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戈壁風,捲著粗糲的黃沙,嗚嗚咽咽,如同怨婦的哭泣,無休無止地吹拂著那巨大沙丘的斜坡。沙丘底部,一個灰頭土臉的身影仍在執著地、近乎癲狂地刨挖著,半截身子已然深深埋入沙中,只露出肩膀和一顆沾滿沙粒、不斷晃動的腦袋。他嘴裡念念有詞,聲音被風沙撕扯得斷斷續續:「埋深點…看不見…狗熊冬眠…冬眠不還錢…阿卜杜勒是壞人…沙子是好朋友…」
大耳窿阿卜杜勒和他那幾個殘兵敗將——捂著褲襠蜷縮如蝦米的、捧著肚子臉色慘白的、羞憤欲絕抓著破布條試圖遮擋關鍵部位的、以及驚魂未定呆若木雞的——如同被施了集體石化術,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視線聚焦在那片正被瘋狂挖掘的沙坑。這場景之荒誕,超出了他們畢生的理解範疇。阿卜杜勒黝黑的臉膛先是因暴怒而漲成豬肝色,隨即又因極度的荒謬感而憋得發紫,握著馬鞭的手劇烈顫抖,青筋暴起,喉嚨裡「嗬嗬」作響,彷彿一頭瀕臨爆炸的駱駝。他抬了抬手,想下令把這混蛋從沙子裡揪出來剝皮抽筋,可話到嘴邊又噎住了——對著一個努力把自己種進地裡的傢伙,任何狠話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這死寂與荒誕交織、時間彷彿凝固的詭異時刻,風沙深處,陡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蹄聲沉重如悶雷滾地,由遠及近,迅疾無比,瞬間撕裂了戈壁的沉寂,也驚醒了僵化的眾人!緊接著,一聲沉雄渾厚、如同千年古剎銅鐘被巨木撞響般的暴喝,挾帶著沛然莫禦的威勢,轟然炸響,竟將呼嘯的風聲都壓了下去:
「何方宵小!膽敢圍攻我如花會新任總舵主!趙泰山在此!」
聲浪滾滾,如同實質的音波炮彈,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連腳下的沙粒都似乎為之跳動!
阿卜杜勒和他的手下們悚然一驚,心臟彷彿被重錘狠狠砸中!他們猛地扭頭,循聲望去。只見漫天翻滾、渾濁如黃湯的沙幕,被一股無形卻沛然莫禦的氣勁強行排開、撕裂!十數騎人馬如同從沙暴中衝出的神兵天降,豁然闖入這片小小的戰場!為首一人,身形魁偉如山嶽,端坐於一匹神駿異常、通體烏黑的西域寶馬之上!他僅剩的右臂筋肉虯結,賁張如老樹盤根,充滿爆炸性的力量,空蕩的左袖管被一根牛皮索緊緊紮在腰間,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面容粗獷如刀劈斧鑿,虯髯戟張如鋼針,一雙環眼精光四射,此刻正燃燒著熊熊怒火,如同兩盞探照燈,死死鎖定阿卜杜勒等人!正是如花會內三堂香主,排行第三,威震綠林的「獨臂如來」趙泰山!
緊隨趙泰山馬後,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忽而至,落地無聲。此人身材乾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顴骨高聳,雙頰凹陷,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著數塊深淺不一補丁的青灰色道袍。最扎眼的是腰間繫著一個鼓鼓囊囊、沉甸甸的布包。他足尖點在滾燙鬆軟的沙礫上,竟似渾不著力,輕若鴻毛踏雪無痕。一雙細長的眼睛半開半闔,開闔間精光隱現,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能洞悉人心最隱秘的角落。他單手結了個古怪的「清塵印」,另一隻枯瘦的手卻下意識地、帶著某種獨特韻律地按在了腰間那鼓囊囊的布包上——裡面是他賴以成名的兵器,一個磨得鋥亮、邊緣鋒利如刃的銅算盤!此人甫一出場,一股陰沉冷冽、算無遺策的氣息便悄然瀰漫開來,正是如花會智囊,排行第二的「吸塵道人」!
「總舵主?!在哪兒?!」一個略顯尖銳、帶著三分焦急七分詫異、還有一分天然呆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只見一個頭戴歪斜文士巾、手裡滑稽地搖著一把禿了毛、只剩幾根光桿司令般翎羽的鵝毛扇的微胖身影,笨手笨腳地從一匹瘦骨嶙峋的騾子上滑了下來。他圓胖的臉上滿是驚疑不定,努力踮起腳尖,用那把破扇子擋在額前,眯著眼在阿卜杜勒一夥凶神惡煞的臉和那個正在沙坑裡孜孜不倦「種自己」的身影之間來回掃視,彷彿在玩一場荒誕的「大家來找茬」。正是排行第七、人稱「智劉禪」的徐癲人。
「在那!沙坑裡!我的個親娘咧!」一個甕聲甕氣、如同悶雷在破瓦罐裡滾動的聲音帶著極度的震驚吼了出來。身材最高大、彷彿一尊移動小山的「雲裡金剛」宋萬(二十當家),轟隆隆地從隊伍側翼搶出,他那蒲扇般的巨手指著沙丘底部那個只剩下肩膀和一個沾滿沙子的腦袋還在努力工作的曾家洛,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溜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種「這世界怎麼了」的荒謬感。這就是老舵主臨終託付、他們萬里奔波、死了兄弟(鄭太才)也要來迎接的…總舵主?在…種地?種自己?!
