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雷恩獨自坐在床邊，遠遠望著幽暗的庭院，腦海裡還縈繞著晚宴上的每一句話，維爾納那讓人無法喘息的語調；齊格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神；賽勒絲的強勢保護與期待，都把他壓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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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原生家庭那場事變，腦子裡翻湧著過去的片段：爆炸聲、哭喊、陌生人的臉孔……這些片段像雜草一樣糾纏不清。
他其實一直搞不懂，自己和現在這些人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是被救贖，還是被利用？那場事件，會不會正是這個家族規劃的陰謀？
雷恩抬頭望著夜色，只覺心情更加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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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忽然被輕輕敲了兩下，又停頓片刻。雷恩本能地收回視線，站起身把門打開。
瑪雅站在走廊，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上，還穿著一件鬆垮的外套。
她嘴角撇著：「我看你房裡燈還亮著，就知道你還沒睡……怎麼？被嚇傻啦？」
雷恩苦笑，嘴唇動了動，最後只悶聲道：「只是睡不著。」
瑪雅白了他一眼：「又來，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說完，她乾脆也不問同不同意，直接走進房間，關上門，整個人癱坐在床邊，腳丫子在空中晃來晃去，雷恩則站在旁邊，氣氛彷彿變得有些微妙。
「語者家庭都這樣啦，我家也是」瑪雅語氣罕見地正經。
「就算我是親生女兒也是一樣。你是養子，承受這種壓力是常態。但你要是真的待不下去……我也不是不能求我媽收養你啦。」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urj062Xg
這句話讓雷恩愣了一下，他明白對於瑪雅這樣一個不受寵的語者家族的孩子來說，這話說出口有多麼困難。他低下頭，心裡有一瞬的暖意。
「其實導師和姐姐有幫我說話，我的成績在他們眼裡算不錯，除了……發語響應率相對低一點。」
「那不是挺好的嗎？」瑪雅眼睛一亮「那你到底在愁什麼？你故意演給我看的嗎？那今天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雷恩搖搖頭，皺著眉道：「不是成績的事……，是二哥，他今天又故意找碴，不過被姊姊懟回去了。」
「你幹嘛還叫他二哥，他根本就只是忌妒你。」瑪雅撇嘴，語氣不屑，「他就是在吃醋，他跟你一樣都是姐控，只是賽勒絲姐姐都不理他而已。」
雷恩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也許吧，這只是小事。但是，父親接下來說我要去Tarsis實習。」
「等一下，你認真？」瑪雅睜大雙眼，一臉懵逼，「賽勒絲姊姊當年十二歲去Tarsis，但他從小就開始訓練了，你只訓練三年……這根本不講道理。」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往好處想，這也是一場難得的歷練。」雷恩語氣輕描淡寫，他沒讓自己低頭，但眼神裡那道閃過的陰影，仍暴露了那份未說出口的恐懼。
氣氛陷入短暫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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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瑪雅撲過來，一把將他抱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懷裡：「你這個大傻瓜！你以為你能一個人撐過去嗎？少做夢了！」
雷恩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胸口被壓得生疼，兩人幾乎是貼得沒有一絲縫隙。
那柔軟的觸感令雷恩耳根瞬間發燙，他試著掙脫卻發現竟然掙脫不開，只能尷尬地僵在原地，不敢亂動。
瑪雅幾乎是貼著他耳邊壓低聲音，語氣堅決得異常：「你去哪，我就去哪。不管是Tarsis還是哪裡，我都會陪你一起去，誰也攔不住我！」
雷恩愣住，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話，腦袋有一瞬間短路：「妳……妳認真的嗎？我自己去就好了，真的不用連累妳……Tarsis太危險了，妳沒必要陪我吃苦。」
「你說什麼？」瑪雅鬆手，拉開一點距離，瞪著他，語氣裡透著怒意和委屈「你這人怎麼老是這樣？發生什麼都想自己扛？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這點！」
雷恩張嘴想解釋，卻被她打斷。
