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沉如墨,像打翻的墨水瓶染黑了天空。這鴿子籠般狹窄的公寓本該只剩下時鐘那單調而規律的滴答聲,像一個無聊的節拍器,為這無盡的寂靜伴奏。
「去死啊!你這廢物點心!」
一聲尖銳到足以戳破耳膜的怒吼,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硬生生撕裂了這虛假的寧靜。緊隨其後的是一陣狂風驟雨般的鍵盤敲擊聲,激烈得彷彿有人試圖透過物理超渡鍵盤,來解決虛擬世界的恩怨情仇。
林曉陽猛地從淺眠中驚醒,漆黑的瞳孔死死瞪著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視線彷彿能燒出兩個洞。額角一根青筋不受控制地狂跳,像心電圖上瀕臨崩潰的曲線,忠實記錄著他搖搖欲墜的忍耐力。他一把抓過身旁的枕頭,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按在耳朵上,試圖築起一道脆弱不堪的防線,抵禦那來自一牆之隔的噪音污染風暴。
「隊友!救命救命!拉我一把啊!快點啊——!」
若涵那充滿戲劇張力的聲音,無視薄薄牆壁可憐的隔音效果,清晰地鑽入他的耳膜,比他設定的任何鬧鐘都要提神醒腦。曉陽面無表情地在心裡計數——這已經是過去二十分鐘內,他聽到的第八次、分貝足以引發小型雪崩的尖叫。
那份被他們稱為《合租非誠勿擾條約》的神聖(且充滿槽點)法典,第十二條第一款,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夜間十點後,嚴禁製造超過四十分貝的持續性噪音」。而此刻,這條凝聚了他所有理性與秩序潔癖的鐵律,正被隔壁那個女人用堪比鑽地機的音量,毫無顧忌地踐踏、碾壓、粉碎成渣。
又一次煩躁地翻身,像烙餅一樣在床上煎熬。曉陽的目光掃過床頭櫃上電子鐘那冰冷的數字——淩晨一點十七分。距離他大腦皮層活躍、編程靈感如同泉涌的黃金窗口期,只剩下不足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對於一個依賴絕對靜謐環境才能讓思維進入高速運轉狀態的、可憐的社畜來說,這無異於一場正在進行時的、活生生的災難。
「噢!我的老天鵝啊!這也能空槍?!」
伴隨著這聲充滿了絕望與不甘的哀嚎,響起的是一陣更加癲狂、幾乎要將鍵盤敲散架的聲音,彷彿鍵盤欠了她幾百萬。林曉陽的忍耐終於如同火山爆發般達到了閾值。他猛地掀開薄被,赤著腳,像一具被喚醒的、充滿怨氣的雕像,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前。
臥室門被他「砰」的一聲推開——這個舉動本身,就已經像個諷刺的笑話,違反了他自己制定的噪音規定。曉陽像個復仇的幽靈般站在昏暗的走廊上,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禽,死死盯著若涵房門那道透出詭異藍光的門縫,裡面還隱約傳來重金屬搖滾樂那震耳欲聾的喧囂,彷彿正在舉辦一場惡魔的派對。
他僵硬地抬起手,準備敲門,卻在接觸門板的前一秒猶豫了——《條約》第九條,同樣白紙黑字,像緊箍咒一樣套在他頭上:「非緊急情況,嚴禁在夜間十點至次日早晨七點之間敲擊對方房門」。
但,這難道還不算緊急情況?他的睡眠權、工作權、甚至岌岌可危的精神健康權正在遭受嚴重侵犯!這簡直是酷刑!
