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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劉韜來說，上學日一如既往的平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SYsEjcvu4r 維尼

  發呆或打瞌睡熬過沉悶的課堂，聽到休息時間的鐘聲響起，就龍精虎猛地和一眾朋友們奔向球場，在燦烈的陽光下吆喝投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vQvU56E2EG 維尼

  滾燙的汗水滴濕地面。一雙雙球鞋摩擦著紅綠色壓力克球場地面，吱吱嘎嘎。劉韜奔跑著運球，左穿右插，如羚羊般靈活地越過阻攔他的人。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1F0aU0Iu9e 維尼

  咚、咚、咚。籃球以熟悉的節奏觸地反彈，反覆撞入手中；他雙手捉住籃球，夾緊肩膀，膝蓋彎曲，雙眼除了那方白色籃板，一無所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RQ7yusiASi 維尼

  ——抬手，射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5lu2QbwgWa 維尼

  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y8nLJnCMtt 維尼

  籃球劃出優美的拋物線，越過無數企圖攔截的手掌，漂亮地貫穿籃網中央，打破僵持的分數。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Ydy6AziMqh 維尼

  歡呼聲在劉韜耳畔炸開。隊友們蜂湧而來，舉手與咧著嘴笑的劉韜擊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TkmZfcqtg4 維尼

  他一如既往的快活。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M0K6nW4Rx1 維尼

  除了前面的座位總是空的之外，劉韜的日子和往日沒有不同，充滿陽光、歡笑、與投球。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P96VrybRMn 維尼

  不應該記得的東西，他都已忘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zO5Sz3T5yj 維尼

  在一個個投球中，春季的濕氣漸散。風起時，學校裡的小葉欖仁樹也不再有露珠會猝不及防地從葉脈滑落，打濕球員的頭髮；也不再有人在操場上滑稽地摔跤。蟬噪聲如潮水一樣悄悄撲近、日光漸辣時，劉韜也依舊認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不應記得的東西。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Fl8kWpuA0I 維尼

  若非那日老師在課上揚聲叫值日生出去擦黑板時，無人應聲，他幾乎真的忘記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tkRk5SUFNb 維尼

  幾乎。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mSFsoRCy4A 維尼

  在中文老師不耐煩的催促下，班長訕訕地起身承認自己忘了5號同學今天也沒來，應該是6號值日。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KdSlaQZPJO 維尼

 劉韜盯著黑板值日欄裏的「5」字被抹布擦掉，濕痕未乾，空缺便被「6」字草草填補。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uFzbR3a63y 維尼

  全班共34人，張輕玉的號碼已經被跳過兩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JxBDaXNRa5 維尼

  ——他已經超過一個月沒來上學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L8CddOBRLC 維尼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如當頭一棒，狠狠砸碎了劉韜用來麻醉自己、粉飾太平的幻象。劉韜無力挽留那些「一如既往」「平凡日子」「並無異常」的封條，僅能眼睜睜看著它們一條條剝落下來。他知道底下被封起的是甚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GdZ0YhETQt 維尼

  他記得的，都記得。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ntZRvvUcjs 維尼

  一隻白皙的手臂，皮膚上有深深淺淺的褐色傷痕，像玩偶身上的縫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NhlszIgK8x 維尼

  張輕玉在微笑，唇角微彎，一雙眼睛卻只有剝除了喜怒哀樂的空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dYKXYSFLgF 維尼

  橫著割，是不會死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AFkmKbzSc6 維尼

  中文老師命全班朗讀課本裡的文章。五年一班的同學們搖頭晃腦，以單調的聲音、緩慢的速度一同誦讀著《岳陽樓記》。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7yX6SlPzRU 維尼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會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Fo09qxa7w7 維尼

  劉韜腦中一片空茫，低頭盯著稍微動著嘴巴，實際上沒發出任何聲音。黑色的字詞映在眼底，卻沒辦法分辨出該如何發音，眼神惘然地滑到旁邊的桌面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VxbOlyp6Ml 維尼

  橙褐色的木紋書桌有些年紀了，表面的塗層不再光潔，某些部分牢牢黏附著乾透的漿糊，小小的原子筆塗鴉遍佈桌面。右下角畫了一隻眼睛，拇指大小的瞳孔中央有一道裂縫。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D6WyNUdFOI 維尼

  他低頭端詳那隻眼睛，以指尖沿著裂縫的紋路滑過，感覺到底下粗糙的木頭有細微的木刺正抵著指腹，如果再用力兩分就會刺破皮膚。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eyhEKme4h0 維尼

  會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gruV3DBCl5 維尼

  他縮開手指，戰戰兢兢地允許自己去想那個問題：一個人，為什麼會，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臂？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NN9eAYlEdg 維尼

  甫一觸及這個問題，便像失足，跌入一池深水，水中是層層疊疊的、濃得化不開的念頭。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OANOv9ocpP 維尼

