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新港市總是喧囂不止，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城市的脈搏依然強勁跳動。我和蘇曉珊站在廢棄工廠頂層的露台上，眼前是一片燈火闌珊的都市景觀。霓虹燈的光芒在遠處閃爍，像是漂浮在黑暗海洋中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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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潛入星辰塔前的最後一夜。明天，我們將面對互助會的全部力量，試圖救出輝仔並阻止那場可怕的儀式。死亡的陰影無處不在，我能感覺到它，像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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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嗎？」蘇曉珊突然問道，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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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向她。月光傾瀉而下，勾勒出她精緻的側臉輪廓，讓她的皮膚呈現出近乎透明的蒼白。她的黑髮在夜風中輕輕飄動，幾縷髮絲不聽話地貼在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她的眼睛——那雙總是藏著憂傷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異樣的光彩，彷彿深不見底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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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我誠實地回答，「但不只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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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理解的微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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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夜風輕拂過我們的臉龐，帶來遠處工業區的氣味——金屬、灰塵和難以言喻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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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天我們成功了，」我開口道，「你有什麼計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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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帶著苦澀。她靠在欄杆上，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生鏽的金屬。「我從來沒有想過『之後』會怎樣。加入互助會之前，我的生活一團糟；離開後，我成了逃亡者。」她停頓了一下，「也許我會離開新港市，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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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不錯，」我說，「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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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吧，在那邊海邊的小鎮，」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彷彿點燃了內在的光芒，「有白色的沙灘和藍得不真實的海水。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聽海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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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像那個畫面——曉珊站在海邊，風吹亂她的頭髮，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為她平日蒼白的臉頰染上健康的紅暈。那是個美好的幻想，遠離新港市的陰影和互助會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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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她問，轉向我，眼神專注而溫柔，「你有什麼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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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了一會兒。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曾經的夢想似乎變得如此遙遠，如此...平凡。「我不確定了，」我承認，「也許回到普通的生活？繼續做我的便利店員，假裝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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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那可能嗎？」她輕聲問，聲音如同夜風中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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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答案。一旦你看到了深淵，就無法假裝它不存在。我搖搖頭，「不，不可能了。但我想...也許找個安靜的地方，寫下這一切。不是為了出名或揭露真相，只是為了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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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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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輝仔的勇氣，」我鼓起勇氣說，「記住阿文的選擇，記住那些被互助會傷害的人。還有...」我看向她，「記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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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晶瑩剔透。她很快別過頭去，但不夠快，我已經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那道水光。「我不值得被記住，」她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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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說？」我靠近了一步，不自覺地被她的悲傷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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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當她再次開口時，聲音中帶著我從未聽過的痛苦。「因為我曾經是他們的一員。我曾經相信何靜儀的每一句話，參與了那些...儀式的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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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離開了，」我提醒她，「你在試圖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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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遲了，」她搖頭，髮絲在月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我已經無法挽回那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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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在這樣的痛苦面前顯得蒼白無力。於是我只是站在那裡，和她一起承受這沉默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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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過了一會兒，她再次開口，聲音變得柔和，「我加入互助會不只是因為我的生活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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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鼓勵她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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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我姐姐，」她說，眼神變得遙遠，彷彿穿越時空看著過去，「她叫曉晴。比我大三歲，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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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她用的是過去式，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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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她突然失蹤了，」曉珊繼續道，「警方調查了幾個月，最後告訴我們她可能是自願離開的。但我知道不是。曉晴不會不告而別，尤其是...」她的聲音哽咽了，「尤其是在我們母親剛去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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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我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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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處找她，」曉珊說，「報紙、電視、網絡...我用盡了一切方法。然後有一天，我在一家咖啡店看到了何靜儀的演講海報。主題是『尋找失落的自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我必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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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演講結束後，何靜儀主動來找我。她說她能感覺到我身上的痛苦和失落。她...她說她可以幫我找到我失去的東西。我當時以為她只是在用心靈雞湯安慰我，但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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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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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在互助會的資料庫中看到了曉晴的名字，」她的聲音變得冰冷，「在一份標記為『星之子』的名單上。那是他們對潛在祭品的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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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你確定那是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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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她點頭，「檔案裡有她的照片，還有她的個人資料。何靜儀早就知道我是誰，她接近我不是巧合。她...她可能是想把我也變成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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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低聲說，無法想像她發現這一切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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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暗中調查，」曉珊說，「但找不到任何關於曉晴最終命運的記錄。直到...」她停頓了一下，「直到我在何靜儀的私人收藏中看到了一個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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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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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眼淚終於滑落，在月光下如同銀色的珍珠，滑過她蒼白的臉頰。「是我母親給我們的，一人一個。姐姐從不離身。看到它在何靜儀的抽屜裡，我就知道...」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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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而顫抖，但她沒有抽開，反而微微收緊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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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就決定要離開，」她最終說道，「但我不能就這樣走。我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為曉晴做些什麼。所以我開始收集證據，直到遇見你和輝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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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幫助我們的原因？」我問，「為了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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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她承認，「但後來...」她看向我，眼中浮現出複雜難懂的情感，「後來是因為我看到了希望。在你身上，在輝仔身上。你們讓我相信也許我們真的可以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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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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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我最終開口，「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在那個互助會的講座上，我就覺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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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她微微揚起眉毛，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怎麼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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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我說，「它們沒有那種狂熱的光芒。它們看起來很悲傷，就像你在尋找什麼，但又害怕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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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輕笑出聲，笑聲如同清脆的風鈴。「真有趣，」她說，「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也是因為你的眼睛。在一屋子渴望被引導、被拯救的人中，你是唯一看起來像是在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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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在這個可能是我們生命中最後一夜的時刻，我們竟然在談論初次見面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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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天我們都活下來了，」她突然說，「我想去看海。不是永遠離開，只是...暫時逃離這一切。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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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邀請讓我措手不及。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脆弱和希望交織的光芒，還有更深層次的情感——那種我不敢輕易命名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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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我說，聲音比我預想的要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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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在月光下，那笑容如同黑暗中突然綻放的花朵，照亮了她整張臉，驅散了平日的陰霾。她向前一步，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近得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著些許消毒水的氣味——這奇怪的組合竟然出奇地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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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她輕聲問道，聲音如同耳語，「無論明天發生什麼，我都想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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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打斷。風帶來了遠處的警笛聲，提醒我們外面的世界依然危機四伏。她的表情變了，那一刻的脆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決心和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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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休息了，」她說，後退一步，但眼中仍殘留著未說完的話語，「明天會是漫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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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雖然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她是對的，我們需要保存體力。於是我們沉默地回到了地下室，各自躺在臨時搭建的床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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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即將入睡時，我聽到曉珊輕聲說：「光，如果明天出了什麼事...如果我們被分開了...答應我你會繼續。你會阻止他們，無論代價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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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中有令人不安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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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你，」我說，「但我們會一起完成這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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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答，只是在黑暗中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中包含的情感——犧牲、決心、悲傷——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真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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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夢見了海。藍得不真實的海水，白色的沙灘，還有曉珊站在海邊，風吹亂她的頭髮。她向我微笑，伸出手。但當我試圖握住她的手時，她卻化作了煙霧，消散在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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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冷汗中醒來，心跳如雷。窗外，天色已經開始泛白。新的一天到來了，我們潛入的時刻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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