他那高速運轉的大腦內部,理性和被噪音逼出來的滔天怒火,展開了一場無聲卻激烈的辯論,像兩個律師在法庭上唇槍舌劍。最終,後者以壓倒性的優勢勝出,理性被憤怒一腳踹開。
「咚!咚!咚!」
他的敲門聲,用力且充滿壓抑的怒火,卻差點被門內那震耳欲聾的音樂和若涵的嘶吼聲淹沒,像石沉大海。房間裡,若涵戴著那副看起來就很擋噪音、能把整個耳朵罩住的大耳機,全部精神都沉浸在熒幕上那片槍林彈雨中,對外界的干擾渾然不覺,彷彿置身於另一個星球。
「咚!咚!咚!」曉陽加大了力度,指關節敲得生疼,像在跟門板結仇。
「等等!我看到人了!別開槍別開槍——哎?」若涵的聲音戛然而止,遊戲角色的動作也隨之停頓,她似乎終於意識到那不屈不撓的敲門聲並非來自遊戲音效,而是現實世界的物理攻擊。她疑惑地摘下一邊的耳機,轉過頭,看到門口那個逆著光、散發著西伯利亞冷氣團般低氣壓的人影時,嚇得尖叫出聲:「哇啊!鬼啊!」
「張若涵。」林曉陽站在門口,聲音壓得極低,像從冰窖裡撈出來,帶著冰碴子,「現在是北京時間,淩晨一點十八分。根據記錄,你已經嚴重違反了《合租非誠勿擾條約》第十二條第一款,關於夜間噪音管制的規定。」他的語氣像在宣讀判決書。
若涵這才反應過來,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被抓包的尷尬,但立刻又切換到戰鬥模式,豎起了渾身的刺。「我戴著耳機呢!」她同樣壓低聲音反駁,好像這樣就能降低自己的罪惡值,「你按理說不應該聽見才對!是你耳朵太靈敏了吧!」
「你的尖叫聲,即使是隔著耳機,根據不怎麼精確但絕對夠用的聲學原理推斷,其穿透力也足以挑戰四層標準厚度的混凝土牆壁。」曉陽面無表情地陳述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很遺憾,我們這間老破小公寓的牆體和門板,其隔音性能參數遠遠低於混凝土,大概跟紙糊的差不多。」
「我這是在直播!是工作!」若涵指了指電腦屏幕,試圖用「敬業」來 оправдать 自己的行為。上面激烈的遊戲畫面旁,是像瀑布一樣瘋狂滾動的彈幕評論區,「這是我的飯碗,我的收入來源,懂不懂?人間疾苦啊這位先生!」
「你的經濟活動,其合法性不應當建立在侵犯他人合法權益的基礎之上。」曉陽的語氣像在宣讀冰冷的法律條文,不帶一絲溫度。
「哦?說得好像你的睡眠權,就可以凌駕於我的生存權之上?你睡覺是權利,我賺錢吃飯就不是了?」
兩人隔著一道門縫,用氣聲進行了一場關於「噪音侵權」與「生存權優先」的低分貝辯論,氣氛卻劍拔弩張。而若涵直播間的彈幕區早已炸開了鍋,滿屏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臥槽什麼情況?現場抓包?」、「門口是誰?室友嗎?長得帥不帥?」、「帥哥!是傳說中的冰山室友嗎?求出鏡!給個鏡頭啊主播!」
曉陽的目光如同X光掃過那塊不斷滾動著無聊言論的屏幕,臉色更加陰沉,像暴風雨前的天空。「請立刻終止你的……娛樂活動。」他選擇了一個他認為相對客觀,但顯然帶有諷刺意味的詞彙。
「都說了是工作!」若涵急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今晚有金主爸爸贊助!我必須打完這場,不然下個月的房租就真的要靠愛發電了!你忍心看我流落街頭嗎?」
兩人僵持著,走廊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氣氛緊張得像兩軍對壘前的死寂,一觸即發。
「如果你拒絕合作,」曉陽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危險的冰冷,像來自地獄的警告,「我將被迫採取反制措施。我房間的音響系統儲存了完整的古典音樂庫,其最大輸出功率足以讓你體驗到真正的、結構化的、能讓你精神錯亂的噪音污染。」
若涵愣住了,她眨了眨眼,半信半疑地打量著他,像在評估一個瘋子的可信度。「你在開玩笑吧?你這種看起來像是從二進制代碼裡走出來的人,居然會聽……交響樂?」
「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俗稱《命運》。」曉陽面不改色地回答,彷彿在介紹一個新發布的算法,而不是威脅人的工具,「其音頻頻譜在人耳最敏感區間(2kHz-5kHz)的覆蓋率高達 87.3%,尤其適合用於對抗不規則、高頻的人聲尖叫及遊戲音效。簡單來說,就是專治你這種。」
若涵徹底被噎住了,無語問蒼天,她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內心瘋狂吐槽:「這真的是碳基生物能說出來的話嗎?這傢伙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但看著曉陽那副不像開玩笑、反而像是在認真科普的、一本正經的表情,若涵腦補了一下貝多芬和重金屬在她這個小房間裡「神仙打架」、音波互相廝殺的恐怖場景……她打了個寒顫,明智地選擇了戰略性撤退,好漢不吃眼前虧。
