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裡行間 - 第五章《崩壞（一）》

「靜琉，妳別在意晴海說的話呀，他肯定是在開玩笑而已，妳別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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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星夜以後，小麴這樣對我說著。

那只是玩笑話嗎？是晴海的撲克臉讓我分不清他到底說的是真是假嗎？

還是說，只要我願意把它當作玩笑，它就能變成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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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已經過了一周，我還是無法忘記晴海為小麴披上外套時，那抹溫柔的神情，那壓低的聲音。

那聲音低沉柔和，彷彿與電影院那天，他湊近我耳畔低語的聲線重疊。

他把臉龐湊近我、幾乎讓我心跳停止的一刻，我還歷歷在目。

到底，哪邊才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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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嘗試不去深究，不去直面那心如刀割的痛楚。彷彿只要我不去想起，那傷口就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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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以來，晴海也沒有再說過類似的意味深長的話，也沒有再做任何惹人遐想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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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夜發生的事情，可能真的沒甚麼大不了。

可能那真的只是在開玩笑。

可能真的只是我想太多了。

我不斷這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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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的表現得像平日一樣，不想跟他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彆扭。

我們就像往常一樣，課間、午休都在一起。課後如果小麴沒有行程，我們三人也會在學校附近的那個小茶座梧桐里消磨一下時間才各自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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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跟平常一樣。

不同的只有我內心翻騰的情感，還有那快要把我淹沒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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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課剛結束，教室內嘈雜聲四起。有人站起來伸展筋骨，有人匆匆補寫尚未完成的試題本。

晴海忽然轉過頭，朝靠窗第三排的男生開口道：「家俊，借我一枝筆。」

那人聞言抬起頭，神情淡然地從筆袋中抽出一支黑色原子筆，遞了過去。動作流暢而自然，彷彿這個舉動早已重複過無數次。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沒有太多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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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海老是不帶筆，家俊是不是太慣著他了呀。」我隨口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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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來就是同一所學校轉過來的，比較熟稔也是自然吧。」小麴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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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斜陽含蓄地照進來，斑駁地灑落在課室的牆面和課桌之間。教室裡的人聲背景、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誰在打呵欠，誰在輕聲交談，一切都平穩得像無風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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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見妳們談話哦。」晴海朝我們說，「下課後我要去買參考書，妳們也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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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也有想買的試題集。」小麴沒半點遲疑就答應了，只有我的心還在無聊地隱隱作痛。「靜琉也一起吧？妳不是有想要買的參考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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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輕柔，卻像一眼看穿了我內心的動搖。明明可以裝作沒看見，她卻選擇留住我，像是在叫我不要一個人獨自承受那些想逃避的事。她不讓我逃走，也不讓我沉進自己的孤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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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後，天色明顯的昏暗了下來。冬天近了，白晝愈來愈短。

去書店之前，小麴提議先去梧桐里坐坐，我也正好想來一杯熱騰騰的蘋果茶。

茶座內氣氛寧靜柔和，昏黃燈光灑落木質桌面，唱片機正輕輕播放著八十年代的老歌。茶香瀰漫，時間彷彿在這裡走得特別慢。

畢竟地處學校附近，茶座中不難看見穿著與我們相同制服的學生三三兩兩散坐於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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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原來你們也會來這裡？」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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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身，只見蓮華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蘋果茶，微笑著坐在我們隔壁的桌旁。今日的她穿著一雙棗紅色高筒襪，與校裙的顏色竟異常和諧。一頭清爽短髮的她嘴角微揚，神情自若，似乎對自己的造型頗為滿意。

蓮華一向給人爽朗俐落的印象，是外校生中少數一入學便迅速融入班裡的人。總覺得她在哪裡都能自在地和人聊起來，笑聲很自然地成為背景的一部分。我對她不算陌生，卻也從來談不上熟悉。開學以來，我們之間也只是偶爾在課堂上擦身而過，始終沒有真正說過幾句話。大概是圈子不同吧，也說不上誰避開了誰，只是日子一晃，就這樣錯過了交集的機會。

沒想到，第一次真正說上幾句話，竟是在這樣靜謐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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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偶然發現這裡。這裡的音樂很不錯，連我爸都說有很品味。」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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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喜歡聽老歌？」晴海望了她一眼，略顯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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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點意外呢。」小麴亦笑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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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流行歌大多如出一轍，副歌重複個沒完。不如聽些旋律動人、歌詞有味道的作品，反而令人心境舒坦。」蓮華呷了一口蘋果茶，聳聳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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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中播放的音樂轉為另一首緩慢而夢幻的旋律。那是首粵語老歌，旋律悠揚，宛如從時光縫隙間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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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的《夢中人》啊。」晴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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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華將手中茶杯靠近唇邊，輕抿一口，隨即低聲哼唱起旋律中段的歌詞：

「夢中人多麼想變真我在心裡不禁 …… 夢中尋這分鐘我在等你萬分鐘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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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輕柔而平穩，既不像刻意炫耀歌喉，也不似無心哼唱，反倒像某種介乎夢與醒之間的囈語。

我不自覺望向她的側臉。燈光落在她眉骨與鼻樑上，輪廓分明，彷彿被光線勾勒出來似的。那一瞬間，我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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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這首歌嗎？」我不禁問蓮華。那是我第一次聽的歌，只覺令人一聽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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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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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喜歡。只是……偶爾聽見，覺得好像在哪裡夢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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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嗓音很動聽啊！原來妳很會唱歌嗎？」我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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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合唱團成員，也拿過幾個比賽獎項。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語氣淡然，並無半點炫耀之意，反倒透著一種不著痕跡的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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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未來會考慮成為歌手嗎？」小麴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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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未曾想那麼遠。只希望每一天都能過得快樂，其餘的，日後再作打算吧。」蓮華微微一笑。她語畢，神情輕鬆，透著一種從容與灑脫。然而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中，卻彷彿藏著某種難以靠近的遙遠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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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人》的旋律繼續在茶座裡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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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菲的歌聲帶著某種若有若無的抽離感，仿佛她並非在唱給誰聽，而是在自言自語；是記憶深處某段不可名狀的情緒自行浮現，化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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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近乎夢境。

一場未曾發生卻又莫名熟悉的夢；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ITLeAxeU
一種明明素未謀面卻像早已認識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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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崩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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