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三十三章：文管會的好菌與壞菌

　　和總編輯以及文管會法務部外務局局長的會談結束之後，小雯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坐下，她立刻趴在桌上，用力敲著桌面，內心怒吼：

　　什麼「在這已經民主化的時代，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什麼「我們的確有疏失，沒能照顧到鄭小姐的身體狀況，這是內部溝通不良，負責的專員已經自請離職」？

　　這……這可不是一個專員離職就能算了的事啊！

　　他們──那個局長甚至還冷冷地說，經過醫師診斷，鄭小姐的精神狀況不穩，已經出現了嚴重幻想的症狀。

　　可是我親眼看到她的樣子，明明不是這樣！

　　小雯回憶起那天在病房的畫面。鄭小姐坐在床邊，語氣冷靜得近乎冰冷，細緻地描述她在訊問室裡的經歷。

　　而就在剛剛，會談中，局長卻一一駁斥她對鄭小姐的採訪內容，彷彿那一切都只是虛構的故事。

　　更讓小雯火大的是，到了最後，局長和總編輯竟自顧自地轉移話題，開始談笑風生。那些笑聲彷彿刺耳的嘲弄，讓她胸口堵得難受。臨走前，兩人甚至愉快地約下次一起喝酒！

　　想到這些，小雯幾乎快要被怒火吞噬。

　　她把頭靠在桌面上，目光空洞地望向窄裙外裸露的大腿。

　　總編輯……局長……

　　也許連那位替鄭小姐診斷的醫生……

　　他們全都串通好了。

　　小雯抬起頭，目光掃向辦公室裡的同仁。他們正忙碌地為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三試的現場報導而奔波。

　　隨後，她的視線移向不遠處敞開的總編輯辦公室。

　　門開著，她能清楚看見總編輯與局長仍然談笑著。

　　都說媒體應該致力於報導真相，可是文管會……

　　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巨手，緊緊掐住她的喉嚨，讓她動彈不得。

　　不久後，局長與總編輯結束談話。局長離開前，還特意向她微笑點頭致意。

　　小雯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內心滿是控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

　　接近五月中旬，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三試考試在即，試委會進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

　　李律師雖然沒有在試委會擔任任何職務，但因身兼文管會的諸多要務，平時行程也總是排得滿滿。然而，今天早上的他卻難得清閒。

　　清閒的時候，李律師通常待在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那是一間位於新北市鬧區的老舊透天厝。

　　事務所所在的大街因靠近傳統市場，平日白天總是人聲鼎沸，婆婆媽媽們提著菜籃來來往往，熱鬧得讓人有些心煩。

　　其實，李律師一向不太能忍受吵鬧的環境。但當年剛成立事務所時，經濟拮据的他只能選擇租金低廉的這裡。如今，他早已不缺錢，卻仍堅持留在這裡。

　　為什麼呢？

　　他一邊為自己泡著一杯阿拉比卡咖啡，一邊看向透天厝外熙攘的街景，內心浮現出一個回答：因為擁有權力的人，越低調越好。

　　就在他陷入短暫的沉思時，事務所的玻璃門被推開，一名熟悉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那名男子四處打量，目光最後落在李律師身上。

　　「喔──吳老師，你來啦。」李律師立刻回過神來，露出微笑。

　　吳老師不發一語，逕自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李律師也拉了一隻椅子坐在他對面，笑著說：「吳老師，這是你第一次來我的事務所吧？感覺怎麼樣？氣派嗎？」

　　吳老師的視線掃過事務所內的裝潢：牆壁的白漆已經有些泛黃，幾個鐵櫃上堆滿了雜物，茶几上的茶葉罐歪倒著，旁邊還放著沒洗的茶壺和茶杯。

　　面對李律師的提問，吳老師選擇不客套，直接回應：「你的事務所看起來很寒酸。」

　　如此直白的評價，讓李律師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很多人來過都說很氣派，就只有你說寒酸。」

　　吳老師表情平靜：「李律師，我今天來，不是來評論你的事務所。」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李律師的笑容收斂了，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但在談正事之前，吳老師，我有件事得先告訴你。」