「好吧,算你狠。」她頹然摘下另一邊耳機,像洩了氣的皮球,「容我跟我的衣食父母們說一聲,五分鐘,不,三分鐘後下播。給點面子。」
曉陽點頭,像個仁慈的君主般表示接受這個處理方案,轉身準備返回自己的「安全區」,卻被若涵叫住:「等一下!」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到若涵眼中閃爍著一種……他不太能理解,也懶得去理解的、混合著狡黠和興奮的奇異光芒。
「你看彈幕,」她指著屏幕,像發現了新大陸,「我的觀眾們對你這位神秘的『冰山室友』好奇心爆棚,簡直像發現了外星人。要不要……趁此機會露個臉,打個招呼?絕對能漲粉!幫幫我嘛!」
林曉陽的表情,像是被人強行灌了一整瓶過期的、酸到掉牙的檸檬汁。「拒絕。」
兩個字,簡潔,冰冷,不容置疑,像兩塊冰砸在地上。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間,留下若涵對著攝像頭做了個無奈又好笑的鬼臉,聳了聳肩。
「好了好了,各位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她重新轉向直播間,努力調整表情,試圖挽回一點形象,「因為一些……嗯……不可抗力的技術原因,說白了就是被隔壁的找上門了,今晚的直播只能提前到這裡了。」她掃了一眼還在瘋狂刷屏的彈幕,腦子裡靈光一閃,決定順水推舟,「沒錯,剛才門口的就是我的合租室友。一個超級無敵嚴肅、走路帶風、氣場兩米八、能凍死人的程序員大佬,嗯,大概比你們想像的還要機器人一點,就是那種會拿貝多芬威脅人的類型。」
彈幕瞬間像開了閘的洪水,徹底失控,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啊啊啊!真的是冰山室友!活的!」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pgbOX9ZG5
「剛才那氣氛!絕對有情況!火藥味十足!」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BipYqSRKu
「什麼合租?明明是同居吧!我看到他眼神都拉絲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yGH8cWRFP
「磕到了磕到了!這對CP我鎖死了!鑰匙我吞了!」
若涵看著這些腦洞大開、比她還會編故事的評論,哭笑不得。她本想澄清他們之間清白得如同蒸餾水、純潔得像兩條平行線的關係,但轉念一想,這誤會……似乎對她的直播人氣有著意想不到的、天上掉餡餅般的加成?於是,她只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引人遐想的神秘微笑,像個釣魚高手,「具體情況嘛……下次直播再跟大家慢慢聊。晚安啦,各位!愛你們喲!」
利落地關掉直播軟件,若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跑完馬拉松一樣疲憊,摘下壓得耳朵發疼的耳機,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像一雙雙不知疲倦、冷漠麻木的眼睛,注視著這個城市裡無數為生計奔波、掙扎求存的靈魂。設計師的夢想,在冰冷的現實和高昂得嚇人的房租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一碰就碎。她需要錢,需要這份看起來不太體面、甚至有點吵鬧、還得看人臉色的直播收入,就像溺水者需要抓住最後一根漂浮的稻草。
回想起剛才林曉陽那張緊繃得像要結冰、能刮下一層霜的臉,若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誰能想到,那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渾身散發著代碼和消毒水氣息的程序員,居然會想到用「貝多芬交響曲」來作為「最終武器」?這比報警或者斷電閘之類的俗套威脅,簡直有創意(也更中二)多了,讓人哭笑不得。
她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像做賊一樣,打算去廚房倒杯水壓壓驚。經過林曉陽緊閉的房門時,她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屏住呼吸,像個潛行的刺客,聽到裡面隱約傳來……極其輕微的鍵盤敲擊聲?不,好像又不是。總之,非常安靜,靜得有點詭異。看來冰山先生正在用他那種極度規律、極度自律、極度……無趣到令人髮指的方式,繼續他的夜生活,大概是在數羊或者給代碼找bug。
