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和瑪雅隨著賽勒絲穿過長長的石板道，腳步聲在門廊間回響。院子裡，家奴各就各位，從黑暗中默默注視每一個進出的人。
今晚與平日不同。
從下車那刻起，雷恩就感覺到家宅的氣氛繃得極緊，連守衛的呼吸都輕得像怕驚動什麼。
前兩天還在流傳著「灰燼暴動」的餘波消息，今天一早，全宅上下便傳出「家主回府」的消息。
這是三年來家主首次回到本宅，也是雷恩被收養以來，第一次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奧斯特家族真正主宰。
莉雅低聲問：「緊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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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沒回應，僅僅拉了拉身上的領結，但數據顯示自己此刻心率92，遠遠高於正常水準。
賽勒絲在一旁不動聲色，走在最前，步履穩定又優雅。她舉手投足間，周遭的家僕、侍衛都自動讓出一條直道。
大門已開，幾名身穿制式制服的家僕早候在門後。
賽勒絲回頭看了瑪雅一眼，語氣溫和但卻不容抵抗：「今晚家主心情未明，明天一早再帶妳見家主。」
瑪雅聳聳肩：「好，如果有宵夜再幫我留一點。」
家僕得令，立刻領著她往側院而去。側院客宅燈火暗淡，走廊盡頭門扉闔上後，一切歸於靜謐。
賽勒絲看向雷恩：「等下家主出現前，不許私自離開，若有什麼問題，等宴會結束再說。」
雷恩應了一聲，和賽勒絲一同隨家僕穿過寬闊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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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走一步，四周的牆上都掛著奧斯特歷代家族成員的畫像，那些陌生又帶著威嚴的眼睛，彷彿正從畫布裡無聲審視著他。
————
遠處晚宴廳傳來酒杯碰撞和細碎談話聲，
雷恩和賽勒絲踏入宴會廳時，桌邊已坐滿家族成員。空氣裡混雜著鮮花、昂貴食材與酒精的味道，華麗器皿反射著燭火，卻沒有太多溫度。
首席座位上，一名頭髮花白、神情淡漠的中年男子端坐不動。他的眼神在每個進門的人臉上輕輕掠過。
維爾納‧奧斯特是這個世界屈指可數的主語者、奧斯特家主，也是雷恩的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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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雷恩第一次見到他，心頭說不出的緊張和疑問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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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勒絲輕聲低語：「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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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立刻彎腰行禮，但維爾納沒有多餘表示，只是招手示意他入席。
維爾納讓雷恩在自己下首坐定，卻絲毫不理會他，繼續與其他家人閒談。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8FrAJd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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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談笑聲此起彼落，大部分家族成員雷恩都叫不出名字，只有賽勒絲、導師，以及那個坐在斜對面、神情疏離的少年。
那是二哥，齊格‧奧斯特。和雷恩一樣是養子，卻是家主親自從外地挑選、帶回家族培養的「準繼承人」。
賽勒絲很早的時候就已明確表明不願成為繼承人，原因沒有人知道，但也是因此，齊格才有這樣一個機會。
齊格五官深刻，身形修長，坐姿挺直，每個細節都像教科書裡的優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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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自雷恩進門起就一直緊盯著，神色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審視與一抹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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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同樣是被收養進來的，但他從不把雷恩當「家人」。
他的目光總像是在打量一個隨時可能被淘汰的對手，而不是弟弟。
此刻，齊格正以食指輕敲桌面，嘴角浮著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像是在無聲地嘲諷，又像是在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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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不動聲色，低頭默默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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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納突然轉向雷恩的導師艾勒曼，語氣不帶情緒：「雷恩自從十二歲被賽勒絲救下，並代替我領養他，到現在已經三年了。弟弟，你覺得他的表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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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發話的瞬間，席間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沈默，眾人宛如主角身後的背景板，靜靜地陪襯著，不發一語
艾勒曼神情嚴肅，微微頷首道：「一般的語者都是從出生就開始訓練，雷恩雖較晚起步，但自進入家族後，他從未有一絲懈怠。」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fiFMXwRyI
「僅僅三年的訓練，他的發語成功率已經穩定在七成，不會遜色於其他家族從小培養到大的語者。」
聽到這裡，維爾納只是淡淡頷首，表情未見ㄧ絲波瀾。
對別家而言，七成的發語率是天才的標誌，足以直接封為未來繼承人；但在奧斯特家，這只能算是中堅之選。
「除此之外，他的理論學習速度甚至比賽勒絲還快。筆試成績基本接近滿分，尤其心理學和數學表現極為突出。」
維爾納的眉頭動了一下，這才有了幾分真正的驚訝。
「今天的課上，他甚至能不發出聲音，只靠動作就能直接啟動語權。」
這時，桌邊幾個旁系成員交換了一個眼神，連齊格都難得停下動作，目光帶著幾分複雜的敵意。
眾所周知，不發語啟動語權，在全世界的語者中也只有少數人能做到，其中並不包含艾勒曼自己。
維爾納第一次顯得感興趣，他直視雷恩，語氣中明顯多了一絲關注：「雷恩我兒，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有什麼感覺？」
雷恩被家主的目光鎖定，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但他很快回過神來，謹慎地答道：
「我……當時沒有刻意啟動發語，只是專注在那個‘結果’本身。腦中把所有步驟都推演過一遍，身體自然而然就完成了指令。」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uSO93gSR
