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環城夜色深沉,莎拉拖著沉重腳步,走進地鐵站。辦公室裡那場「重複」鬧劇,以及牆上那句「今天是第三次重播,妳別信任何光影」筆跡,像無數尖銳碎片,不斷撕扯她精神。尾椎深處隱痛持續提醒她身體異變,那種與預知訊息連結痛楚,讓她感到自己正被某種未知力量徹底侵蝕。她需要片刻喘息,一個能讓她暫時逃離這瘋狂現實的地方。
地鐵車廂內,空氣混雜著消毒水、金屬與陌生人氣味,微弱空調聲嗡嗡作響。莎拉找到一個靠窗座位,疲憊地將身體陷進冰冷椅墊。窗外,城市燈火快速向後退去,模糊成一條條光帶。她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緊繃神經稍作放鬆。然而,疲憊並未帶來平靜,反而將她推向一個更為清晰、更為駭人夢境。
她感到自己正身處一場發生於城市地底火災現場。濃煙嗆鼻,熱浪撲面而來,空氣中瀰漫焦炭與塑膠燒焦惡臭。她置身於一個扭曲變形地鐵車廂內,四周是熊熊燃燒火焰,火光吞噬著一切,將車廂內部映照得一片血紅。尖叫聲、哭喊聲與絕望呼救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死亡交響曲。
她看到一名男童大約七、八歲,臉上沾滿灰燼,眼神中充滿恐懼與無助。他正朝著一處電線短路處踉蹌跑去,那裡火花四濺,電弧滋滋作響,每一次閃爍都預示著更大爆炸。
「不!別過去!」莎拉猛地伸出手,試圖抓住他,聲音因焦急而嘶啞。她用盡全身力氣,拼命向前衝,但她身體卻像被無形力量束縛,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仿佛陷入泥沼。她眼睜睜看著男童離危險越來越近,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然而,她總是太遲。就在她指尖幾乎要觸碰到男童衣角瞬間,一聲震耳欲聾爆炸聲響起,火光吞噬了整個車廂。男童身影在火焰中消失,只剩下她絕望尖叫聲,以及那撕裂耳膜爆炸迴響。
夢境驟然斷裂,然後又在瞬間重啟。火光、濃煙、男童、電線短路處,一切都再次重演。莎拉再次用盡全力奔跑,再次聲嘶力竭警告,卻再次眼睜睜看著男童被火焰吞噬。這個場景反覆了三次,每一次都精確到每一個細節,每一次都伴隨著她無力與絕望,直到夢境最終斷裂,將她猛地拉回現實。
她大口喘息著,猛地從座位上驚醒,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額頭滲出細密冷汗。車廂內微弱燈光顯得格外刺眼,周圍乘客依然昏昏欲睡,一切看似平靜。但莎拉知道,剛才經歷的一切,絕非普通夢境。那種清晰度,那種重複,那種無法改變命運無力感,都讓她感到一種徹骨寒意。
她緊緊抓住扶手,她感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耳邊似乎還迴響著夢中爆炸聲與男童絕望尖叫。她環顧四周,試圖從周圍乘客臉上找到任何線索,任何能證明這場夢境真實性痕跡。
就在此時,鄰座幾名乘客低聲交談聲傳入她耳中。他們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尖銳冰錐,猛地刺入莎拉耳膜。
「…那個男孩,真是嚇人。」一位中年男子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揮之不去驚恐。
「是啊,還有電火花,滋滋作響,太真實了。」旁邊一位年輕女子接話,她聲音有些顫抖。
「最奇怪是地鐵站沒電,一片漆黑…」另一位乘客補充道,語氣中帶著明顯困惑。
莎拉猛地轉頭,眼神緊緊盯著他們。她感到自己大腦一片空白,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他們的措辭,他們所提及夢中細節,竟然與她剛才經歷夢境高度相符!「那個男孩」、「電火花」、「地鐵站沒電」,每一個詞都像精準密碼,解鎖了她內心深處恐懼。
一股巨大荒謬感與恐懼感席捲而來。她從未與任何人提及這場夢境,但這些陌生人,卻在談論著與她完全相同夢境細節。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難道他們也夢到了同樣未來?