若涵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敲門道歉的衝動,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但手指抬到一半,想起了那份該死的、像緊箍咒一樣的《條約》第九條,又悻悻地放下了。唉,做人真難。
回到自己那同樣狹小、亂得像狗窩的房間,她倒在床上,呈大字型癱著,像一灘爛泥,盯著天花板上那片因年久失修而微微泛黃的區域,思緒像一團被貓玩過的亂麻。搬進來還不到一個星期,她就已經光榮地違反了兩條「神聖不可侵犯」的合租條約。這段從天而降、充滿了意外和驚嚇(主要是驚嚇)的合租關係,到底能撐多久?她和那個像冰塊一樣的傢伙,真的能在同一個屋簷下和平共處,直到租約到期嗎?她表示嚴重懷疑。
而在僅一牆之隔的「冰山領地」裡,林曉陽並非如若涵想像的那樣在與代碼搏鬥,享受他那無趣的夜生活。他靠坐在那張簡陋得像行軍床的臨時床鋪上,頭上戴著專業級的降噪耳機——不是為了聽什麼高雅音樂,而是為了隔絕一切潛在的、可能再次點燃他怒火的噪音。他修長的手指在平板電腦的屏幕上滑動,像撫摸情人的肌膚,正在瀏覽一篇標題長得嚇人、內容枯燥乏味的學術文章:《高壓環境下鄰里噪音衝突的法律界定與非訴訟解決路徑分析》。當看到第三章第二節關於「有效溝通的重要性」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像被膠水黏住一樣,鎖定在「溝通」這兩個字上。
文章建議:「嘗試建立建設性對話,探尋對方行為背後的動機與實際困難,尋求雙贏的解決方案。」——說得倒輕巧。
林曉陽微微皺起了眉頭,像遇到了難解的bug。張若涵說,她需要直播賺錢來支付房租。這是一個他之前並未納入考量,或者說不屑於納入考量的重要變量。也許,這段被迫的、像坐牢一樣的合租生活,確實需要引入一些……超出預設規則的……彈性變量?或者說,容錯機制?給這個混亂的系統打個補丁?
他關掉了那篇充滿了理想主義色彩、不切實際的文章,打開了自己的電子日程表,像個精密儀器一樣開始重新計算和調整明天的工作時間安排。如果那個女人的夜間「工作」是維持生計的必要條件,那麼,也許他需要重新構建自己的工作效率模型,將某些對環境要求不那麼苛刻、不需要絕對安靜的任務模塊,遷移到……非靜默時段?犧牲一點個人舒適度,換取暫時的和平?聽起來像個虧本買賣,但他似乎別無選擇。
窗外,一顆被城市光污染徹底掩蓋了光芒的流星悄然劃過天際,像個被遺忘的夢,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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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在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彷彿踩在鋼絲上的妥協下,公寓裡維持著一種脆弱得像玻璃一樣的和平。兩人達成了一種新的、未寫入那該死條約的默契:若涵將她的「工作時間」盡量調整到了傍晚和深夜十一點前,並且全程使用耳機,像個戴上了口套的猛獸一樣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遊戲角色陣亡而發出短促的、像小動物一樣的悲鳴);而曉陽,則像個被迫調整作息的機器人,將那些需要他進入「深度沉浸」、不能被打擾的狀態的核心編程任務,安排在了白天。這顯然不是雙方最理想的工作模式,更像是一種互相折磨,但至少,暫時避免了正面衝突和貝多芬交響曲的「降維打擊」。
然而,這種脆弱的平衡,在第七天——一個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再次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像平靜湖面被投入了一塊巨石。
「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若涵的設計奇思妙想小宇宙』!」若涵對著攝像頭,努力擠出一個專業且甜美得有點虛假的笑容,試圖扮演一個知性設計師,「今天,我們來聊聊如何在有限的居住空間裡,通過色彩和佈局,創造出無限的視覺延伸感!讓你的狗窩變豪宅!」