　　「什麼事？」

　　「絲莉的那件事，我已經擺平了。」

　　「這麼快？」吳老師微微皺眉，語氣中透出一絲驚訝。

　　「對方只是一名記者而已。」李律師不疾不徐地說，「向總編輯施壓，再和他合作，就能輕易把事情壓下來。」

　　「既然壓下來了，那就──」

　　「不行。」李律師搖頭，打斷了吳老師的話。「吳老師，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繼續訊問鄭小姐，對吧？」

　　吳老師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經透露了答案。

　　「鄭小姐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但我還是建議你不要再追著她不放。」李律師放下咖啡杯，語氣冷靜地說。

　　「可是──」

　　「我知道你很急，但如果執法部再出一次包，不小心被媒體知道，我很難再把事情壓下來。我們只能先暫時放過鄭小姐。」

　　吳老師沉默不語。

　　吳老師沉默了。他知道李律師說得有道理，但仇人的名字就擺在眼前，他卻只能看著她逍遙法外，心中憤懣難平。

　　李律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接著說：「我答應你，鄭小姐仍會列為Ａ級目標進行監視。一旦掌握確切證據，執法部就會立刻將她升為Ｓ級目標，並迅速逮捕調查。」

　　吳老師點了點頭。雖然就這樣放跑絲莉他還是有些不滿，但眼下他毫無選擇，也只能照李律師的方式做。

　　見他同意，李律師再次端起咖啡說：「那麼，吳老師，我們現在來談談你的來意吧……」

　　※

　　吳老師將列印出來的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二試結果攤在一旁的辦公桌上。

他用手指敲了敲合格者名單的最後一行，語氣急促地對李律師說：

「李律師，你看！我就知道！如果讓糖衣女孩繼續參加考試，事情就會變成這樣！」

　　李律師瞄了一眼那份名單，臉上露出淡淡的不以為然。

　　「你那份名單，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你早知道了？」吳老師瞪大眼睛，隨即語氣一轉，逼問道：「既然如此，那你是不是也知道糖衣女孩的第二閱是誰負責的？」

　　面對吳老師的逼問，李律師沉默了片刻，接著輕輕一嘆，說：

　　「我知道。」

　　「那就好……不對！」吳老師一拍桌子，繼續逼問：「既然你知道，那你怎麼沒採取行動？我告訴你，第二閱的負責人是黃同學！我早就說過，黃同學對廢文的立場搖擺不定！現在好了，糖衣女孩通過了第二試，就算我們想逮捕她，也只能等到第三試了！可第三試是全國公開直播啊！」

　　吳老師越說越激動，臉色變得蒼白，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

　　「你知道嗎？萬一糖衣女孩在那種公開場合寫廢文，後果會有多嚴重？」

　　李律師卻仍然冷靜，語氣平和地回應：

　　「吳老師，我早就知道第二閱是黃同學負責的。但早在第二試結果公布之前，我就已經知道糖衣女孩的第二閱是黃同學了。我也早就料到糖衣女孩會通過第二試。」

　　「什麼？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怎麼能夠袖手旁觀！？」吳老師猛地站起，語氣充滿怒火。

　　「你先冷靜點，坐下來聽我說吧。」李律師一邊安撫，一邊示意吳老師重新坐下。

　　吳老師氣呼呼地坐下，雙手環抱胸前，明顯不滿。

　　李律師接著說：

　　「吳老師，糖衣女孩這件事，既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事實上，讓糖衣女孩通過第二試，本來就是試委會的責任，我們文管會根本就不用管。」

　　「什、什麼不用管！」吳老師拍桌而起，怒視著李律師，「我們身為文管會的委員，有義務清除所有廢文！而你──你明明有能力阻止試委會，卻選擇放任！」

　　對於吳老師的怒火，李律師不為所動，只是平靜地說：

　　「吳老師，我之所以不阻止試委會，其實是有用意的。」

　　「用意？什麼用意？」吳老師氣憤地坐回椅子，語氣中仍帶著不耐煩。

　　李律師微微一笑：「吳老師，你在文管會這麼久，應該很清楚，我們文管會的常務委員並不團結吧？」

　　「這跟你不阻止試委會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先聽我說完。」李律師繼續說，「吳老師，你應該知道，文管會長年由楊博士和黃同學那一派主導。他們的方針幾乎全由學術界背書，導致文管會內的其他聲音完全被壓制。」

