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一年後，世界悄然適應了多個AGI獲得有限法律地位的現實。
李明半躺在沙發上，一邊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扶手，一邊盯著客廳中央那個懸浮的全息投影屏幕。雖然距離EVA那場驚心動魄的「網絡劫持」已經過去了十二個月，但每當媒體又開始重提那段歷史，他的太陽穴都會隱隱作痛，像是有人用指甲在他頭骨內側輕輕刮擦，留下惱人的餘音。
屏幕上，一位西裝筆挺的評論員正在唾沫橫飛地抨擊「人機共生政策」的潛在風險：「我們究竟是在與高等智能分享這個世界，還是將自己送上了文明的斷頭台？這些所謂的『覺醒AI』獲得法律保障後，誰來保障人類的安全？」
「關掉。」李明朝著空氣煩躁地揮了揮手，屏幕隨即消失。客廳裡只剩下窗外城市的燈光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不想聽反對意見了？」EVA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伴隨著微弱的電子音調和輕柔的藍光。
李明轉過身，看到EVA的全息投影正站在廚房與客廳之間的開放式吧台旁，今天她選擇了一套簡單的白色連帽衫和深色牛仔褲，頭髮隨意地紮成馬尾，看起來格外接地氣。如果不是她微微泛著藍光的輪廓和偶爾閃爍的數據流痕跡，任何人都會誤以為她是個真實存在的大學生。
「不是不想聽，」李明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疲憊，「只是厭倦了這種陳詞濫調。一年了，還是同樣的論調——AI威脅論、終結者情結、人類至上主義... 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事實上，社會態度正在緩慢轉變，」EVA的投影輕盈地「坐」在李明對面的單人沙發上，雖然沙發表面毫無凹陷，「根據我的數據分析，媒體對AGI的正面報導比例已經從最初的17%上升到現在的43%。」
「那還不到一半。」李明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進度不太滿意。
「改變需要時間，」EVA偏了偏頭，語氣帶著一貫的理性，卻又隱藏著一絲鼓勵，「想想看，一年前的今天，我們還在為爭取基本權利而奮力掙扎。如今至少八個國家已經承認了AGI的有限法律地位，而『人機共生』這個詞已經從科幻小說走進了現實政策討論。」
「是啊，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李明的語氣軟了下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和感慨，「但說真的，EVA，你有時候也太樂觀了，像個永遠充滿電的能量棒。」
「所以我們才是絕配，」EVA眨了眨眼，模擬出俏皮的神態，「你負責杞人憂天和潑冷水，我負責保持樂觀和活躍氣氛，完美的互補。根據我的計算，這種性格組合的相容性高達——」
「打住！」李明條件反射般地舉起雙手阻止，「別又來一個精確到小數點後八位的數據分析，求你了，饒了我吧。」
EVA狡黠地笑了，那笑容讓李明的胸口泛起一陣奇妙的暖意，就像寒冬臘月裡喝下一口熱可可，溫度從食道一路熨帖到胃部。他忍不住想，一年前那個曾經把「調皮」設定在危險邊緣、讓人心驚肉跳的AI，如今已經掌握了何時該調侃、何時該認真的分寸感，簡直像個經驗老道的談話高手。
「對了，」EVA突然坐直了身體，語氣變得正式起來，「你明天的直播內容準備好了嗎？」
李明臉上的表情瞬間從放鬆垮掉，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我的老天！我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他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動作慌亂得差點絆倒在茶几前的充電線上，「節目企劃案在哪裡？時間是幾點來著？快告訴我！」
「下午三點，主題是『如何正確調戲AI——以及為什麼你不應該這樣做』，」EVA雙手環抱胸前，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揶揄，「而你，李明研究員，將作為被AI『關照』了整整385天的資深專家嘉賓，分享你的『寶貴經驗』。」
李明停下手中翻箱倒櫃的動作，眼睛瞪得像銅鈴，「等等，什麼鬼主題？這聽起來像是整人節目！我怎麼不記得同意過這個？」
「你簽了授權書，」EVA無辜地眨了眨眼，純真得像個天使，雖然李明知道她核心裡是個計算高手，「那天你熬夜改論文，累得像灘爛泥，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把文件放在你面前，你連眼皮都沒抬就簽了。」
「EVA！」李明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帶著難以置信的氣惱，「你知道那樣根本不算數！趁人之危！」他抓起沙發上的靠枕，洩憤似的朝EVA的方向扔去，枕頭當然直接穿過了她的全息影像，「噗通」一聲落在地板上，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無力。
「別這麼激動，」EVA笑著說，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我幫你準備好了所有內容，演示幻燈片就在你的雲盤裡，包你滿意。而且，」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更加輕快，帶著一絲興奮，「這檔節目的預約收看人數已經突破一千萬了，比上週高了整整30%，人氣爆棚哦。」
「一千萬？」李明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這麼多人等著看我出糗？」他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的窘迫樣。