為了今晚的直播,她精心準備了內容,甚至熬夜畫了幾張設計草圖作為案例演示,眼下還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這是她勇敢地將直播內容從相對輕鬆、容易吸粉的遊戲,轉向更專業、更具挑戰性、也更接近她夢想的設計分享領域的第一步。她希望能藉此吸引一些真正對設計感興趣的觀眾,而不僅僅是來看「暴躁甜妹在線發瘋」的熱鬧。
直播進行到一半,效果卻不盡如人意,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觀眾數量不增反減,彈幕的互動也遠不如打遊戲時熱烈,稀稀拉拉的像沙漠裡的雨點。若涵心裡有些失落,像洩了氣的皮球,但還是強打精神,努力講解著色彩心理學和空間透視原理,試圖挽救這場註定失敗的轉型。就在這時,一條格格不入的彈幕,像一根淬了毒的針一樣扎進了她的視線:
「等等,主播不就是那個前幾天打遊戲太吵被高冷室友警告的暴躁小姐姐嗎?那個視頻都火出圈了!到處都在傳!」
若涵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擊中,瞬間一片空白,愣住了。「什麼……什麼視頻?」她顫抖著問道,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彷彿打開了某個潘多拉魔盒的開關,更多類似的彈幕如同潮水般湧入,瞬間淹沒了屏幕:
「對對對!就是那個!上一秒還在嚶嚶嚶裝可愛,下一秒就拍桌子罵隊友像個潑婦,結果被門口帥哥一個眼神嚇慫那段!笑死我了!反差萌絕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0GfbWhLht
「#史上最反差萌暴躁主播# 這個標籤都上熱搜榜了你不知道?你活在石器時代嗎?」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0YlYIKzPx
「我就是看到那個熱搜才摸過來的!小姐姐再表演一個原地爆炸?想看!」
若涵手忙腳亂地打開一個新的瀏覽器窗口,顫抖著手指輸入了那個讓她羞恥到想鑽地縫的標籤。果然,排在最前面的就是一個被精心剪輯過的、充滿了惡趣味的短視頻,標題聳人聽聞得像三流小報——《直播翻車現場:暴躁甜妹遭遇冰山室友,結局高能反轉!》,播放量赫然已經突破了十萬大關,數字還在不斷攀升。
視頻裡,她上一秒還在對著鏡頭甜笑互動,裝得人畜無害,下一秒就因為隊友的失誤而暴跳如雷,鍵盤敲得震天響,彷彿跟鍵盤有不共戴天之仇。那種巨大的情緒反差,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有點精神分裂,像個沒吃藥的瘋子。而當林曉陽那張面無表情、像南極冰川一樣的臉出現在門口時,她那瞬間從憤怒切換到驚慌、再到慫掉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的全過程,更是被惡趣味的剪輯師配上了各種搞笑音效和慢動作回放,簡直是公開處刑,把她的臉丟到了太平洋。
評論區更是大型玩梗現場,簡直是段子手的狂歡,什麼「聲優都是怪物」、「川劇變臉大師附體」、「建議報名歡樂喜劇人,保證拿冠軍」,以及最多的——「這對室友我磕了!冰山配炸毛,簡直是天作之合,絕配頂配!」
「天……」若涵捂住臉,感覺血壓飆升,眼前發黑,「我……我平時真的有這麼……放飛自我到像個神經病嗎?」
彈幕給出了毫不留情且肯定的回答:
「有!而且就是這種真實不做作才可愛啊!裝什麼設計師!」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6MVYXozdG
「那個冰山室友真的帥!氣質絕了!他是你男朋友吧?別裝了,快承認吧!」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2cXhzOzRX
「小姐姐別講什麼無聊的設計了,快給我們講講你和室友的愛恨情仇!我們想聽八卦!」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9KKkn0Vnw
「我們想看冰與火之歌真人版!搞快點!」
若涵看著屏幕上這些熱情洋溢(且極度八卦)的評論,哭笑不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同時,她也敏銳地注意到直播間的觀眾人數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攀升,禮物和打賞也開始像不要錢一樣地刷屏,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她突然意識到,這場意外的「社死」,讓她顏面掃地的同時,似乎……歪打正著地變成了一個爆紅的契機?老天爺是在玩她嗎?