啟動語權的關鍵在於「專注」——語者必須真正相信，自己所說出的話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所以雷恩回答的其實是所謂的「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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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雷恩之所以能夠無聲啟動語權，原因在於他與眾不同的能力：他可以直接透過「數據」觀測自身心理狀態，不必依賴語言來判斷是否進入最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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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語者只能透過言語的發出來確認專注與意志是否達標，雷恩則能即時、精確地掌握自己的每一絲變化。
作答的同時，雷恩下意識地捕捉家主的生理數據。
他驚恐的發現，家主原本近乎靜止的脈搏，在他回答的那一瞬間，出現了極微小的波動，瞳孔的數字也跟著變動，依他經驗，那正是「不信任」時的生理反應。
家主已經看穿了自己的謊言！
但讓他意外的是，維爾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雷恩只好裝作無事地低下頭。
這時齊格冷不防插嘴，語帶輕佻：「三年就能這樣？真不愧是姐姐的‘寶貝’。不過，會不會是運氣好碰上了？」
賽勒絲沒抬眼，刀叉切牛排的動作依然優雅，嘴角卻帶著一抹玩味的笑：「運氣可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比努力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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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要不是你運氣好，現在怎麼會坐在這張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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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臉色一沉，指節緊繃，心頭莫名一緊，感覺心跳加速、喉嚨發乾，情緒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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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憤怒的準備掀翻餐桌時，維爾納冷冷一聲：「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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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像刀一樣劈開全場。齊格身體一震，霎時清醒，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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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到，剛剛自己的情緒其實已被賽勒絲不著痕跡地操控了。
維爾納無奈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禁止在餐桌上動用語權。妳又想讓廚師重做一遍飯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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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曼聽了不禁臉色一黑。
他心裡苦笑，想到上回和賽勒絲起爭執時，自己竟一時情緒失控，當場把整張桌子掀翻。
那時維爾納還沒發現內情，席間當著眾人狠狠訓了他一頓。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DQfv7ZYs
直到事後回想，他才驚覺，原來賽勒絲早就悄悄動了語權，自己當時只是在她的操控下發作，而她還在一旁低聲偷笑。
賽勒絲將刀叉輕放回瓷盤，語氣柔和卻堅決：「雷恩是我帶回來的，我不許任何人說三道四。」
維爾納沒再糾纏，只是語氣轉冷，把話題拉回主線：「三年的時間，發語成功率達到七成，理論知識接近滿分，無需發聲直接發動語權，這些確實都是天賦，但也只是開始而已。」
他停頓片刻，語氣轉冷：「最重要的，還是你能不能為家族創造價值。未來一年，就是你證明自己的機會。」
「是。」雷恩下意識挺直脊背，感受到全場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些善意，但大多是冷漠，甚至是明顯的敵意。
他語氣微頓，目光卻轉向賽勒絲：「既然是賽勒絲把你帶回來的，你要去Tarsis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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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補充說明：「Tarsis是我們家族長期合作的軍工企業，這次安排的是集團戰略情報部的內部見習。你不只是旁聽、學習流程這麼簡單，而是要參與部門的實際專案。」
「這不是一般貴族子弟的走流程，你會遇到來自不同家族的‘準語者’和企業派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和盤算，沒有人會為你的失誤買單。」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btpopxKj
餐桌另一端，齊格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知道，Tarsis Corp. 是四大企業裡最危險、最常與叛亂、災難、權謀交手的組織。就連家族裡有資歷的子女，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與膽識參與前線事務，
齊格一直渴望被派往Tarsis，卻始終得不到賽勒絲的青睞，如今雷恩才剛滿十五歲，就被直接推進了戰場。
他心裡有股說不清的失落和恥辱。
席間，一些家族成員忍不住低聲議論：「剛滿十五歲就送去Tarsis……」「這種資源他憑什麼分一杯羹？」「家主倒是下得去手……不過，Tarsis沒那麼容易混，說不定很快就死了。」
賽勒絲彷彿沒聽見這些議論，只淡淡一笑，語氣帶著一點她獨有的傲慢：「Tarsis不是溫室，也不會特別照顧誰。但既然雷恩是我帶回來的，他就不會失敗，我挑人的眼光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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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曼看向雷恩道：「這一年，對雷恩你來說是壓力，也是難得的機會。能在年僅十五在Tarsis站穩腳跟，歷來屈指可數。你若真能做到，未來成為主語者也不是不可能。」
維爾納家主便是一名主語者。
主語者是家族、企業、甚至國家層級都要爭奪的超然存在，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能改變現實法則、左右世界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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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邊一兩個長輩難掩驚訝，他們沒想到艾勒曼對雷恩的評價那麼高，齊格則是冷哼一聲，不屑至極。
維爾納的目光像刀片一樣掃過全場後發話：「後天你就出發去Tarsis，，你能做得到嗎?」
雷恩深吸一口氣，覺得連呼吸都是沉重的。
他環顧整張長桌，每有些人臉上明顯帶著冷笑、有人純粹旁觀，只有賽勒絲與艾勒曼不動聲色，眼裡有著難以言明的期待。
「我可以，請家主放心。」雷恩終於低聲回應，語氣裡有敬畏，也有一絲隱隱不服輸的堅決。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GTe1Gua7
維爾納只是冷淡地「嗯」了一聲，隨即話題一轉，開始與其他親屬閒聊，談論家族產業佈局、Tarsis的新型戰術、以及「灰燼暴動」的餘波收拾，偶爾與賽勒絲低聲交換意見。
晚宴繼續，盤中菜餚的香氣在壓力中顯得有些遙遠。
整個晚宴過程中，除了賽勒絲和艾勒曼，沒有人再主動與雷恩說一句話，他雖坐在家主下首的位置，卻像個透明人。
但這一刻，雷恩心裡卻第一次產生明確的感受，這不僅僅是一頓晚餐，更是他人生真正踏入這個家族、這個世界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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