與此同時,如花會其餘十幾位當家也如同炸了窩的馬蜂,紛紛從狂舞的風沙中顯出身形,迅速散開,或縱馬或疾步,動作迅捷,訓練有素地隱隱成合圍之勢,將阿卜杜勒一夥連同那個充滿行為藝術氣息的沙坑團團圍住!肅殺之氣瞬間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方才的荒誕感。
只見: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G8RPQEimQ
* **「鐵算盤」錢不多(四當家):** 乾癟得像風乾橘皮的老頭,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油光水滑、泛著紫黑色幽光的紫檀木大算盤。他枯枝般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算珠上瘋狂滑動,發出細密如急雨敲窗的「噼啪噼啪」聲,速度快得帶起殘影。一雙渾濁卻精光閃爍的老眼,如同盯住獵物的禿鷲,在阿卜杜勒等人身上和沙坑之間銳利地掃視,彷彿在計算著對方的斤兩和…可能的賠償金額?口中還低聲念念有詞:「損兵折將…湯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嗯…得加錢…」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3IFh7yIU
* **「草上飛」孫不穩(五當家):** 矮小精悍的身影在鬆軟的沙地上微微晃動,腳下那雙破舊得快露出腳趾的快靴,腳尖輪流點地,身體保持著一種奇異的平衡,彷彿狂風中的蘆葦,隨時準備彈射出去。令人驚異的是,他腳下的沙粒竟無一絲深陷,輕功造詣可見一斑。他眼神銳利如鷹,鎖定著距離最近的敵人。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t3gbI40c7
* **「百草仙」蘇半帖(六當家):** 鬚髮皆白如雪,滿臉深刻的皺紋如同大地的溝壑,背著一個碩大無比、散發著濃郁藥草氣息的藤編藥箱。風沙撲面,他顧不得許多,緊張地注視著沙坑方向,一隻手已經下意識地伸進了藥箱裡摸索著什麼,口中還喃喃道:「沙毒入眼…驚嚇過度…恐需安神定魄散…再加半帖續命湯…唉,這趟差事…」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Pa7qRJWPp
* **「沒嘴葫蘆」吳不言(八當家):** 沉默得如同亙古不變的岩石。他身材敦實,雙臂抱胸,像根飽經風霜的鐵樁,穩穩立在趙泰山側後方寸步之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靜得像一潭深水,但仔細看去,那沉靜之下似乎也掠過一絲對沙坑景象的極度困惑。他微微調整了站姿,將趙泰山的空門側翼完全擋住。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jX386bco
* **「笑面虎」李常樂(九當家):** 那張圓潤微胖、習慣性掛著一絲和氣生財般笑意的臉龐,此刻卻像是戴了一張僵硬的面具。笑容凝固在嘴角,肌肉微微抽搐著,比哭還要難看十倍。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圓滑,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壓抑的怒火,尤其是在目光掃過地上幾個衣不蔽體的打手時,那「笑意」更是冷得能凍死人。他寬大的袖袍裡,隱隱傳出金屬摩擦的輕微聲響。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i1T709lfi
* **「八臂哪吒」周通(十當家):** 手臂修長遠超常人,此刻腰間掛滿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小工具(鉤索、扳手、小鑿子)和鼓鼓囊囊的暗器囊(飛鏢、鐵蒺藜、袖箭筒)在風沙中叮噹作響,如同一個移動的雜貨鋪。他顯得異常心煩意亂,手指不再是無聊地絞著細繩,而是近乎暴躁地將一根堅韌的牛皮繩扯得筆直,發出「嘣嘣」的緊繃聲,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焦躁的眼神如同探照燈,在敵人身上來回掃視,尋找著最合適下手的「試驗品」。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Lkj0XAntj
* **「病關索」楊雄(十一當家):** 裹著一件厚實卻沾滿黃塵的破舊棉襖,面色蠟黃如金紙,沒有一絲血色。他低著頭,壓抑著喉嚨裡的癢意,不時發出幾聲沉悶壓抑、彷彿要將肺葉咳出來的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讓他單薄的身體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顫抖一下。然而,他握著那根奇形柺杖(形似龍頭拐,但龍口位置鑲嵌著一顆烏黑的圓球)的手,卻異常穩健,青筋隱現。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ZejbQ21QC
