街巷，光線透過懸掛的招牌與晾曬中的符布斑駁地落在石板路上。街道另一頭傳來賣糖葫蘆的吆喝聲，熱鬧又安穩。

鏡花齋的木門斜斜地靠在門框上，門軸發出「嘎吱嘎吱」不協調的呻吟聲。

「哎呀呀……那兩個魔族小朋友，你們把我家店鋪的門裝歪了哪。」

聲音從門邊傳來，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裝、梳著油頭的男子手持一根銀製煙管，懶懶的靠在門邊。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像狐狸，又像人們最忌諱的那種——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的那種人。

他叫玄慶，是這間兼賣符具、古咒書與鍊金零件的「鏡花齋」主人，也是左商店街出了名的消息販子與「黑名單白處理師」。整條街沒有一個人敢惹他。

「……我就說過要先測角度！」洛恩一邊按著門板一邊轉頭瞪希澤。

「你講得比我還大聲啊，我都說要慢慢來了，是你急著給門上強化咒陣！」希澤沒好氣地回嘴，手上還拿著一把因爆炸被燻黑的木槌。

「夠了你們兩個，門快掉了！」芙蕾雅從店內探頭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塊還沒擦完的抹布，額前一縷金髮被灰塵沾得微微發黑。

店裡亂成一團。

琥珀正皺著眉掃著地上那些不知道是哪次試驗爆炸後留下的奇妙碎裂物，一邊嘴裡碎念著：「這根是誰的魔力導管？怎麼還帶著點魂力……」

而李孟軒則在角落和一個變形的銅拔為伍，那原本是門的裝飾零件。而他現在正試圖用腳踩回去，但那東西彷彿有自己意志，彈了兩下又翻了起來。

玄慶咬著煙管，發出「啧啧」聲，搖搖頭：「我說啊，鏡花齋招待你們幾個災星真的不簡單……雖說你們是小柚子託來的，也不能把我店搞成戰場吧。」

「我們已經在修了啦！」希澤回頭嚷了一句，「再念我們就把你店上面的隱蔽結界也重布一遍！」

「哎呀哎呀，那可真是勞煩了，我這個小本經營的半隱商鋪，哪裡請得起你們幾位貴客。」

玄慶笑得像隻踩到魚的貓，眼尾還瞟了李孟軒一眼，「不過你家那位會舞劍的小書生，倒是踩得挺用力，我那個銅拔可是第三代的……市面上沒得賣咯。」

李孟軒額頭冒汗，還是繼續努力蹲著修那顆銅拔。

鏡花齋外頭陽光斜斜落下，有風吹起門口的風鈴，發出一陣陣細碎的清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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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慶吸了一口煙管，隨後悠悠地吐出一縷煙霧，在午後陽光中散成一圈圈微藍的煙環。