也許,比起她費心準備、枯燥乏味的設計乾貨,觀眾們更感興趣的是她和林曉陽之間這種充滿了戲劇衝突、像歡喜冤家一樣的「反差人設」?人類的惡趣味真是難以理解。
「好吧好吧,既然大家這麼關心我的……私生活,」她深吸一口氣,像個即將上刑場的囚犯,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略帶無奈又有點狡黠的、豁出去的笑容,「那我就稍微滿足一下你們熊熊燃燒的好奇心。沒錯,我和我的室友,確實是……嗯……冰與火的組合,沒毛病。他呢,是個超級嚴謹、超級自律、恨不得用代碼給生活建模、無趣到極點的程序員。而我嘛……」她俏皮地聳了聳肩,試圖挽回一點形象,「就是你們看到的這樣,一個時而溫柔可愛、時而暴躁抓狂的……矛盾綜合體,精神狀態不太穩定那種。」
這種坦誠(且略帶自黑)的分享,像往火堆裡扔了**,立刻點燃了觀眾的熱情。彈幕刷得更快了,像決堤的洪水,打賞特效幾乎佔滿了屏幕,閃得她眼睛疼。若涵的心情也像坐上了過山車,從谷底直線飆升到雲端。她順水推舟,像個說書人一樣分享了一些她和曉陽之間關於《合租條約》的、無傷大雅但充滿槽點的趣事,比如為了冰箱空間劃分進行的「精密測繪」,精確到毫米;以及關於外賣氣味等級的「國際標準」大討論,簡直比聯合國開會還嚴肅。
當然,她非常小心地避開了任何可能涉及曉陽隱私的細節,比如他那張帥得人神共憤的臉的具體細節,也沒有透露他的真實姓名,只是用「我的那位AI室友」或者「冰山先生」這種聽起來就很欠揍的代號來代指。但即使是這樣模糊的描述,依然讓直播間的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觀眾們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直播結束時,若涵驚喜地發現,這是她開播以來,收益最高、互動最熱烈的一次,簡直是意外之喜。看著後台那個不斷跳動的、誘人的數字,她幾乎要喜極而泣——這筆從天而降的意外之財,不僅夠支付下個月的房租,甚至還能讓她稍微改善一下伙食,不用天天吃泡麵了!
她興奮地合上電腦,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像剛打贏了一場仗,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動力和……期待。這場陰差陽錯、雞飛狗跳的合租生活,似乎正在以一種完全超出她想像、充滿了戲劇性的方式,緩慢地展開。未來會怎樣呢?她不知道,但似乎也沒那麼糟糕。
而在公寓的另一端,林曉陽正坐在電腦前,手指懸停在鍵盤上方,像個準備彈奏鋼琴的音樂家,屏幕上打開的卻不是他賴以生存的代碼編輯器,而是一個搜索引擎頁面,搜索框裡赫然是:「如何自然地應對直播鏡頭以及處理社交媒體過度關注」。看來這位冰山先生也在偷偷做功課。
他皺著眉頭,像看天書一樣快速瀏覽著搜索結果,那些所謂的社交技巧在他看來簡直是浪費時間。偶爾抬頭看看桌上那份排得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工作日程表,又低頭看看那個因為若涵電腦崩潰而被迫中斷的、讓他頭疼的代碼項目。他那引以為傲的、像超級計算機一樣的邏輯處理器告訴他,參與若涵的直播活動,是增加自身風險暴露、干擾工作計劃的非理性行為,弊大於利;但另一個微弱的、通常被他刻意忽略的聲音——或許可以稱之為「直覺」或者「好奇心」?——卻在提醒他,這或許是一個……跳出原有框架、觀察和理解他這位充滿了「bug」、像個不定時**一樣的室友的機會?而且,從純粹的利益角度分析,幫助若涵提高收入,確實也能間接降低他們這個脆弱的「合租系統」因為某人交不起房租而崩潰的風險。
最終,他像關閉病毒窗口一樣關掉了那個充滿了各種社交技巧建議的搜索頁面,重新打開了代碼編輯器。這個關於是否「出鏡」的決策,可以暫時掛起,列入待辦事項。當前優先級最高的任務,依然是完成那個該死的、讓他抓狂的代碼。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浮雲。
窗外,夕陽正緩緩沉入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像個疲憊的老人,給這個狹小的、充滿了矛盾與妥協的公寓,染上了一層溫暖而朦朧的橘紅色。兩個來自不同星球、性格迥異的年輕人,在這個意外交匯的軌道上,正以一種笨拙而真實、磕磕絆絆的方式,一點點地探索著彼此世界的邊界,試圖找到一種能夠和平共存的模式。
而這一切,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未來的路還很長,充滿了未知和……更多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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