* **「小孟嘗」秦義(十二當家):** 相貌堂堂,劍眉星目,本該是俠氣凜然的模樣,此刻臉上卻佈滿愁雲慘霧。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緊盯著敵人,而是不時憂心忡忡地望向頭頂那片被黃沙染成昏黃、陰沉得彷彿隨時要塌下來的天空,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一手按在腰間佩劍的劍柄上,指節同樣發白,俠氣被濃得化不開的憂慮和責任感所取代。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dV3g98hqR
* **「銅頭蝌蚪」張痴根(十三當家):** 那顆比例失調、碩大無朋的腦袋頂著一頭被風沙吹得亂糟糟的枯黃短髮,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相對細長的脖子努力地向前伸著,一雙牛眼瞪得溜圓,充滿了好奇和…躍躍欲試?他似乎想看清沙坑裡的人到底在幹嘛,嘴裡還嘀咕著:「乖乖…這腦袋…埋沙裡…能呼吸?改天我也試試…」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2EoG6AyZ6
* **「浪裡白條」張順(十五當家):** 皮膚黝黑髮亮,彷彿常年浸泡在水中,此刻也蒙上了一層黃沙。褲腳濕漉漉地緊貼著小腿,還在不斷往下滴著渾濁的水滴,顯然不久前才從某處水源中上來。他焦慮地不停擰著濕透的褲管,眼神卻像盯住水中游魚的魚鷹,銳利地鎖定著場中看起來最「滑溜」的敵人,身體微微前傾,如同蓄勢待發的豹子。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5lmYfeZGo
* **「神行太保」戴速(十六當家):** 那雙細長有力的腿上,沉重的沙袋即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和沉重的心情下也未曾解下。他根本無法安坐馬上或靜立原地,像只關在籠子裡的跳蚤,不停地翻身下馬,又在馬匹周圍來回踱步,速度快得在沙地上帶起一溜淡淡的煙塵和殘影,顯示出內心的極度焦灼和無處發洩的精力。沙袋拖過沙地,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QDt5Lv7zn
* **「聖手書生」蕭讓(十七當家):** 一身原本漿洗得發白的文士袍,此刻已徹底變成土黃色,沾滿沙塵。他手裡緊緊攥著一支磨禿了毛的毛筆和一本邊角捲曲破損、紙張發黃的線裝冊子。幾次三番想提筆在冊子上記錄下這「歷史性」的會面時刻,目光卻茫然地落在沙坑裡那個「總舵主」身上,又看看周圍殺氣騰騰的同伴和敵人,遲遲無法落筆,最終只能化作一聲聲沉重悠長、充滿了文人酸腐氣的嘆息:「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這…這讓老夫如何下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PVogMxh48
* **「玉幡竿」孟康(十八當家):** 高大挺拔,面容英俊,氣質略顯陰柔,在這一群粗豪漢子中顯得格格不入。他懷中緊抱著一柄用青色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劍,低垂著頭,陰柔的側臉線條緊繃,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沉默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石像。但細看之下,他抱著劍鞘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顯露出內心的波瀾起伏。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B4fMnzvN
* **「女見愁」胡亭英(十九當家):** 雖是女子,卻一身利落的靛藍色勁裝短打,勾勒出矯健的身姿。一頭烏髮簡單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英氣逼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殺氣隱隱)的眉眼。她手中兩把尺許長、薄如蟬翼的柳葉短刀,在昏黃的沙塵中依舊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幽冷寒光。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關注沙坑,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子,如同鎖定了獵物的雌豹,冰冷地、毫不掩飾殺意地鎖定著看起來像是頭目的阿卜杜勒。
十九位當家,形態各異,高矮胖瘦,或剛猛或陰柔,或沉穩或焦躁,但此刻他們的氣勢卻連成一片,如同烏雲壓城,沉甸甸的肅殺之氣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為鄭太才)瞬間籠罩了這片小小的沙地!目標只有一個——救下那沙坑裡的「總舵主」,碾碎眼前這些膽敢冒犯如花會尊嚴的狂徒!