「不過啊……我倒真沒想到，當年的小柚子，現在竟然成了能把鬼王踹回老家、教出你們這種災星隊伍的大人物了。」

他眼睛眯成一條線，那張狐狸臉帶著壞笑，語氣像是挖到什麼不得了的黑歷史一樣輕飄飄地一丟。

「小柚子？」芙蕾雅皺眉，疑惑地轉頭看他。

「是啊，小柚子。」

「你該不會是在說我們指導老師，陳宥璿吧？」芙蕾雅試探地問。

玄慶笑得更開心了，嘴角幾乎咧到耳後：「就是他。」

語剛落，鏡花齋裡瞬間安靜了一秒。

17小分隊的五人用宛如靈魂出竅的表情彼此對看。

小柚子。

與那位出任務能用槍托把魔獸的牙敲掉、平常盯訓練眼神像要殺人、審報告挑錯字像校正AI一樣精密的——陳宥璿畫上等號。

「哎呀，小柚子以前還在實戰學院念書的時候，可常常跑來我這間小店買空白符咒練手呢，」玄慶挑眉補充，「但據說那小子，連基本爆符都不會畫。」

五人默默點頭。

……確實是他們老師沒錯。

「我倒是看小柚子那個樣子，不如去當個爆破專家，這種畫咒都會爆的天份啊，真的是打從學生時代就很明顯了，這種天份難能可貴呢。」

希澤咕噥：「他現在還是啊，我上次只是遞給他空符紙就炸了……」

「你那次還活著就該感謝老天。」洛恩一邊整理門釘一邊小聲說。

這時李孟軒偏頭看了玄慶一眼，眼神難掩懷疑：「老闆……你看起來也才二十多歲，你怎麼會看過我們老師學生時代的樣子？」

玄慶挑眉，輕輕敲了敲煙管，煙灰落進掌心，一點火星都沒外散。他慢悠悠地說：

「哎呀哎呀，我啊……已經七百多歲了喔。」

鏡花齋內一片靜默。

琥珀停下掃帚，芙蕾雅的抹布滑了一截，李孟軒手上那顆銅拔再次滾到腳邊，洛恩則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玄慶。

希澤忍不住開口：「你是保養得太過分了吧……」

玄慶笑而不語，轉身走進店裡，煙霧繚繞在他身後那條寫著「古道藏詭、鏡花一夢」的舊紅布簾前，他只留下一句：

「修好門再進來，不然我就通報小柚子，你們炸我的店。」

玄慶話音剛落，鏡花齋內陷入短暫又極具壓力的沉默。

「……」

煙霧飄過幾人的頭頂，像是在為這尷尬的氛圍加上一層「快逃」的濾鏡。

李孟軒悄悄低頭，看了看手裡還沒修好的銅拔，又偷偷瞄了眼旁邊明顯已經有點懊悔人生選擇的洛恩。

芙蕾雅把抹布擰得更乾了些，小聲咕噥：「……應該不是我射爆的吧。」

琥珀則握著掃把，盯著地板碎裂的紋路陷入沉思，彷彿那是她人生裡最艱難的選擇題。

希澤乾笑兩聲：「老師知道的話……可能也會說『打雜很合理』吧？」

玄慶慢悠悠吐出一口煙，笑得像只吃到雞的老狐狸：「喔～我還以為你們老師會說『打雜不夠，要罰你們去搬彈藥』。」

眾人臉色一沉。

「所以？」玄慶慢條斯理地說，像是給他們機會最後自選刑罰，「通報學校，還是週末來打雜兩天？」

五人對看一眼。

下一秒——

眾人齊聲：「打雜！！」

玄慶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年輕人就該勞動。鏡花齋門口那一排木櫃、二樓的符紙庫、三樓茶倉庫、還有地下室……嗯，週末你們就知道了。」

李孟軒有些發愁地說：「……你店好像比我們想像的大很多。」

玄慶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輕拍了拍煙管，轉身回到屋內。陽光從門縫斜斜灑進來，把他那身中山裝的背影拉得又長又輕。

一縷細煙繞過他肩頭，淡淡地飄在空氣中，像是提醒他們，鏡花齋，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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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清晨，鏡花齋的老舊木門隨著一聲「吱呀」被推開，五個少年少女像上刑場一樣走了進來。他們的步伐沉重、神情哀傷，活像剛參加完自己未來職涯的告別式。

玄慶正倚靠在一個寫滿奇怪字樣的中藥櫃前，慢悠悠地吸著他的菸管。那櫃子像是比他還老，彷彿只要再多碰幾次就會散成一堆木頭渣子與回憶。

他看了他們一眼，視線像刀一樣把他們從頭剖到腳。「你們穿得一點鏡花齋員工的樣子都沒有啊，」玄慶嘴角一彎，語氣就像在說「你們這副德性，叫誰敢把命交給你們配藥？」

他輕輕用菸管朝身後一指：「去換衣服。」

他們五個人下意識地回頭，只見那紅木櫃高高豎立，表面雕著繁複的牡丹與雲紋，抽屜有四五十個，卻在他們靠近時自動打開了其中幾格。

洛恩低頭一看，一套深灰中山裝就整整齊齊地攤在其中，剪裁乾淨，布料略帶些許靈力迴流的紋路。

李孟軒看向旁邊，一模一樣的款式，一樣的質地，只是胸口繡上了代表鏡花齋的淡金小篆：「鏡」。

另一邊，芙蕾雅與琥珀則各自抽出自己的套裝——

一件是墨綠金邊的高衩旗袍，衣領緊密，袖口略長，走的是清冷又殺氣騰騰的氣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hUFjziBz
另一件則是朱紅底銀絲刺繡，明豔而靈動，像是某種藏鋒未露的獸型符咒隱在衣襬。

