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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後，天色明顯地昏暗下來。冬天將至，白晝愈來愈短，街道上飄浮著一層微寒的薄霧。夕陽僅餘餘暉斜灑在校園一隅，仿若掙扎片刻便將完全沉沒。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ysb7lz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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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記憶，這個時候，小麴會提議先去「梧桐里」坐坐。我們總會點一壺蘋果茶，在昏黃燈光下翻書、聽歌。
我們並肩走在熟悉的街道，腳步一步步接近那個我無比熟悉的轉角——「梧桐里」應該就在前方。我的心跳不自覺地開始加快，等著聽到那句熟悉的邀請。我們腳步漸漸靠近「梧桐里」應在的位置，卻始終無人開口提起那間茶座的名字。直至我們三人站在原本應是「梧桐里」的所在地時，我猛然停下腳步。
眼前不再是茶香四溢、老歌悠揚的「梧桐里」，而是一家老舊而狹窄的雜貨店。鐵皮簷棚鏽跡斑斑、斑駁的招牌搖搖欲墜。門口擺滿泛黃的塑膠水桶與掃帚、窗台貼著褪色的促銷貼紙。室內堆滿雜物、氣味混雜。舊式玻璃門後昏黃的燈光閃爍不定，燈光蒼白，毫無昔日熟悉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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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之前是茶座吧？」我脫口而出，話音帶著一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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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麴困惑地望著我，「這裡一直都是雜貨店呀，妳記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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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她眼中毫無懷疑的神色，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
這裡真的曾是茶座。不久前，我們三人坐在窗邊，小麴笑得像糖果一樣甜，晴海在翻著筆記，我還記得那溫熱的蘋果茶香。那天，蓮華也在。我記得她的聲音、她的手勢，甚至她笑起來眼尾微微上揚的樣子。她穿著棗紅色高筒襪，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蘋果茶，坐在我們隔壁的桌旁，微笑著哼著《夢中人》。那幅畫面，我記得無比清楚，細緻得彷彿才剛發生。
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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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那天……我們不是還碰到了蓮華嗎？」我說，語畢卻發覺我口中的「那天」其實就是「今天」。不過我想知道的是，還有沒有人記得「梧桐里」確實存在過。
「蓮華？」小麴皺起眉頭，「誰？」
「就是……六個轉校生之一，陽明中學那個短髮的女生，是外校生的領袖……」我慌了，這是個我意料之外的回答。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keLQh63d
小麴搖了搖頭，「我們班哪有這號人？而且，我們班只有五個轉校生吧？」
我轉向晴海，「你記得嗎？那天她坐在我們隔壁桌，還說她爸爸很喜歡那間茶座的老歌選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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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海愣了一下。
「我們從來都沒來過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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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MdZeh7WL
不止梧桐里，連蓮華的存在都被抹消了。
我望向晴海，他眉頭微蹙，似乎努力回想，但最終也只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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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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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雜貨店門口掛著的塑膠門簾獵獵作響。轉角處，一條小巷靜靜延伸出去。巷內黑暗如墨，毫無光源可見，像是一塊未經渲染的空白畫布。那不是夜色的暗，而是一種令人不安的「不存在感」。就像未完成建構的場景，只有輪廓與陰影，沒有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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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單與哀傷，彷彿某些重要的片段被無聲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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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記得呀……她明明存在過的。」我低聲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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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望著眼前那間陌生而破舊的雜貨店，腦中像有無數念頭翻湧而過，卻混沌難辨。那段與蓮華共度的回憶仍歷歷在目，溫熱的蘋果茶香幾乎還停留在指尖，而那張笑得溫柔的面容，卻被眼前這幅冰冷現實所取代。像是有人悄悄將世界調換了場景，卻唯獨遺漏了我這一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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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可能是太累了吧？」小麴望著我，有些遲疑地開口，語氣柔和中帶著關心。「今早妳不是起得很早嗎？說不定只是做了一場特別真實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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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頭看向她，想從她的眼神中尋回一絲共鳴，卻只看見認真與困惑，沒有絲毫遲疑或懷疑。
晴海也輕輕點了點頭，「夢境有時會將熟悉的片段拼貼得十分逼真，混淆記憶也不是不可能。」那語氣平淡得彷彿在分析一個無關痛癢的錯覺。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但又無從說起。眼前這兩個熟悉的人，他們的語氣，他們的眼神，全都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我一個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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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麴抬頭瞥見街角牆上掛著的掛鐘，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驚呼一聲。
「啊！抱歉，我忘了今天跟媽媽約好了，要走了。」
她語氣中帶著歉意，也許還摻著一點逃避似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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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妳不買試題集了嗎？」
我還未從錯亂的情緒中完全抽離，卻下意識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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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幾天再去買吧！妳先跟晴海去買好了。抱歉哦。」小麴一邊說，一邊整理肩上的背包。
「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先去書店吧？妳還可以再陪我一會兒吧？」晴海問我。
「妳要好好把握機會呀！」小麴臨走時，還湊近我耳邊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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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輕快，像是刻意想轉移氣氛；我卻無法回應，只呆呆地目送她轉身離去，直至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朦朧暮色與微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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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站在原地，心中泛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失重感。那個我如此確信存在過的名字——蓮華，正被這個世界一點一點地吞沒。而我，是唯一記得她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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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晴海的聲音將我從沉思中拉回。他的語氣自然如常，彷彿剛才那場荒謬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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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點了點頭，強作鎮定地勾起嘴角，卻感覺不到絲毫笑意。我的心仍被某種不安緊緊束縛著，那不是夢境，也不是錯覺，而是某種我無從言說的真實。只不過，我再說出口的話語，或許只會被當作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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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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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存在過。而且，不久後將會發生的事情，我也通通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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