阿卜杜勒被這突如其來、氣勢洶洶的陣仗嚇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雖是回疆一霸,手下也豢養著一群亡命之徒,但眼前這群人個個氣勢沉凝,眼神銳利,尤其為首那個獨臂虯髯大漢和那個乾瘦陰沉的道士,氣息如同深淵,目光掃過來時讓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商隊或鏢局!是真正的江湖硬茬子!他心頭一凜,強壓下恐懼,色厲內荏地揮舞著彎刀吼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這小子欠我三千七百八十二兩白銀!白紙黑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識相的少管閒事,趕緊滾開!」他指著沙坑裡那顆依舊在徒勞刨沙的腦袋,試圖用「理」字站住腳跟。
「放你娘的狗臭螺旋屁!」趙泰山怒髮衝冠,獨臂猛地向天一揮,聲如九天雷霆炸響,震得阿卜杜勒耳朵嗡嗡作響:「管你什麼銀子金瓜子!敢動我如花會總舵主一根汗毛,老子今天就讓你這身肥油留在戈壁灘上曬成肉乾餵禿鷲!弟兄們!動手!救下總舵主!給這些不開眼的混賬王八蛋點終身難忘的顏色瞧瞧!」
「得令!」「殺!」眾當家憋了一路的悲憤、鬱悶和對新舵主處境的擔憂(雖然這處境有點…難以描述),此刻終於找到了宣洩的火山口,轟然應諾,聲震四野!殺氣如同實質的狂潮,瞬間席捲向阿卜杜勒一夥!
「呔!無知鼠輩,且嘗嘗道爺的『算珠問路,珠落玉盤』!」最先發難的竟是看似仙風道骨、實則心狠手辣的吸塵道人!只見他青灰色道袍袖口看似隨意地一抖,也看不清他如何動作,腰間布包中驟然飛射出數十點烏沉沉的寒光!那寒光破空之聲尖銳刺耳,如同無數毒蜂齊鳴,竟是數十枚邊緣磨得鋒利無比、灌注了他精純陰寒內力的銅算珠!算珠並非直線飛射,而是劃出詭異莫測、相互交織的弧線軌跡,如同天女散花,又似群星墜落,精準地分襲阿卜杜勒和他幾個還勉強站著的手下的雙目、咽喉、手腕、膝蓋等致命或致殘的要害!招式陰狠毒辣至極,盡顯「吸塵」二字背後那吞噬一切的凌厲與算計!
「我的胡大啊!」阿卜杜勒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哪裡還顧得上形象,使出壓箱底的逃命身法「沙駝閉氣功」,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軟泥,貼著滾燙的沙地拼命向側方滾去!動作狼狽不堪,活像一隻受驚的屎殼郎在滾糞球。「噗嗤!」「啊!」左肩胛骨處傳來一陣鑽心劇痛,一枚算珠已然深深嵌入骨肉!鮮血瞬間染紅了袍子。他手下那幾個打手更是慘嚎連連,有捂著飆血的眼睛滿地打滾的,有抱著被洞穿手腕、彎刀脫手哀嚎的,有膝蓋中珠噗通跪倒慘叫的,瞬間倒下一片,哀鴻遍野!
「好個賊道!下手忒也陰毒!」阿卜杜勒忍痛怒吼,剛掙扎著想爬起,卻聽得頭頂風聲如同泰山壓頂!
「阿彌陀佛!孽障!吃老子一記『獨臂擎天,如來鎮魔掌』!」聲到掌到!趙泰山那魁偉如山的身形不知何時已如大鵬展翅般凌空撲至!他雖僅剩右臂,但這一掌拍出,卻彷彿凝聚了全身精氣神,引動了周遭風沙!蒲扇般的手掌瞬間變得赤紅如火,帶起狂猛無儔、足以撕裂空氣的罡風,巨大的掌影遮天蔽日,瞬間籠罩阿卜杜勒方圓丈許之地!掌風未至,那恐怖的壓力已將沙地壓得向下塌陷,形成一個淺坑!正是他賴以成名的獨門絕技,至剛至陽的「獨臂如來掌」中最剛猛的一式!
阿卜杜勒亡魂皆冒,只覺全身骨骼都在這恐怖的壓力下咯咯作響,呼吸完全窒塞!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崩塌的巨山!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出最後的潛力,再次施展「駱駝滾沙」,身體貼地,如同被抽打的陀螺,用盡吃奶的力氣向更遠處滾去!什麼形象,什麼尊嚴,保命要緊!
「轟隆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3U0k9gk2W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旱地驚雷!趙泰山那蘊含著無窮怒火與剛猛真力的一掌,重重拍在阿卜杜勒剛才撲倒之處的沙地上!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FrROm6aas
剎那間,天搖地動!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3MiewrXRi
沙浪滔天,如同平地炸開了一個巨大的噴泉!無數黃沙被狂暴的氣勁炸得沖天而起,形成一道高達數丈的沙幕!一個深達兩尺、方圓近兩丈的巨大沙坑如同被隕石砸中般赫然出現!狂暴的氣勁呈環形四溢,如同颶風過境,將幾個躲閃不及、正掙扎爬起的打手直接掀飛出去,如同斷線的破布娃娃,慘叫著摔出十幾丈遠,口噴鮮血,眼看是活不成了!連阿卜杜勒那匹神駿的坐騎也被氣浪波及,唏律律驚恐長嘶,連連後退。
「我的親娘咧!」剛剛滾到安全距離、灰頭土臉如同泥猴的阿卜杜勒回頭一看,嚇得褲襠都快濕了,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這一掌之威,簡直非人力可為!這獨臂怪物到底是什麼來頭?!他無比慶幸自己剛才滾得夠快夠狼狽!
