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古言Ｒ） - 第九十五章　煉骨器（下）

　　趙岷又等了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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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趙清絃並無動作，不禁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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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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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將趙清絃關押在暗室，可他四肢未綁，又通曉奇門遁甲，怎麼會溜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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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將他囚禁的當日，也一同將其家人關了起來，本意為手握人質，不料竟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徹底失去趙清絃這可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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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府中地牢有異，趙岷當即丟下手上的要事直奔回府，守在地牢外的護衛早已氣絕，血濺四方，害得他只能飛身掠過，生怕落地污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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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瞟了眼其中一具屍體，他的面具被誰人取去了，似乎自己小看了新種的蠱蟲，它的成效竟比預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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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釀成的禍也比想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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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很快回到書房，房內似與尋常有些不一樣，他蹙眉打開機關，暗室內燈火未點，不久前才運行過法陣，按理暗室內的血污亦已洗淨，緣何會有這般濃厚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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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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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先他一步用訣點起桌上的油燈，室內頃刻明亮起來，只見他滿身是血，左手握住兩根若掌長的骨頭，言笑晏晏地問：「家主和善，定會同意我提出的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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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趙岷殺人如麻，習慣了血腥的場面，仍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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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畫了陣，是個強將昏睡之人喚醒的陣法，靠趙清絃的法力維持，直至他靈氣耗盡，不足以再使其運行時方會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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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正是在這種情況剖開自己的身體，沿肋骨的位置插入利刃，隨著手上力度加緊，比他體溫稍低的匕首寸寸滑過皮肉，幾乎不用看都能清晰地知曉薄刃落在了何處，又經過了什麼地方，直至他伸手挖進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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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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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右手在腹腔內摸索，微微收縮的紅肉正暖，燙得他汗如雨下，不禁嗚咽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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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會痛，便代表那不是夢，便代表他現在做的事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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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方才安詳躺著的一具具屍身，甚或當中有幾個是數年前與他一起習武，又有幾個曾效忠於父母，最後被安排守在故人跟前，美其名曰保護，實為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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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實在忍不住，猛地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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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剩下的時間不多，既然趙岷無能力殺他，而他又有把柄在趙岷手上，與其兩相糾纏，倒不如來戰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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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中翻騰，吐出的只有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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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抬頭看著石門的方向，燈光未起，笑意正濃，直至石門被誰人打開，趙岷自梯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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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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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遲遲未動，站在梯級上俯視趙清絃。少頃，才抬步走向他，望著這四濺的血液，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把自身兩根肋骨敲斷掏出，那乾癟的身體又是如何承受如此的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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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方祭壇處的長明燈半滅，佇立在無風的地洞依然搖晃未停，絲毫不像趙清絃挺拔站立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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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震撼不已，話裡帶著細微的顫音：「清絃，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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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留我性命至今，除了看我是否有能力和你相鬥外，無非就是要在短時間得到更多朝臣信任，不至於受制於景陽帝。」他對自己被囚禁於此的原因暫且不提，繼續挑撥：「這三年來我言聽計從，不過求你準我在母親病危時見上一面，難道也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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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多年來足不出戶，趙清絃仍有方法窺得外面的消息。他深知趙岷的性子，一朝得志便忘了自己的地位，竟以為和朝臣結下關係就有人願冒死為他出頭，終究只是官臣勾結，遠不及做實事來討聖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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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把兩根骨頭放在桌上，執起綿線穿過銀針，在腹腰果斷落針縫合傷處，他說話不似尋常清晰，好些字詞更只能發出氣音：「國師當然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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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首縫合傷口，昏黃的燭光下叫人辨不清表情，不等趙岷開口，自問自答似地說：「錯的是我，不該總記掛著長輩之恩，手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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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聽得不舒坦，心生怒意，情急之下單手掐住他的下頜骨問：「你打算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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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整個人被強行吊在半空，眼眸輕閉，身上剛縫合的傷口受到拉扯，針落處的肉沿綿線方向隱隱撕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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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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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覺適應了這樣的痛感，身體卻不然，眼前黑了一瞬，幾近昏厥，腳下的法陣被觸發，泛起微光，把他抽離的意識生生召回，睜眼又能看清趙岷那張堆滿皺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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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是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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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笑得有氣無力，趙岷不清醒，迷戀權勢，於他而言自然是好事，他指了指桌上的骨頭，語氣極輕地道：「眼下我法力急降，需半年調息，倘或國師答應，我自有方法為你奪來過半朝臣的信賴；若否，這兩根骨頭拿去喂狗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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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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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用力將趙清絃摔出去，只聽到身體與石壁碰撞出一記悶響，趙岷憤然地移開視線，終於知曉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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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剔骨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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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等法器當需用活物身體一部份制成，又以施法者身上取來為佳，因兩者契合，引天地靈氣時自有事半功倍之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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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人多在煉器時混進鮮血，或取齒甲等不損根本的地方，據說也有些法者會刮肉作引，可那已算異人奇聞，畢竟身體損耗過重，得來的豈是靜養就能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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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只有趙清絃，深知自己便是傷得再重，伴有足夠靈氣便可輔助復原，可他所言亦是不假，這麼重的傷，確實有半年只能臥床休養，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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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法器一旦煉制成功，他就不必在同一個陣法上耗費太多時間，甚至一天內能同時施行好幾個高等術法，替那些權貴完成心願，為趙岷爭來信任，而其中利害他又怎會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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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外間的人是如何覬覦你的法力？」趙岷幾乎是沒有猶豫地說出這句話，卻沒意識到自己也是當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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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比這處好……」趙清絃像聽到好笑的事般，扯了扯嘴角，接著道：「至少，還有選擇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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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聞言一頓，冷笑回話：「呵，你以為我會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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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絃，你骨子裡藏的是瘋癲，尋常在院中練劍，別人看的是劍招，使的是劍意，只有你，劍鋒未曾飲過半點鮮血，卻在每一招中都透著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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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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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帶澄流走，又何必用上這種自虐的手法？你當知曉方法不止一個，卻毅然選擇了它，砍斷自己後路，不讓自己有後悔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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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你與我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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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清絃啊，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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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離開了法陣，饒是痛意劇烈，身體也快要承受不住那樣重的傷，連呼吸都開始微弱，說話僅剩氣音，然而眼底並無丁點失落，因痛楚而在眼角沁出的淚花被燈光照亮，眸粲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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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笑一聲，徐徐開口：「自當……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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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那雙吊眼如毒蛇般死命盯著他，似是在分辨趙清絃此話屬真或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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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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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未曾踏出府外的體弱公子，空有法力，怎麼都無法在別人的刀劍下撐住三招，竟還妄想能逃過天下人的追殺，捉得住牆外名喚自由的空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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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趙清絃想要聚集自己的力量與他對抗，讓所謂的命運步上軌跡，把他除掉，可只要蠱蟲還在，趙清絃就不敢對他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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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悠悠坐在石椅，食指在仍沾著血肉的白骨上輕輕一抹，黏稠的觸感讓他心情更愉悅，漸漸把目光投回趙清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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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趙清絃寧願自殘也要提出的要求，不過是怕他會再對澄流下手，只能用身上僅有的東西對他施加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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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覺能掌控住趙清絃，從未曾害怕趙清絃有威脅到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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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讓他等了近三十年的小輩到底還能鬧出什麼花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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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煉骨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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