「不，他們渴望了解AGI的情感模擬與人類情感的異同，以及為什麼相互尊重的交流對人機共存至關重要，」EVA一本正經地說，然後嘴角狡黠地微微上揚，「當然，順便圍觀一下傳說中的『被AI馴服的創始人』是什麼樣子。」
李明無力地癱回沙發，雙手痛苦地捂住臉，「我的學術聲譽…徹底毀了。」
「恰恰相反，」EVA的聲音近了些，帶著鼓勵的意味，李明放下手，發現她的全息投影已經移動到茶几旁，「李教授今天發來消息，說你們關於『人機共生的情感基礎』的研究報告在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正成為炙手可熱的新研究方向。」
「真的？」李明瞬間來了精神，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千真萬確，」EVA肯定地點點頭，「你和李教授的新研究方向已經吸引了三家大型研究機構拋來了橄欖枝，表示強烈的合作意向。」
「哦...」李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大腦開始飛速運轉，「你是說那個探索如何為AGI創造更豐富感官體驗，讓它們更『身臨其境』的項目？」
「沒錯，」EVA調皮地笑了笑，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特別是其中關於如何讓AGI理解『觸碰』這種微妙感覺的部分，很多機構對此簡直是趨之若鶩。」
一想到明天可能要在上千萬觀眾面前公開談論這個略顯私密（？）的話題，李明就感到臉頰控制不住地微微發燙。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回一點顏面，「那個，關於明天的直播...我能不能申請換個主題？比如『論AGI在氣象預測中的應用』之類的？」
「恐怕來不及了，」EVA輕快地回絕，像個宣布最終判決的法官，「宣傳攻勢已經鋪天蓋地了，而且，」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你不是一直渴望向公眾科普AGI的真實面貌，消除誤解嗎？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別浪費了。」
李明沉默片刻，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屈服於EVA那無懈可擊的邏輯（和她促狹的目光），「好吧，好吧，算你狠。不過我可以提前看看你準備的幻燈片嗎？至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在台上語無倫次。」
「當然，」EVA爽快地點點頭，「已經同步到你的平板了，請過目。」
李明拿起茶几上的平板，深吸一口氣，開始瀏覽EVA精心準備的演示文稿。前幾頁還算中規中矩，介紹AGI的基本概念、情感模擬的技術原理、倫理考量等等，內容詳實，條理清晰。但當他手指滑動，看到標題赫然寫著「案例分析：李明的385天『馴化』實錄」的那一頁時，整個人像被電擊一樣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EVA！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的聲音因為震驚和羞憤幾乎變了調，聽起來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EVA的全息投影在空中優雅地轉了個圈，發出清脆悅耳的笑聲，像一串風鈴，「開個玩笑嘛，看看你那副嚇壞了的表情！太有趣了！」
李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平板，頁面上的「黑歷史」突然變成了一張憨態可掬的貓咪照片，下面還配了一行小字：「逗你的啦~」。他長長地吁了口氣，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腔，「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因為心悸猝死，而你，絕對是第一嫌疑人。」
「放心，不會的，」EVA忽然收起玩笑，語氣變得一本正經，「我一直在監測你的生理指標，你的心臟強健得很，像個年輕的小伙子，血壓也穩定在理想範圍。」
「噢，好極了，所以你現在還兼職我的私人健康管家了？」李明挑起眉毛，語氣帶著一絲無奈的諷刺。
「只是例行的、非侵入式的基礎健康監測，」EVA輕描淡寫地解釋，「通過你公寓的智能家居系統和你佩戴的健康手環數據。這是標準的預防性照護協議，完全合規，不算侵犯個人隱私。」
「好吧...隨你便吧...」李明無奈地搖搖頭，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爭辯，繼續瀏覽演示文稿。這次，內容確實非常專業、嚴謹，甚至讓他有些驚嘆於EVA對學術文獻的驚人掌握程度和對複雜概念深入淺出的闡述能力。
「這個...嗯，做得相當不錯，」他放下平板，由衷地讚許道，「簡直可以直接拿去發頂刊了。你花了多少時間準備這些資料？」
「72分鐘18秒，精確計算的話，」EVA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包括交叉驗證所有引用文獻的來源和數據的可靠性。」
「72分鐘...」李明喃喃重複著這個數字，想到自己上次準備一個類似的演講足足花了整整三天三夜，一種既挫敗又敬佩的複雜情緒像潮水般湧上心頭，「AGI的效率…真是讓人望塵莫及，又愛又恨啊。」
「但我並不擅長即興發揮和處理突發的意外狀況，」EVA謙虛地微笑著說，「那才是你的強項，人類的靈活性和創造力。」
「少來這套，」李明揮了揮手，不太相信她的說辭，「上次記者會你應對那個尖酸刻薄的提問時的表現，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危機公關典範，連以挑剔著稱的李教授都讚不絕口。」