「老大!為兄弟們報仇啊!」那個被曾家洛踹中褲襠、剛剛才緩過一口氣、走路還像鴨子似的打手,眼見同伴慘死,目眥欲裂,一股血勇衝上頭頂。他掙扎著抄起地上一把彎刀,不顧下體劇痛,悍不畏死地撲向背對著他、正緩緩收掌的趙泰山後心!「老子跟你這獨臂怪物拼了!」
「哼!螢火之蟲,也敢與皓月爭光?不知死活!」趙泰山甚至連頭都沒回,彷彿背後長眼。僅剩的右臂如同靈蛇出洞,反手就是一記迅疾無倫、剛柔並濟的「羅漢慈悲,回頭是岸」!寬大的袖袍灌注雄渾真氣,鼓盪如帆,柔中帶剛,如同巨大的蒲扇般橫掃而出,巧妙地卸開刀鋒,餘勢不減地拍在對方胸口!
「砰!」「咔嚓嚓!」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Stsode3xV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清晰刺耳的骨裂聲響起!那打手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正面撞上,胸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下去!他雙眼暴凸,口中鮮血混合著內臟碎塊狂噴而出,整個人像被丟出去的破麻袋般倒飛出去,劃過一道悽慘的弧線,重重摔在二十幾步外的沙地上,抽搐了兩下,便再無聲息。
就在趙泰山和吸塵道人以雷霆萬鈞之勢吸引了主要火力、製造了巨大混亂與心理震懾之時,其他當家也如同猛虎下山,各展所能,撲向剩餘那些早已嚇破膽的敵人!場面瞬間變得更加混亂而…富有觀賞性(對如花會眾人而言)。
「鐵算盤」錢不多終於停下了他那令人心煩意亂的算珠撥弄。他乾癟的嘴唇一撇,露出一絲肉疼的表情:「哼!擾人清淨,害老朽算錯三筆賬!賠錢!」話音未落,他懷中那油光水滑的紫檀木算盤猛地一抖!「嘩啦啦!」十幾顆沉重油亮的硬木算珠如同強弓勁弩射出的鐵彈,帶著凌厲的破空聲,施展「珠聯璧合,鐵算追魂」手法,分打三個想偷襲「病關索」楊雄的打手面門!那算珠勢大力沉,角度刁鑽,三個打手慌忙舉刀格擋,「噹噹」兩聲脆響,震得手臂發麻,最後一顆卻詭異地繞過刀鋒,「噗」地砸在一個倒霉蛋的鼻樑上!頓時鼻血長流,眼冒金星,慘叫著捂臉後退。
「百草仙」蘇半帖一邊劇烈咳嗽,一邊從碩大藥箱裡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粉末,看也不看就朝正與「草上飛」孫不穩纏鬥的兩個打手撒去,口中還唸唸有詞:「咳咳…試試老夫的…咳咳…『百草迷蹤,七步斷魂香』…咳咳…」那粉末被風一吹,化作一片彩霧。兩個打手猝不及防,吸入少許,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手腳發軟,眼前金星亂冒。孫不穩趁機矮身疾進,「踏雪無痕」步法展開,快靴連環踢出「草上飛蝗腿」,精準地踹在兩人膝彎!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tzY2nyJxS
「噗通!」「噗通!」兩人腿腳一軟,如同爛泥般跪倒在地,被孫不穩順勢點了穴道。
「沒嘴葫蘆」吳不言依舊沉默,但行動卻毫不含糊。他見一個打手揮刀砍向正忙著用禿筆點穴、卻被風沙迷了眼的「聖手書生」蕭讓後背,當即一個箭步衝上,雙臂交錯,使出「鐵閂橫江」!敦實的身軀如同移動的城牆,硬生生撞入那打手懷中!「砰!」一聲悶響,那打手只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頂中,胸腹劇痛,彎刀脫手,整個人被撞得倒飛出去,摔了個七葷八素。吳不言看都沒看結果,默默地退回原位,彷彿只是隨手拍飛了一隻蒼蠅。
「笑面虎」李常樂臉上那僵硬的笑容忽然變得「燦爛」起來,只是眼神更加冰冷。他寬大的袖袍一抖,數點烏光激射而出,目標卻是幾個正試圖爬起來逃跑的打手的腳踝!「嘿嘿,留下來聊聊嘛!『笑裡藏刀,鐵蓮子』!」那烏光正是沉重的鐵蓮子,帶著陰狠的勁道。「噗噗噗!」幾聲悶響伴隨著骨裂聲和殺豬般的慘叫,那幾個打手腳踝碎裂,慘叫著再次撲倒。李常樂搖搖頭,嘆息道:「何必呢?早點躺下多好?省得受二茬罪。」語氣充滿了虛偽的惋惜。
「八臂哪吒」周通怪叫連連,終於找到了發揮的舞台:「都閃開!看小爺『八臂齊飛,千手降魔』!」只見他腰間各種工具暗器齊飛!扳手帶著呼嘯砸向敵人腦袋,小鑿子如同毒蛇鑽向肋下,飛鏢、鐵蒺藜、袖箭更是如同潑水般灑出!雖然單體威力未必致命,但勝在數量驚人,角度刁鑽詭異,覆蓋面極廣!「叮叮噹噹!」「噗嗤!」「啊!」痛呼聲、暗器入肉聲、金鐵交鳴聲響成一片。幾個打手頓時手忙腳亂,顧此失彼,身上瞬間掛了彩,如同被一群馬蜂圍攻,狼狽不堪地揮舞武器格擋,卻防不勝防。
