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古言Ｒ） - 第九十四章　煉骨器（上）

　　雲來客棧擠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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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殷氣候乾燥，三份一的國土為大漠，冬季氣溫雖低，可從未曾降過雪。早在十一月底，各派已有不少門生弟子來到雲河城落腳，好些人難以適應此處極旱的天氣，以致四處皆可見醫家弟子在武林大會未開始就日夜熬煮湯藥，忙得不可開交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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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懷天被劉仲洋全力保下後就安置在雲來客棧，思及大會將至，左門主得信後讓門下弟子先到雲州與左懷天會合，他則於大會當天才親臨現場坐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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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玉城門為首，由少門主左懷天帶領的一眾弟子佔據了雲來客棧整整兩層，並與數日後抵達的踏雪山莊上演每五年一次的武藝切磋，鬧得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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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其實就是兩方人在打群架，不曾想左懷天經歷多次暗殺明殺，被擒被擄等經歷，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甚至在武林大會這個節骨眼，再度挑釁踏雪山莊，砸了半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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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生官府向來宣稱江湖事江湖了，縱有劉仲洋破例在前，大多官爺都不願插手，幾番拖延下，總算等來百草堂堂主出面鎮壓，提著雙方滋事者耳提面命一番，並稱說大會開始前斷絕所有非意外傷亡的藥草供應，這才稍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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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有人不知當今武林盟主左門主——左凌軒，對於這個幼子寵愛有加，便是再多人不服，也礙於玉城門的名聲或盟主的武藝而有所忌憚，故劉仲洋親求百草堂堂主把左懷天放在明面上，多少算是另一種保護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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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仲洋縱是對左門主有敬仰之心，對他兒子的耐心也在近日全消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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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況，他也沒看上去的那麼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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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不讓他插足武林大會，他理所當然地要接管除那以外的事。幾乎每日走在雲河城都有百姓控訴，下至殺豬巷的畜牲走丟，上至設宴迎新任知州，通通都歸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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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連駐守在浮石塔的官兵都因而被調動，塔內防備愈漸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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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殖庭自赫潛村一事後便與董倬行等人喬裝住在雲河城內，幾人與國師商議，又見守兵減少，決定潛入塔內重臨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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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傳測候之術，乃上古流傳作占算氣候的方法，又因十二律與年中十二月分別對應，故而月份來臨，其氣趨升，繼使管內葭灰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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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占氣候，需尋一密室，確保室內無太大氣溫、濕度等差異，取十二律管分別置於案上，並於管內填以葭灰，中氣臨則葭灰出。[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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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壇下方用作制活人偶的密室，現已改作葭灰占律之用，大祭司未曾見過，對此頗有微言，趙岷卻覺得他只是草包一個，仗著些許法力便對自己指指點點，也不想想他用的術法到底是誰人授予，睥睨地看了他一眼又再埋頭推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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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見他一臉輕視，不快陡然而生，問：「不是說好在武林大會動手嗎？為何還要一再推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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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平代答道：「武林大會，始於每年大寒卯時正，需得測出陽氣流動的準確時間才利於國師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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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殖庭：「若你所提的有助施法，不也正好助了趙清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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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也不是。」趙岷答道：「清絃未必會選這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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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口快地問：「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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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藉天地靈氣補全法力這方法並非清絃獨有，相反，凜冬下他身體更是虛弱。法力愈盛，他便離死亡愈近，那身軀很快就納不下龐大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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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面面相覷，並未想過趙清絃那弱不禁風的模樣意味著什麼，此時聽他一說，才猛地覺悟，如果有方法讓趙清絃法力劇增，豈不是讓他的壽元流逝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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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倬行當即問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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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嗤笑，這法子固然不錯，可擁有更盛法力的趙清絃亦更難以應付，拖著如此虛弱的身體他尚能逃竄多年，若真被幾人逼上這條路，只怕連他都無力自保，葬身武林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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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趙岷自不會直說，故他僅道：「推算日子能讓我佈下的法陣和人偶兵力量大增，若清絃真選擇玉石俱焚，人偶兵當會耗去他大量體力；便是他沉得住氣，我們埋下種種亦足以與他對抗，又何需急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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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他的話，大祭司方想起那些辛苦煉制的人偶兵，縱數量不多，可戰力不容小覷，亦足以叫他感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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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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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寒於每年固定日子，然中氣來到的時間一般都有差異，離武林大會的日子還有幾天，趙岷幾乎是日夜守著律管，盼著能在那瞬間出手，啓動他佈在廣場上的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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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他均在國師府內推算，那處有趙清絃點亮的長明燈，暗室各處飄有細碎的靈氣，於施法有極大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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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見幾年，清絃可真真是長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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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靠在牆身，想起趙清絃那不屈服的眼神，不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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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斬草需除根，這樣的道理趙岷自不會不懂。然選擇留下趙清絃性命，並非單純地捨不得他活著帶來的利益，而是趙岷根本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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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自始至終，趙岷不曾相信趙氏一門所仗賴的事，什麼命運吉凶，劫數擋剎，他通通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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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他對此深信不已，早就成為誰的刀下亡魂，也不會有絲毫法力可用，畢竟法力由天賜，乃命定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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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憑藉自己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地位，所以他想要留下趙清絃一命，看那個所謂與他相剋的小子，是否真的有能力如天道所示，將他徹底剷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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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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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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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趙清絃確實為他帶來許多驚喜，甚至沐殖庭亦然，小看後輩並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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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岷輕捻竹籤，這些年為與權貴打好關係而暗地向他們傳信，稱說手上有各種術式，起時當然無人相信，漸漸有人求助無門，想起曾得他點撥，帶著親友屍身求至國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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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權力，或許是人脈，只要付出的條件符合趙岷所需，一個月後，逝者自然都能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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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所在的暗室設有祭壇，上方燃著以他法力為食的長明燈，既名為長明，除非術者已逝，否則不會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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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白的燈光照得他更瘦削，三年以來的耗法使得他愈來愈虛弱，再也無法提劍習武，然他並未受打擊，反而對術法熟稔於心，國師丟來多少屍首，他便佈下多少遍的陣，便去奪走多少本該順遂一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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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沒有點燈，昏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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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總能在這種情況靠周遭流動的靈氣辨清方向，他順著腳下的坑道，沿人血流動的方向越過祭壇，朝後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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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動機關，推門而進，金鑄的大門後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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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處絕不能被發現的密室，是他活多少年都無法償還的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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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後漢書·律曆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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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煉骨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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