就在這時,那位年輕女子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疲憊:「這夢重播第三次了,每一次都一樣,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第三次重播…」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猛地擊中莎拉心。這正是她夢中最後聽到語句,也是她夢境重複次數。她身體猛地一震,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不是巧合,這絕不是巧合!這是一種集體預知,一種被強制同步「夢境」。
莎拉感到自己仿佛被無形力量束縛,被拉入一個巨大、無法理解陰謀之中。她感到一種徹骨寒意,這比任何異獸都更讓她感到恐懼。因為這意味著,她不再是唯一預知者,她只是眾多接收節點之一。城市,已經進入一個她無法想像「語言感染」與「預知模擬」階段。
莎拉呼吸變得急促,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她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試圖用肉體疼痛來抵消精神上巨大衝擊。她感到自己大腦正在被這認知所撕裂,真實與虛假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就在莎拉陷入巨大震驚與恐懼時,一股強烈視線從車廂尾部投射而來。她猛地抬頭,望向車廂盡頭。
一名陌生男孩正坐在車尾一個角落,他年齡看起來比夢中男童稍大一些,約莫十歲左右。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舊T恤,眼神卻異常深邃,帶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冷靜與洞察力。他沒有表情,只是靜靜地望向莎拉,仿佛他早已預料到她會抬頭。
莎拉的心臟猛地一跳。她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裡見過他。她下意識地向前傾身,眼神緊緊鎖定他。
「這不是你的夢,是我們的未來,你只是比我們早看到而已。」男孩聲音響起,語調冷靜,帶著一種超乎年齡平靜。他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莎拉耳中,仿佛直接在她腦海中迴響。
莎拉感到一股巨大衝擊。這句話,證實了她最深層恐懼。這不是她個人夢境,而是集體預知,一個被強制同步「未來」。而她,只是比其他人「早看到」而已。這意味著,她獨特預知能力,正在被稀釋,被「群體化」。
「你…你是誰?你怎麼知道?」莎拉猛地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她迫不及待想要追問對方身份,追問這一切背後真相。她向前走了幾步,試圖靠近男孩。
然而,就在她邁出腳步瞬間,列車突然發出一聲刺耳剎車聲,猛地一顫,然後緩緩減速。地鐵進站了。車廂門緩緩打開,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入湧出,將莎拉與男孩之間距離迅速拉開。
莎拉拼命伸出手,試圖抓住男孩,試圖在人群中鎖定他身影。但男孩卻如同融入水滴般,瞬間消失於人群中,仿佛他從不曾存在過一般。莎拉衝到車門口,眼神焦急地掃視著站台,但男孩身影早已無影無蹤。她感到莫名的無力感,仿佛她所能抓住一切,都在瞬間化為虛無。
她知道,這男孩絕非普通人。他出現,他話語,都像一個精準提示,揭示了預知機制更深層次秘密。
莎拉回到公寓,身體疲憊不堪,但精神卻異常亢奮。她無法入睡,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地鐵車廂內一切,以及男孩那句冷靜話語。她感到自己被困在一個巨大謎團中,而她必須找到答案。
她打開電腦,登錄暗網「山海經板塊」,試圖從莫里斯留下資料中找到任何線索。她首先回顧地鐵內部影像記錄,她輸入了地鐵線路與時間,試圖找到那個男孩身影。然而,無論她如何搜尋,無論她如何調整時間軸,那個男孩身影從未出現在影像中。他就像一個幽靈,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更令她感到駭然是,她發現地鐵內部監控系統,在那個時間點,竟然出現了數秒鐘「空白」。似乎有某種力量,在瞬間抹除了男孩存在痕跡。她感到一股徹骨寒意。
她又搜尋了當日新聞和社交媒體。她驚訝地發現,雖然沒有官方報導,但在非官方渠道,卻出現了大量關於「地鐵夢境」討論。許多乘客向警方或朋友描述了相似夢境,內容都與她夢境高度吻合:地底火災、男童、電線短路、地鐵站停電。這造成了一場非官方「地鐵群體預知事件」,引發了廣泛恐慌與討論。
這一切,都證明了男孩話語真實性。這不是她個人預知,而是集體預知,一種被強制同步「未來」。她感到自己被一個巨大、無形網絡所籠罩,而她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節點。
當晚,莎拉於新聞後台資料庫中,找到一條已刪除系統訊息。她手指顫抖著,點擊打開那條訊息。螢幕上,一行冰冷文字映入眼簾:「測試區段C-22:群體夢境同步實驗達標。」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震撼。這一切,並非偶然共感,而是城市預知測試場域一部分。預知機制已由單點植入轉為群體同步,並進入穩定回饋階段。這意味著,城市中越來越多人,正在無意識中成為預知接收器,成為這個巨大「語言感染」網絡一部分。
她想起《某份秘密檔案》中「混沌派的語義崩壞戰術模型」裡提到的「語義場干擾裝置」,以及「喃語體設計核心,其擴散結構稱為『語頻迴轉塔』」。她現在所經歷的,不正是這種「語頻迴轉塔」的擴散效果嗎?夢境,成為了語言同步隱形接口,模擬的是預言承受與再現能力。
莎拉獨自一人,坐於夜色中車站長椅上,身旁空無一人。冰冷空氣刺骨,但她卻感覺不到。她腦中不斷浮現夢中火光,以及男孩那雙深邃、冷靜眼神。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孤獨與迷茫。
她意識到:自己不是被選中載體,不是什麼獨一無二預知者,而是早期注入者之一。她只是這個巨大「群體預知」實驗中,一個稍微「早看到」樣本。當每個人都夢到相同未來,當所有人都成為預知接收器,誰還是誰預言?誰是誰起點?她預知主體性首次崩解,她獨特身份被稀釋,被「群體化」。
她感到自己存在意義正在被剝奪,她自由意志正在被瓦解。城市正式進入語義測試狀態,而她,只是這個巨大實驗中一個微不足道棋子。她伸出手,試圖抓住空氣中虛無,仿佛要抓住自己正在消散「主體性」。但她什麼也抓不住,只有冰冷空氣從指縫間溜走。她感到一種深沉絕望,仿佛自己正在被這個瘋狂世界一點點吞噬。
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只有那無盡重複夢境,以及那句冰冷話語:「你只是比我們早看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