希澤站在那，表情一臉「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真的要換嗎？」他看向玄慶，最後的希望。

玄慶瞥了他一眼，懶洋洋道：「你想讓我通報學校也行。」

希澤：「……我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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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

五人站在鏡花齋門口排成一排，氣場莫名統一。三個穿著中山裝的男生，兩個氣質截然不同的旗袍少女。

玄慶盯著他們看了一圈，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還笑到蹲了下來，像是看到什麼讓他回憶湧現的經典老照片。

「不錯嘛，真有幾分樣子了，」他拍了拍手站起來，「接下來，我要你們——」

這時，鏡花齋的門鈴忽然響了。

一位穿著全身法袍、氣質詭異的旅客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不太像是來買藥的。玄慶眼中一閃，語氣一轉，嘴角仍笑著：「……去接客吧，小實習生們。」

聞言，五人互看了一眼，還來不及對自己全新的「實習生」身份做出反應，就被玄慶推了出去：「還愣著幹嘛？去招呼客人啊！」

那名踏進門的旅客一身墨色法袍，兜帽壓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巴。他身上纏著淡金的鎖咒鏈條，一看就不是普通法師。

李孟軒率先走上前去，拿出剛才被玄慶丟給他的「鏡花齋接待話術小卡」，試圖擠出訓練有素的微笑：「歡迎光臨鏡花齋，請問……需要什麼樣的服務？」

那旅客慢慢抬起頭，眼睛是奇異的金色。他的聲音低啞又帶點冷冽的金屬感：「我要一張通往『南嶺禁林』的符通證。」

鏡花齋內的空氣瞬間凝住了一瞬。

芙蕾雅皺起眉頭，她知道那地方，那是連軍方都列為「禁止進入區域」的黑林，近年傳言有魔物復甦與失控召喚陣持續運作。琥珀也停下了手中的掃帚，耳朵微微抖了抖，不安地望向旅客。

站在櫃檯後的玄慶倒是笑容依舊，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菸管：「南嶺禁林啊……那可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地方。」

旅客從袖中抽出一枚精緻的徽印，啪地一聲放在桌面上。玄慶一看，眸光微閃，那是一枚上議會第六席的令牌。

「授權是有了……但要這張通證，得走個『手續』。」玄慶眨了眨眼，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洛恩與希澤：「我們這裡有幾位實習生，手腳很靈活，處理這種任務最合適不過。」

希澤：「……哈？」

玄慶笑得像隻老狐狸：「幫這位客人前往南嶺前，準備一份對應符文的驅毒引、三種遮蔽靈息的草料，以及一瓶舊式的渡界通靈油，藥材都在樓上藥倉，不過嘛……」

他手指敲了敲木櫃子：「藏在哪個抽屜，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找到了。」

幾分鐘後，五人站在樓上的藥倉前，三百六十五個抽屜一字排開。

「這是打雜，還是密室逃脫？」希澤望著那些古老的中藥抽屜，發出靈魂拷問。

芙蕾雅無奈地說：「你不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嗎？」

琥珀抓抓耳朵：「那個旅客身上的味道很怪……不像正常人。」

洛恩低聲道：「蠻明顯的。」

李孟軒一邊翻著抽屜、一邊苦笑：「歡迎來到鏡花齋第一天實習，我們今天的任務是，幫一位可能來頭不小的客人組裝一份通往禁忌區域的入場券。」

芙蕾雅說：「簡單。」

眾人：「？？？」

芙蕾雅微笑：「比把那個該死的銅拔踩回去還簡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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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的藥倉空氣中瀰漫著各種老藥材的氣味，木頭抽屜縱橫交錯，讓人一時間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傻狗！這是你的專長！快用聞的把那些該死的東西找出來！」希澤看向琥珀，大聲催促。