  自殘是怪異的、不正常的吧？這樣想的我是不是毫無身為人類的同理心？可是他自殘關我甚麼事？我們又不是朋友，他為什麼要讓我看到？我不想知道、一點都不想知道。我沒有責任呀他自殘他缺課是他的事情！我不是冷漠也不是惡毒，只是合理地理性而已。班主任說他是生了重病在家裡休養、病一個月、病得不省人事無法回覆訊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不可能是發生了甚麼——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4g6pTFBvyW 維尼

  太多念頭一瞬間擠爆他的腦袋瓜。大家何時唸完課文、何時翻到後兩頁，做了課文分析練習又和老師對了答案，他全然不知，只是在鐘聲響起時木然地隨著大家起身，集體感謝老師的授課，然後又木然坐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dwJJU81BSQ 維尼

  到下一節課，年輕漂亮的混血英文女老師踩著高跟鞋走進來，張開塗了唇膏的紅潤嘴唇，用動聽的正統美式口音開朗地講「Good to see you again class」，劉韜也沒有往常的振奮。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UedDPBnS8S 維尼

  太累了。那些念頭讓他頭痛。他往日從不在英文課上打瞌睡，可是這一節課他異常疲倦，打開教科書立作屏風，糊裡糊塗地趴在桌上睡了半節課。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YKvxW5Jo78 維尼

  夢裡有那雙空茫的眼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oBBZLt8Dk8 維尼

  那眼睛像黑色玻璃珠一樣鑲嵌在眼窩裏，無神地看著上方；慘白的秀氣臉孔沾了泥。張輕玉穿著校服，僵直地躺在泥坑底，血和泥和瘀青像顏料一樣斑駁沾染全身，深色的血水慢慢滲透身下的泥土。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9eBG5quhpN 維尼

  劉韜站在泥坑上方，低頭看著他的臉，腦海一片空白。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SiQ8rRCohE 維尼

  身旁有隻大鐵楸規律地鏟著泥土，泥沙紛飛，一點點覆蓋少年的胸膛和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1GYF6QsayC 維尼

  誰？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tQRRC7XB0C 維尼

  恐懼讓劉韜渾身僵硬，極度緩慢地側過臉。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S6wicAtpu7 維尼

  視線一點點推移。握著鐵楸的是男人戴著鹿皮手套的手，他一臉漠然地鏟著泥土，動作俐落，黑色大衣沒沾染絲毫髒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ibue4FPu45 維尼

  鐵楸插入泥裡，挖起，然後動作兀然中止。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3kz21Zytin 維尼

  男人轉過頭來，與劉韜四目相對，陰鷲的眼裏清晰地反映出他目瞪口呆的蠢樣。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e1SkfOdaLI 維尼

  然後男人彎唇一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F8KDAgQKaR 維尼

  劉韜全身血液瞬間結冰，下一刻驚醒。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ujnA5sCjcZ 維尼

  醒來時他渾身冷汗，發現立起的書屏壯烈地倒下了，英語老師蹙起秀美的眉，一臉失望，周圍的同學們低低竊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rP0nURiuEY 維尼

  滿臉通紅的劉韜被罰在外面走廊站五分鐘。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dnwt8EybDg 維尼

  他背靠牆壁站立，瞇著眼眺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44UDyLnOaQ 維尼

  走廊欄杆以外，天空碧藍如洗，雲絮稀薄，陽光燦爛地籠罩過來，照得身上暖洋洋的。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gGevsGlXRj 維尼

  是打球的好天氣啊。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7QPThJpzQ5 維尼

  他吁口氣，心裡輕鬆了些。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4GAfzQhmPZ 維尼

  樓下有些動靜。劉韜走近欄杆，分辨出剛剛駛離校門的黑色車子有些眼熟。他目送它駛入街口，消失在車流之中，幸災樂禍地想著：這是哪個同學或者老師遲來學校。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BJZldtVRU8 維尼

  走廊另一側的樓梯傳來㗳㗳的腳步聲，自下而上，自遠而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h4V9SjIBFT 維尼

  糟，是不是巡樓的訓導主任？如果被抓到罰站時亂動可能又要挨罵了......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BuouWcBDtS 維尼

  劉韜連忙轉過身站直，回過頭。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HBGaKfHwLx 維尼

  瞠目結舌。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AjUla31dVt 維尼

  來人一身雪白的學生校服在日光中閃閃發亮，盛極的光裏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彷彿是從天國下凡的神聖天使，收斂翅膀，不疾不徐地走入人間。他一步步從那端走過來，駐足，停在劉韜面前。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BYqaTjIVWf 維尼

  張輕玉側過臉，陽光灑在他側臉上，鼻樑附一線亮光，眼瞳吸飽日光的顏色，虹膜是瑰麗得懾人的淺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i7jlWpoIr0 維尼

  他彎起眼睛，淺淺一笑。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vlywpubqFj 維尼

  「嗨，好久不見。」8964 copyright protection739ＰＥＮＡＮＡEPlu1qxOjZ 維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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