「病關索」楊雄咳得撕心裂肺,彷彿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但手中那根奇形龍頭柺杖卻使得出神入化!他施展的是「纏絲病叟,點穴封門」杖法,杖影綿密如絲,如同無數條靈蛇出洞,專點敵人周身大穴和關節。一個打手揮刀砍來,被他柺杖龍頭一引一纏一帶,奇異的黏勁竟將彎刀帶偏,緊接著杖頭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閃電般點中其手腕「神門穴」!那打手只覺半邊身子一麻,整條手臂頓時失去知覺,彎刀「噹啷」落地。楊雄看也不看,柺杖順勢一掃,敲在對方腿彎「委中穴」,那打手噗通跪倒,動彈不得。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彷彿演練了千百遍。
「小孟嘗」秦義劍法堂堂正正,頗有古君子之風,一招「孟嘗迎客,掃榻以待」劍光霍霍,如同展開一幅華麗的劍幕,封住一個持刀打手所有進路,逼得對方連連後退,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他意在制服,並未下殺手。
「浪裡白條」張順則像條滑溜無比的泥鰍,在沙地上施展「浪裡翻,隨波逐流」身法,藉著沙地的鬆軟和起伏,身形詭異扭動,輕鬆避開敵人的劈砍。近身後,「分水擒拿,鎖龍扣」手法展開,如同水鬼纏身,專拿敵人手腕、肘、肩等關節。幾個照面,就將一個揮舞彎刀、哇哇大叫的打手扭轉得如同麻花,「咔嚓」一聲卸掉了肩關節,慘叫著被按倒在沙地上。
「神行太保」戴速腳下沙袋雖重,但速度依舊驚人。他繞著兩個背靠背、驚慌失措的打手高速打轉,快得帶起一圈殘影,帶動的風沙迷得對方睜不開眼。時不時抽冷子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給上一記刁鑽狠辣的「神行無影,腳踢北斗」!「砰砰!」兩腳精準地踹在兩人後腰「腎俞穴」上。那兩個打手只覺腰眼劇痛,一股酸麻瞬間傳遍下半身,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女見愁」胡亭英最是狠辣果決!她身法如電似魅,兩把柳葉短刀化作兩道催命的幽藍寒光!「銷魂斬魄,斷情絕義」刀法展開,招式詭異莫測,如同毒蛇吐信,專攻下陰、咽喉、心口等致命要害!與她對上的那個打手,只覺胯下涼颼颼,咽喉寒氣逼人,嚇得魂飛魄散,刀法完全亂了章法。胡亭英眼中寒光一閃,抓住對方一個破綻,左刀虛晃引開對方格擋的彎刀,右刀如同毒蛇出洞,「嗤啦」一聲,精準而狠辣地劃開了對方大腿內側的動脈!鮮血如同噴泉般飆射而出!那打手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嚎,捂著飆血的大腿滾倒在地,瞬間將身下的黃沙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紅。
「銅頭蝌蚪」張痴根看得熱血沸騰(也可能是單純覺得好玩),怪叫一聲:「哈哈!看我的『銅頭鐵腦,撞破南牆』!」他一低頭,頂著那顆碩大無朋、彷彿銅澆鐵鑄的腦袋,如同發狂的蠻牛般使出「銅頭撞山功」,邁開大步,咚咚咚地踩得沙地震顫,直愣愣地朝著一個正與「玉幡竿」孟康纏鬥的打手後心撞去!那打手聽到風聲,驚恐回頭,揮刀就砍!「噹——!!!」一聲震耳欲聾、如同打鐵般的巨響!彎刀結結實實砍在張痴根光溜溜的頭頂上,竟迸射出幾點火星!刀身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彈開,那打手虎口崩裂,手臂發麻!就在他驚駭欲絕的瞬間,張痴根那顆閃亮的大頭結結實實、毫無花假地撞在了他的胸口!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K6FGaG9Hb
「噗——!」如同重錘擊打敗革!那打手狂噴鮮血,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摔在數丈外,眼看是活不成了。張痴根晃了晃腦袋,頭頂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嘿嘿,舒坦!」
「玉幡竿」孟康皺了皺眉,似乎嫌張痴根搶了他的對手,弄髒了他的視線。他陰柔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懷中長劍終於出鞘!劍光如一泓清冷的秋水,瞬間照亮了昏黃的沙塵。他施展的是「玉帶纏身,寒江獨釣」劍法,劍勢綿密陰柔,如同無形的絲帶纏繞對手。與他對戰的打手只覺劍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自己的刀彷彿陷入了泥沼,處處受制。孟康手腕一抖,劍尖如同毒蛇吐信,瞬間點中對方手腕「陽池穴」和肋下「章門穴」。那打手悶哼一聲,彎刀脫手,半邊身子酸麻,軟軟倒地。孟康看也不看,長劍瀟灑地挽了個劍花,還劍入鞘,動作優雅流暢,彷彿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微塵。