「誰是傻狗啊！！」琥珀怒目瞪著他，但下一秒就「噗」地一聲化作一隻圓滾滾的小黃狗，耳朵還氣呼呼地抖了一下。

「……抱歉，妳真的太適合這份工作了。」洛恩一臉笑意地蹲下來把小黃狗琥珀抱起，讓她方便在抽屜間移動嗅聞。

琥珀：「汪！」

李孟軒已經放棄翻找，改為躺在一旁看戲：「我真想現在就拍下來給老師看。」

芙蕾雅則是開始認真翻閱玄慶順便丟給他們的一本泛黃的《符咒對應藥材記錄冊》，一邊翻一邊說：「我們要找的是——驅毒引、遮靈草料三種，還有渡界通靈油。」

琥珀在洛恩懷中東聞西嗅，過了一會，突然「汪！」地一聲叫，尾巴劇烈搖晃，前爪朝右下角的某個抽屜亂撲。洛恩順勢將她放下，琥珀立刻站在抽屜前，兩隻前腳撲在木櫃上，一臉「這個這個」的樣子。

希澤衝過去拉開抽屜，一股濃烈的草藥味飄了出來。

「是遮靈草！」芙蕾雅抬頭確認，語氣有些驚喜。

琥珀：「汪！」

「好，下一個！」洛恩重新抱起琥珀，琥珀舔了他一臉，讓他的劉海塌了一邊。

李孟軒一邊偷笑，一邊從另一邊翻到了一罐標示模糊的瓶子：「這是通靈油嗎？」

「汪！」琥珀突然激烈地亂叫，尾巴差點甩到希澤臉上。

芙蕾雅趕緊接過那罐：「別亂開！這不是通靈油，是催眠骨樹液體，你打開會讓整棟樓進入強制午休模式！」

李孟軒：「……好耶？」

眾人異口同聲：「不行。」

在一番兵荒馬亂與狗吠聲中，終於，五人靠著琥珀的嗅覺與一點運氣，將所需物品一一集齊。

「我說，玄慶那老狐狸真的就是故意把這些藥材藏起來的吧。」希澤不滿地抱怨。

就在這時，樓下的玄慶傳來一聲悠哉的呼喚：「東西找完就下來吧，客人還在等你們實習生交功課呢～」

琥珀變回人形，一邊撫平衣擺一邊翻了個白眼：「真想在他茶裡加瀉藥。」

芙蕾雅抿嘴一笑：「他大概會發現，然後叫我們多做三天清掃。」

「可惡，那我下次加記憶錯亂藥。」琥珀冷哼。

「他八成已經喝過那種還能講出我們老師叫『小柚子』這種話……」希澤喃喃。

五人提著找到的材料，無奈地走下樓。李孟軒將那些辛苦尋來的材料擺在櫃檯上，還特意將裝著通靈油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中間，像是在交出某種重要證物。

玄慶坐在紅木高椅上，仍舊是那副狐狸般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小實習生們，做得好。」

語落，他輕輕用手中的菸管，在那瓶通靈油的瓶身上「叩」了一下。

剎那間，整張木桌像是活了過來似的，微微震顫，幾樣藥材自行滑動起來，彷彿被某種無形的氣流牽引，準確地歸位、拼合、對接。遮靈草碎成粉末、驅毒引開始冒出淡藍色的煙、通靈油緩緩浮出瓶外，化作一縷油煙般的液線，盤旋在空中。

在眾人屏息的注視下，玄慶右手將菸管逆轉，逆勢劃出一道煙圈，煙圈落下時正好籠罩住所有漂浮的材料，並發出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咔嗒」。