「你覺得我會拖累你？還是覺得我怕吃苦？還是你真的希望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那些人？」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Hz1UyzLh
瑪雅眼眶微微發紅，語氣卻咬得很死「我說過，無論去哪、遇到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你想甩掉我？門都沒有！」
「可是……」雷恩還想再勸，「我真的不想妳冒險，那裡不是訓練場，Tarsis那種地方...」
「夠了！」瑪雅直接打斷他，「我不是什麼玻璃娃娃，也不是你的小跟班，我是瑪雅，發語成功率超過九成的天才，比你那七成還高得多，而且我將是赫維雅家的未來繼承人！」
她語氣裡帶著狠勁與狂妄：「你以為是你要照顧我？錯！是你需要我的照顧！」
雷恩啞口無言，看著她，心裡明明還是擔心，卻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能夠這樣子無所畏懼的支持著自己，好像Tarsis也沒那麼可怕了。
他輕聲回嗆：「好啦，我服了妳。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妳真拖我後腿，我可不會客氣！」
「哼，誰拖誰後腿還不一定呢！」瑪雅嘴角上揚，但語氣明顯輕鬆了不少。
「明天見完家主後，後天開始實習，你都給我振作點，不准拖我下水，聽見沒？」
「知道啦。」雷恩終於笑了，眼神裡原本的陰霾彷也被陽光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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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起得很早，昨晚和瑪雅的深夜談話雖讓他心緒恢復平靜。
侍者引領下，雷恩和瑪雅緩步踏進那扇雕花木門。房間裡並沒有預期中擺著辦公桌或沙發，迎面而來的是三面高牆滿滿的書架，燈光從層層玻璃櫃映照下來，書脊在晨光中泛著冷淡的金屬光澤。
瑪雅剛踏進門，腳步就慢了下來，幾乎是本能地仰頭四處張望。這裡比不上家族主圖書館的規模浩大，但架上的書，無一不是密密麻麻的專業典籍——每本都厚重而難懂，書名簡潔而帶著壓迫感：
《語權現象學：意志與實體之界》、《支配結構中的隱語》、《主語自洽性與多重現實》、《超越現實的權能標記》、《語序界線下的權力流轉》……
瑪雅低聲喃喃：「這些書……每一本似乎都出自那群真正能左右時代的語者之手。」
沿路走下去，雷恩注意到一本書，《主語權限與心智運算的超越結構》。
心智「運算」? 這個詞他從沒聽過，卻莫名讓他心裡一緊。
直覺告訴他，這本書可能和自己眼中那些無法解釋的數字有關。
他下意識伸手想拿下來，但下一刻，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維爾納‧奧斯特就站在架角，從陰影裡現身，帶著一種模糊、無法揣摩的微笑，就像賽勒絲給人的感覺一樣。
「我的書房怎麼樣？」他語氣意外的柔和，跟昨晚晚宴判若兩人，「這裡的書，你們想讀哪一本？」
瑪雅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半步，立刻鞠躬：「抱歉家主大人……我只是……有點好奇。」
維爾納揮揮手，笑意更深：「沒關係，年輕的語者本來就該隨時保持好奇。」
接著，維爾納輕輕抬手，指尖從書架上一行書脊劃過。「昨天晚宴上我話說得重了點，別往心裡去。因為在我必須讓所有家庭成員記住，奧斯特家，沒有誰能隨便蒙混過關。但雷恩我兒，你做得很好，這點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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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維爾納忽然看向瑪雅，帶著難得的親切：「瑪雅，妳父親阿希勒斯最近可好？小時候我還抱過妳一回呢，長大了竟然都不認得我了？」
瑪雅有些意外，眼裡閃過一絲緊張，但還是低聲回答：「……是，家主大人。我父親很好，他經常提起您。」
維爾納爽朗一笑：「那就好！對了，我昨天問艾勒曼你們的狀況，他說你倆這次聯手把他打倒在地，還讓他‘吃了點苦頭’。我可好奇得很——說說，當時怎麼贏的？」
雷恩有些猶豫地看了瑪雅一眼，簡略把和艾勒曼的對練經過說了一遍，從自己第一次無啟動語的嘗試、調低摩擦力，到瑪雅巧妙地放大痛覺、最終成功讓艾勒曼摔倒。
維爾納邊聽邊笑，最後爽朗大笑：「哈哈哈，艾勒曼這小子是該鍛鍊鍛鍊了，在家養老久了，連兩個小朋友都能讓他吃癟，乾脆把他也送去Tarsis陪雷恩你實習！」
瑪雅忍不住補了一句：「老師有放水啦，他那時候其實是故意跌倒的，還控制我們心智……」
維爾納擺擺手，笑得帶點促狹：「他啊？他哪懂什麼高明的心智操控，那方面是他最弱的項目。他只是利用你們的惻隱之心而已。」
雷恩和瑪雅對望一眼，都有點忍不住笑。雷恩開起玩笑：「老師年紀大了，我怕他去實習真會受傷。」
維爾納挑眉笑道：「你倒會擔心起他來了。他要是年紀大，那我還能去哪裡？」
雷恩一時語塞，臉有點紅。