「雲裡金剛」宋萬更是直接粗暴!他如同人形攻城錘,施展「金剛怒目,推山填海」的笨功夫,邁開兩條巨柱般的大腿,咚咚咚踩得地動山搖,如同推土機般直衝向一個揮刀怪叫著衝來的打手!那打手見他勢猛,揮刀砍向他粗壯的手臂!宋萬甕聲一吼:「撒手!」蒲扇般的大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對方砍來的刀背!五指如同鋼澆鐵鑄,猛地發力一擰!「嘎吱——咔嚓嚓!」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斷裂聲響起!那柄精鋼打造的彎刀,竟被他硬生生擰成了扭曲的麻花狀!那打手目瞪口呆,嚇得魂飛魄散!宋萬另一隻巨掌帶著惡風呼嘯拍出,如同拍蒼蠅般,結結實實印在那打手驚恐扭曲的臉上!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B2qTEvPmW
「啪嘰!」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3RXbHOy9o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響!那打手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張臉瞬間變形,脖子呈現出一個詭異的角度,身體如同破布袋般旋轉著飛了出去,摔在十幾丈外的沙丘上,再無聲息。宋萬甩了甩手掌,甕聲甕氣地嘟囔了一句:「聒噪。」
其餘當家如「聖手書生」蕭讓,一邊長吁短嘆「有辱斯文」,一邊用那支禿筆精準地點倒一個想偷襲的敵人;「智劉禪」徐癲人則搖著禿毛扇,在戰場邊緣緊張地指揮(雖然沒人聽他的):「秦兄弟!左邊!哎喲小心沙子!孫五哥!下盤!對對對!哎呀呀,楊十一弟你別咳了,看著點腳下…」
一時間,沙地上人影翻飛,刀光劍影,暗器破空,慘叫連連,混雜著劇烈的咳嗽聲、算盤珠子的噼啪聲、鐵器撞擊聲、骨裂聲,構成了一曲充滿黑色幽默的死亡交響樂。如花會十九位當家雖然單個拎出來未必都是頂尖高手,但勝在人多勢眾,各懷絕技,配合雖不算天衣無縫卻也足夠默契(至少對付這些早已嚇破膽的地方打手綽綽有餘),各展奇招之下,簡直如同虎入羊群!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阿卜杜勒帶來的十幾個精銳打手已然全軍覆沒,躺了一地,非死即殘,哀嚎聲響成一片!場面完全呈現一邊倒的碾壓態勢!黃沙被鮮血浸染,呈現出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紅。
阿卜杜勒捂著血流不止、劇痛鑽心的肩膀,看著自己苦心經營的班底如同被砍瓜切菜般放倒,心膽俱裂,肝膽欲碎!他做夢也沒想到,追個五十兩銀子的賭債,竟然惹出這麼一群煞星!那個把自己埋進沙子裡的慫包軟蛋,居然是什麼勞什子「如花會總舵主」?!這他娘的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崩塌。
「智劉禪」徐癲人搖著那把可憐的禿毛鵝毛扇,一直沒直接參戰(主要是戰鬥方式過於「激烈」不適合他)。他圓溜溜的眼睛在混亂血腥的戰場和那個依舊在「自埋」的沙坑間來回掃視了無數遍,終於無比確定以及肯定——沙坑裡那個才是正主!他趁著趙泰山一掌逼退阿卜杜勒(主要是阿卜杜勒連滾帶爬躲開)、吸塵道人正在用算珠「點名」殘敵的空檔,連滾帶爬(他真的很擅長這個動作)地衝到沙坑邊,對著那顆還在徒勞刨沙、對外界慘烈戰鬥似乎毫無所覺的腦袋,用盡可能溫和(但還是帶著點顫音)的語氣喊道: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g3UOZYDGa
「總舵主!曾少舵主!別…別挖了!安全了!真的安全了!屬下徐癲人奉老舵主遺命,特率如花會眾兄弟前來迎接您!這些宵小之輩已被我等盡數料理!您快出來吧!」他一邊喊,一邊伸出胖乎乎的手,想去拉曾家洛的胳膊。