——空氣靜止。

緊接著，「啪」的一聲微響，一枚薄薄的符籙緩緩從半空中落下，像一片羽毛似地飄落在櫃台上。符紙呈墨黑色，符紋是銀白色的流動筆跡，彷彿還在緩緩蠕動，似活非活。

玄慶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站著的客人。

那個男人似乎注意到玄慶的視線，向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珮，已經殘破，表面刻有南嶺古族的雲紋。

玄慶瞇起眼，拿起玉珮端詳了幾秒，笑道：「有趣，有意思。這種東西，換一張前往南嶺的入境符籙，倒也剛剛好。」他墨綠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男人，「小店收下了。」

他將玉珮收入袖中，然後用菸管挑起那枚墨符，輕輕一彈，那枚符籙像靈蛇一般飛入旅人掌心。

「這不是普通的通行證。」玄慶緩緩道：「它能在南嶺林境邊界開啟一道靈縫，一息之間通過邊界禁結，但只能一次，超過半炷香便會反噬使用者的血氣。」

旅人微微頷首，將符收起，正要轉身離去。

玄慶忽然又笑了笑，補上一句：「……還有，這東西只能對付邊界封印，不能幫你逃過南嶺那些巡山老妖的鼻子。剩下的，得靠你自己。」

「嗚哇……」李孟軒看著這一切，一臉震撼：「這、這也太帥了吧……可以教我嗎？」

「可以啊。」玄慶翹起腿，一臉愉悅地吐出一口菸：「先活個三百年再說。」

芙蕾雅失笑：「挺簡單的。」

李孟軒：「？」

洛恩卻微微皺眉，低聲對希澤說：「南嶺……那不是以前發生過……」

「嘘。」希澤拉住他，眼中也浮現一絲不安：「這種時候知道太多……不見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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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的銅鈴聲叮噹作響，那名神秘旅人已經走出左商店街的視野。霧氣像是在他的腳步後閉合，吞噬了他最後的身影。

鏡花齋內，一瞬間彷彿安靜了下來。

「他是誰啊？」李孟軒忍不住問道，靠近櫃檯，小聲補一句：「剛剛那符籙也太誇張了吧……我還以為只有上議會的儀式部才能造出那種東西。」

玄慶嘴角仍掛著那一貫的狐狸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剛剛那塊玉珮，來自南嶺古族，而那個地方……最近很快就要熱鬧起來了。」

芙蕾雅抬起頭，皺眉：「什麼意思？」

玄慶瞇起眼睛看著她：「你們幾位應該有機會參加接下來的『南界聯合實戰演練』……或許會遇到點熟人？」

「等等，我沒聽說我們會被派去南嶺參加什麼實戰演練啊？」洛恩反應過來。

「你們還沒聽說，是因為學院還沒決定名單，但——」玄慶語調一轉，隨手把銅壺中熱騰騰的茶倒進杯子，「小柚子恐怕已經向學院推薦你們幾位了。」

琥珀不知何時變回小黃狗的樣子，坐在地上「汪」地叫了一聲，尾巴甩得茶幾上的布一角都揚了起來。

芙蕾雅皺眉：「老師怎麼沒說？他不是很討厭我們去做這種風險高的事情嗎？」

「討厭？不不不，」玄慶笑了笑，「小柚子啊，表面上罵得兇，其實最捨不得的，就是他自己帶出來的學生。只是，世上總有些事，不是他想擋就能擋得住的。」

玄慶這句話說得極淡，但他那雙狐狸似的眼睛卻盯著桌上那張剛剛製成的墨符許久不移開。

李孟軒嘟噥：「所以我們要準備遠征南嶺喔……太突然了吧……」

「現在想太多也沒用。」希澤搖搖頭，轉身看向店裡掛著的掛鐘，「差不多也到晚餐時間了吧？今天勞動完也該吃點好的了。」

「小狗狗也要吃！」芙蕾雅笑著抱起琥珀，琥珀也乖乖地舔了她的臉，發出一聲悶悶的汪。

玄慶這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既然你們完成了任務，晚餐就算本店招待吧。不過——」