維爾納見狀大笑，語氣忽然嚴肅起來：「你心地是善良沒錯，但實際實習的時候，可不能有半點猶豫。Tarsis不留情面，也不給第二次機會。該狠下心的時候就要狠得下心，這是為你自己，也是為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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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拍拍雷恩的肩，語氣裡彷彿多了一份真正的父親的認可和告誡。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pMyJ32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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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書房前，維爾納從書架上分別抽出兩本厚重的書，語氣平靜地交到兩人手上。
「雷恩，這本《主語權限與心智運算的超越結構》給你。多讀讀，說不定未來會用得上。」
「瑪雅，這本《語序界線下的權力流轉》適合你。記住，在語者的世界裡，最重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規則和秩序。」
雷恩接過書，手指輕觸封面，內心莫名升起一絲詭異的警覺。
這本書有問題。
維爾納的神態極為自然，語氣從容，表情更是毫無破綻，但雷恩眼中的數字卻洩露了異樣，家主的心口的數字在那一刻幾乎察覺不到的上升了0.8。
雷恩說不上這些變化究竟代表什麼，只是直覺地覺得不對勁。
他想要這本書，家主便這麼「恰好」的把書交到他手裡？
他看了瑪雅一眼，發現對方正拿著書翻來翻去，臉上全是興奮與新奇。
「家主竟然這麼大方……這本書可是當年我們赫雷雅家前家主寫的 !」瑪雅抱著書，不忘擠眉弄眼，「我當初想看的時候，父親還不肯借給我呢。你可別以為這次就會輪到你，想都別想！」
雷恩笑了笑，只是輕輕撫摸自己那本書。
瑪雅壓低聲音湊過來：「你那本書又是什麼? 內容好像很神秘？」
「我也不知道。」
「切，小氣鬼，不說就不說。」
兩人邊走邊鬥嘴，一前一後地朝訓練場走去。
——
書房門外，賽勒絲已等候多時。她推門進來，腳步輕柔，神情溫婉。
她落座後，語氣極輕地說：「父親，昨晚辛苦您了。」
維爾納眼底含笑，微微點頭：「再跟我仔細說說，妳對雷恩最近的觀察吧。」
賽勒絲語調誠懇又溫和道：「雷恩的適應力很強，瑪雅反應也很快，兩人的情感連結很穩定。要是他們進Tarsis，組合後一年內的生存率大約能有七成五。我會同步監控他們心理狀態，確保他們不會因天賦自滿，也不會被壓力拆散。」
維爾納問：「連瑪雅也要一起安排？」
「這是瑪雅自己要求的安排。」賽勒絲微微一笑。
「雷恩的語感與天賦，幾乎能與我相提並論，但他太理性、太冷，對命令順從，對生死無感，這樣的語者，無法成長為真正的領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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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某種讚許：
「而瑪雅——是他唯一的情感投射窗口。只要她在場，他就不會失控，也不會脫隊，她的存在可以穩定他的神經回路，讓他的語權反應更加接近”人類”。」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VtI4s6Mx
維爾納淡淡一笑：「既然這樣，那就照妳說的安排。我對他也非常滿意，不然就不會將那本書交給他了。」
賽勒絲點頭應下：「是。」
她起身，優雅行禮，然後悄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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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長長的回廊，賽勒絲表情淡淡，鞋跟敲擊地板彷彿有著一種精密的節奏，但走到一扇落地玻璃窗前，她忽然停下，指尖無聲地劃過冷冽的玻璃。
她嘴角無聲翹起，眼底閃過一絲難以壓抑的欣喜。
這一刻，她臉上的溫柔全數褪去，那笑容背後，潛藏著一種極難壓抑的狂喜和飢渴。
那不是長姊的慈愛，也與家族責任無關，而更像獵食者在夜裡追蹤獵物時，終於聞到血腥味時的本能快感。
玻璃映出賽勒絲的的身影，她盯著倒影裡那雙近乎瘋狂的眼睛，指尖輕觸著玻璃上的自己，像是在愛撫一件獨一無二的藏品。
她對自我的執著與佔有欲，已經延伸到雷恩身上了。
她在心底喃喃：「雷恩的智商、天賦，還有那顆‘Psyquant’……真的無可挑剔。你沒有辜負我的期待，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純粹。你才是最像我的那個人……」
指甲在玻璃上劃過微不可聞的聲響，這時她餘光掃到遠方，雷恩與瑪雅並肩走在回廊。
「你必須成為我的獵物……不，是我的對手、我的影子、我的延伸。你得成為能夠支配這個家族、甚至超越我的人。
「家主之位、Tarsis……我都會交給你。」
她手指微頓，嘴角仍帶笑，但眼神如冰：
「但只要你有一刻猶豫，哪怕只是辜負我的期待一次...我就會親手毀掉你，將所有屬於奧斯特家的東西奪回，包括你的命，以及那顆'Psyquant'。」
賽勒絲輕輕閉上雙眼，彷彿在壓制體內某種幾乎要失控的激情，然後深呼吸一口氣，瞬間又回復冷靜溫柔的外表。
她轉身離開，長長的背影在晨光裡拖出一道孤絕冷峻的線條，將那一瞬間的柔和與殘酷壓縮進無聲的執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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