沙坑裡,曾家洛瘋狂刨沙的動作猛地一頓。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土撥鼠,從沙土中抬起那張沾滿沙粒、只露出一雙驚恐茫然眼睛和兩個通氣鼻孔的臉。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濃濃的、揮之不去的懷疑。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徐癲人那張圓胖、沾著沙塵、努力擠出和善笑容的臉,又看了看他手裡那把滑稽的禿毛扇,目光越過他,投向沙地上那一片狼藉、如同修羅場般的景象——趙泰山如怒目金剛般矗立,吸塵道人袖中寒光點點追魂奪魄,其他當家或持兵器警戒,或正在給倒地的敵人補刀(或點穴),阿卜杜勒的手下們躺了一地,哀嚎聲、呻吟聲此起彼伏,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黃沙的土腥氣…
「打…打完了?」曾家洛的聲音從沙土裡悶悶地傳出來,帶著濃得化不開的慫意和一種「你們是不是在騙我」的警惕,他的身體甚至又往下縮了縮,只露出半個額頭和一雙眼睛,「真的…沒危險了?那個…那個臉上有疤的大鬍子呢?」他指的是阿卜杜勒。
阿卜杜勒見大勢已去,自己又受了傷,手下死傷殆盡,再待下去恐怕真要把命交代在這裡。他怨毒無比、如同淬了毒汁的目光狠狠地剜了沙坑裡的曾家洛一眼,又掃過如花會眾位煞神般的當家,尤其是在趙泰山和吸塵道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恨不得將二人生吞活剝。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充滿無盡恨意的嘶吼: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XPT22JGhE
「好!好一個如花會!好一個曾家洛!這筆血債,老子阿卜杜勒記下了!山不轉水轉!咱們走著瞧!總有一天,老子要連本帶利討回來!撤!」他倒也光棍,知道事不可為,毫不猶豫地轉身,忍著肩胛骨鑽心的劇痛,連滾帶爬地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匹無主馬匹(他自己的馬早被嚇跑了)。其餘兩三個僥倖還能動彈、沒受致命傷的手下見狀,也顧不得地上哀嚎的同伴,如同喪家之犬,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爬上馬背。
「哪裡走!」「女見愁」胡亭英柳眉倒豎,手中柳葉刀寒光一閃就要追擊。
「窮寇莫追!」吸塵道人冷靜的聲音響起,他細長的眼睛瞥了一眼阿卜杜勒逃跑的方向和漫天的風沙,「風沙甚大,地形不熟。救護總舵主要緊。」他心中算盤早已撥響:此人不過一地痞頭子,雖有恨意,但難成大患。眼下最重要的是確認那沙坑裡的人,以及…他腰間的布包微微動了動。
胡亭英聞言,冷哼一聲,收刀入鞘,但看著阿卜杜勒等人倉皇逃入風沙的背影,眼中殺意未消。
趙泰山獨臂一收,冷哼一聲,也懶得去追這等小角色。他大步流星,如同移動的小山,走到沙坑邊。魁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瞬間將坑裡的曾家洛完全籠罩。他低下頭,虯髯抖動,環眼中充滿了極其複雜的情緒——難以置信、深深的疑惑、一絲被戲耍的惱怒,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的荒謬感!這就是老舵主余兆廷臨終託付、他們萬里迢迢、折損了鄭十四弟也要來迎接的…如花會新希望?未來的總舵主?此刻正像隻受驚的鵪鶉般縮在沙坑裡?
吸塵道人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飄然而至,站在趙泰山身側。乾瘦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古井無波。但按在腰間算盤布包上的枯瘦手指,卻無意識地、帶著某種獨特韻律地輕輕叩擊著,發出細微的「嗒…嗒…」聲。他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靜靜地、帶著穿透性的目光,審視著沙坑裡那個灰頭土臉、眼神躲閃、身體微微發抖的年輕人,冰冷的眼神深處,似乎在飛速地計算著什麼,評估著什麼。
風沙依舊在戈壁上空呼嘯盤旋,發出嗚嗚的悲鳴。沙地上,只留下幾具漸漸冰冷的屍體、斑斑刺目的血跡、痛苦呻吟的俘虜、和一群神色各異、心思複雜難言的如花會當家。以及,那個巨大的沙坑底部,那個努力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新鮮出爐的、似乎還沒從「種自己」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的——新任總舵主,曾家洛。空氣中瀰漫著血腥、沙塵、荒謬與沉重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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