他轉過身，推開櫃檯後一道布簾，露出裡面別有洞天的內室廚房，裡頭一整面牆全是罕見的香料、醬料、罐頭、乾貨，甚至還能看到幾瓶被封得緊緊的「妖界腐乳」。

「……晚餐前，你們得幫我把這些調味料分類歸位，順便把廚房裡那條愛吃菜的蟲妖趕出去，不然我就沒辦法煮麻辣鱘魚鍋了。」

「什麼？！還有蟲妖？！」李孟軒臉都綠了。

「麻辣鱘魚鍋聽起來很讚，我可以。」洛恩已經挽起袖子。

芙蕾雅與希澤對看一眼，忍不住笑了。

琥珀從她懷裡跳下來，已經重新變回人形，抓起掃把就往內室走：「好啊好啊～我最會打蟲了。」

玄慶站在原地，看著這五個年輕人一邊抱怨一邊進廚房，臉上笑意。

煙氣升起，緩緩消散在那間光影錯落的鏡花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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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用餐時間，我還能跟你們講講小柚子他們分隊的故事。」話音未落，幾個人紛紛沒什麼反應，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場。玄慶立刻補充道：「還包含了小柚子的初戀故事。」

這句話一出，立刻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芙蕾雅和希澤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李孟軒則露出忍不住想笑的表情；洛恩和琥珀也都立刻精神一振。

五人沒再遲疑，快速向那隻藏在廚房角落、偷吃菜的蟲妖衝去。

「這次我們一定要把它趕出去，免得老闆煮不出好吃的麻辣鱘魚鍋！」洛恩大喊。

琥珀化作小黃狗，靈巧地穿梭在桌椅之間，鼻子不斷嗅著，帶領大家直奔蟲妖藏身之處。蟲妖見狀，尖叫著從堆疊的香料堆中跳出，觸鬚舞動，準備反擊。

芙蕾雅揮動手中的掃帚，希澤與李孟軒也迅速用道具輔助配合，五人默契十足，一邊趕蟲妖一邊發出笑聲，廚房內熱鬧非凡。終於，在琥珀一聲響亮的汪汪叫後，蟲妖被成功趕出門外，廚房恢復了平靜。

玄慶站在門口，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錯，看來小柚子真的是挑了好學生。」

他轉身走回櫃台，輕輕點燃菸管，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晚餐時光。

「吃飯時，我再慢慢說給你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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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六人圍坐在鏡花齋後廳的圓桌前，桌上熱氣騰騰的菜餚香氣四溢。玄慶慢條斯理地夾了口炒豆干，話音悠悠地響起。

「哎呀呀，說到小柚子他們當年的那個隊伍啊，可是讓瑟琳頭痛得要命。跟你們這群小朋友一樣，整天都在炸學校。」

此言一出，眾人幾乎同時停下筷子。

希澤皺起眉頭，一臉不服：「那他還敢罵我們成天炸學校？」

芙蕾雅聽聞，面不改色地補一句：「我猜爆炸原因有九成是因為老師他自己。」

洛恩瞬間聽懂芙蕾雅的話，撇過頭拼命憋笑，肩膀抖得厲害，連飯都快吃不下。

玄慶樂不可支的回答：「沒錯，就是那小子。當年為了練符咒，炸書庫、炸花圃、炸食堂……據說還差點把西教樓的廁所炸上屋頂。」

李孟軒倒吸一口氣：「我們老師這麼有爆破天賦喔……？」

琥珀此時剛喝完一口湯，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嗆了一下，咳了兩聲才說：「他到底怎麼考進學校的？」

玄慶樂呵呵地補充：「瑟琳當時氣到拿劍砍了小柚子的符咒練習本，結果怎樣你知道嗎？那本練習本裡有一頁畫錯的，啪啦一聲整個練習場炸出一個洞。後來學院乾脆送他一個綽號，核彈柚子。」

這下眾人再也忍不住，整桌哄堂大笑。

希澤：「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堅持我們要背完整部《爆符失誤導致的歷史慘案》。原來是想防止我們成為第二個他！」