　　吳老師默不作聲，臉上雖然仍帶著不悅，但顯然在思索李律師的話。

　　「你不覺得，這樣的局面不公平嗎？」李律師目光顯得銳利。「文管會應該代表全台灣文壇的利益，而不是被少數人壟斷。」

　　吳老師低頭不語，但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握成拳，顯然內心有些動搖。

　　「吳老師，我用一個比喻說明現在的文管會吧。文管會就像人體的腸道，而楊博士和黃同學，就是裡面的壞菌。雖然平時看不出來，但一旦壞菌占上風，整個腸道就會失去平衡，引發問題。」

　　「你的意思是……」

　　「楊博士和黃同學的勢力，就是我們文管會裡的壞菌。」

　　「那陳媽媽咧？她算是好菌還是壞菌？」

　　「陳媽媽這類人，算是中立的細菌。這些中立的細菌，會隨著情勢改變立場，時而支持壞菌，時而支持好菌。」

　　吳老師點點頭，似乎認同這個比喻。

　　李律師緩緩說道：「其實，打從楊博士和黃同學擔任試委會的委員開始，我就一直對他們很不滿。」

　　「你不滿什麼？不滿每年試委會的委員都是他們當？」

　　「對啊！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可以說是台灣文壇最重要的測驗，結果卻一直被楊博士那一派主導。難道吳老師，你不覺得很不滿嗎？」

　　「我的確不太贊同楊博士舉辦第一試的方式……可是人家有學術界在撐腰啊！你跟我又能怎樣？」

　　「學術界一直以來，的確都在台灣文壇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可是，如果楊博士那一派發生醜聞，他們學術界切割的速度也很快哦。」

　　這時候，吳老師恍然大悟──他似乎明白李律師究竟有什麼打算了。

　　「所以你是想要……」

　　「沒錯。」

　　李律師的身子向前傾。彷彿害怕被別人聽到似的壓低音量：

　　「所以，我不阻止糖衣女孩通過第二試，是為了讓楊博士那一派的人暴露弱點，讓壞菌無法繼續占據優勢。」

　　「可是……」吳老師猛然抬頭，語氣嚴厲，「你這樣做，等於是拿整個文管會的威信來賭啊！萬一糖衣女孩真的在第三試公開寫廢文，我們該會有什麼後果嗎！文管會可能會被輿論撻伐，我們所建立的良好形象也會蕩然無存！人家會說我們文管會到底在幹嘛，你知道嗎？他們會說我們文管會竟然讓糖衣女孩這種人通過第二試，作為管理台灣文壇的機構簡直是無能！」

　　「但是，只要糖衣女孩在那種公開場合寫廢文，黃同學也會因此負起責任下台。而楊博士那一派，一定也會因為這個醜聞失去學術界的支持。」

　　「你──你這是──你這是要拿文管會的威信當作賭注，只為了清除你所說的壞菌！？」

　　「吳老師，我這不是在賭博，只是在下猛藥而已。你也不想要再讓楊博士繼續主導整個文管會吧？」

　　「我還是不能接受！就算目的是清除壞菌，也不能拿文管會的名譽冒險！」

　　「吳老師，現在事情已經覆水難收了。糖衣女孩已經通過第二試，我們無法回頭。我答應你，如果她通過第三試，我會全力阻止她進入第四試。」

　　吳老師怒氣未消，冷冷地丟下一句：「你最好能做到。」

　　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

　　就在吳老師推門而出的瞬間，李律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吳老師！想要清除壞菌，就得背負一定的風險！為了文管會，我一定會將糖衣女孩的糖衣剝掉！就算要我賭上文管會的威信，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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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第三十三章：文管會的好菌與壞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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