芙蕾雅淡淡地接話：「而且他還不承認。」

玄慶一邊夾菜一邊點頭：「人嘛，總是會想把過去丟臉的事遮一遮，小柚子也不例外啊。」

琥珀放下筷子，饒有興致地湊過去問：「那他有跟你提過……他的初戀嗎？」

玄慶眨了眨眼，嘴角勾出一抹狐狸似的笑：「你們還真記得啊。說起那位……可是個美得不像話的妖族姑娘。」

眾人頓時眼睛發亮，幾乎是同時湊近。「名字叫什麼？！」

玄慶卻笑而不語，賣了個關子，悠哉地轉頭吆喝：「吃飯吃飯，別光聽故事，菜都涼了。」

眾人：「哎喲——老闆你太壞了啦！」

「你們啊，這群小鬼，真是跟當年的他們一模一樣。」他聲音放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刻意引領著時間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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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實戰學院南院演武場

初春微寒，南院演武場空氣裡仍帶著潮濕草地的氣味。

身穿墨灰色制服、體格修長的陳宥璿正站在場中央，軍刀掛在腰側，眼神淡漠。站在他右邊的是滿臉笑意、黑髮淩亂的血族青年裴淵。

「哎呀，就是這個小學弟？看起來滿臉寫著『我不想來』，哈哈哈。」裴淵笑得一臉調皮，語氣輕快，眼裡卻帶著一絲敏銳。

「別嚇壞人家。」陳宥璿不耐地撇頭，「你這張臉，昨天才把輔導員嚇哭過吧？」

裴淵攤攤手：「我只是想測試她的膽量。」

站在左側的是髮色如雪、雙眼柔和的少女，米納。妖族，擅長幻術。她微笑著打量眼前的新面孔，剛從訓練場跌跌撞撞趕來的少年，還沒來得及把制服穿整齊，額前淺棕色的髮絲亂翹。

「報到！我是……我是陳祥齊！接獲命令補進第七隊！」他湛藍色的瞳孔堅定，語氣卻有點緊張。

裴淵湊近笑說，「我還以為這次會來個妖獸型的壯漢，這下任務好玩了。」

米納輕笑，對這樣的氣氛似乎已經習慣，和氣地開口：「你好，歡迎加入。我是米納。」

陳祥齊耳根一紅，急忙點頭。

最後一位，站在稍遠處的少女海棠，靠在樹邊，懶洋洋地啃著糖葫蘆，紫色眼影下的雙眼打量著這新來的學弟。

「這年頭，是不是誰都能補進來啊？」她語氣冷淡，卻沒有敵意，似乎只是純粹的厭世。

而此時，伴隨著風聲，一道空靈的聲音從場邊傳來：

「組隊人員已補齊，任務即刻啟動。」

來者是實戰學院的總教官瑟琳，天使族，銀白羽翼緩緩收攏，垂落的淺金色長捲髮如瀑。她的雙眼被白色蕾絲緞帶遮住，聲音中性又空靈。

「你們明日清晨將前往南嶺森林廢域。任務內容：偵查近期出現的異象裂縫，回收靈質樣本，並調查前任探索者失聯原因。」

氣氛在瞬間凝重起來。

──那是他們的前任第五人，黎辰曦，數週前進入廢域後失聯，無人知曉下落。

「……他的痕跡仍在。但無法確定生死。」瑟琳平靜道。

「為什麼我們剛補齊人數就立刻上場？」陳宥璿皺眉。

「你們身為校內少數的『實戰隊』已滿兩年，具備應對中等危險級別的任務能力。你們不是學員，是戰力。」

說完，瑟琳轉身離去，腳步無聲，羽翼如光影般淡去。留下沉默的五人站在春日微寒的操場上。

陳祥齊小聲開口：「……那位總教官，他看不見嗎？」

「他是用感知。」海棠晃著糖葫蘆，「視覺只會干擾他。」

「哇，真的假的……」陳祥齊嚥了口口水。

米納突然看著他，眼神平靜：「要出任務了，你怕嗎？」

「怕是怕啦……但我更怕搞砸。」陳祥齊苦笑。

她微微一笑：「那就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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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鏡花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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