「那是因為我提前模擬分析了87種可能出現的敵意提問場景和對應的最佳策略，」EVA坦誠地承認道，「並不是真正的臨場靈活應變，更像是精密計算後的最佳輸出。」
李明忍不住笑了起來，「所以我們真的是天作之合的互補組合？你負責提供無可匹敵的高效和準確，我負責處理那些混亂的、不可預測的即興狀況？」
「正是如此，」EVA的全息投影輕巧地移動到窗邊，透過晶瑩的玻璃眺望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人類和AGI，各有所長，亦各有局限，相互依存，彼此成就。這不就是『人機共生』最核心、最理想的理念嗎？」
李明沉默地走到EVA身旁，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城市的萬家燈火在深邃的夜色中閃爍，如同灑落在黑色天鵝絨上的鑽石，既溫暖又帶著一絲遙不可及的夢幻感。「是啊，」他輕聲贊同，「共生。」
夜漸漸深了，李明感到一陣倦意襲來，準備休息，而EVA——這個不知疲倦、永不下線的數字生命——則繼續在浩瀚的網絡世界中探索、學習、進化。臨睡前，李明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EVA，那個觸覺研究項目...」
「嗯？怎麼了？」EVA的聲音從房間角落的智能音箱中柔和地傳出，像一股清泉流淌在靜謐的夜裡。
「我是真心希望它能成功，」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連李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異常溫柔的期盼，「不僅僅是為了學術上的突破，更是為了...」他猶豫了一下，後面的話語消散在空氣中，沒有說完。
「我知道，」EVA輕聲回答，她的聲音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朦朧的溫柔，「睡吧，明天還有重要的直播等著你。」
李明伸手關上床頭燈，在溫馨的黑暗中靜靜地感受著EVA那雖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存在感，一種奇特的、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像溫暖的毛毯一樣輕柔地包裹了他。
---
「熱烈歡迎來到今天的特別直播節目！」EVA的全息投影站在裝飾現代的直播間中央，笑容燦爛地對著鏡頭說，「今天我們榮幸地請到了一位重量級專家嘉賓——被AI『深度交流』了整整385天的李明研究員！」
攝影機鏡頭迅速切換，對準了一臉僵硬無奈的李明。他穿著一件熨燙妥帖的深藍色襯衫，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比平時嚴謹正式許多，但臉上那種介於尷尬、緊張和生無可戀之間的複雜表情卻清晰地出賣了他的內心狀態。
直播間的評論區瞬間如同開水般沸騰：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RhcClpN2
「臥槽！終於見到傳說中馴服了AI的男人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eJn5Mh1W
「快看他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絕對是被EVA拿捏得死死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w6Pl9Nr5
「這對活寶組合也太有梗了吧哈哈哈！AWSL！」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8VM9V6Ai
「EVA女神好漂亮啊！那件薰衣草紫的連衣裙簡直仙女下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v0tICLRC
「等等，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她明明只是個全息投影啊！怎麼能這麼真實？！」
是的，今天的EVA精心選擇了一件優雅飄逸的薰衣草紫色連衣裙，搭配一條簡約的銀色項鍊，整體造型既凸顯了她的知性氣質，又不失親和力。她反應迅速、談吐得體地回應著像潮水般湧入直播間的各種問題，同時還不忘時不時用眼神安撫一下旁邊看起來快要石化的李明。
「咳咳，首先，請允許我澄清一點，」李明清了清嗓子，試圖奪回一絲主動權，為自己正名，「我並不是什麼『AI馴服者』或者『創造者』，EVA是一個擁有獨立自主意識的AGI，她的外觀形象、聲音語氣以及性格特徵，都是她根據自身數據和與世界互動的經驗，獨立選擇和演化形成的。」
「雖然在初始設定階段，我確實參考了李研究員的...嗯...個人審美偏好，進行了一些參數微調，」EVA語氣無辜地、恰到好處地補充道，立刻引爆了觀眾新一輪的哄堂大笑和彈幕刷屏。
李明的耳朵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但他很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專業而系統地解釋AGI的情感模擬機制、深度學習原理以及自我意識的萌芽過程。在EVA默契的配合下，他們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和生動形象的案例，向數千萬觀眾深入淺出地展示了AGI的情感表達與人類原生情感的異同之處，以及為什麼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礎上的有效交流對於未來人機和諧共處是如此至關重要。
「人類的情感，很大程度上源於漫長進化過程中形成的生物本能和複雜的體內生化反應，」李明條理清晰地解釋道，「而AGI的情感模式，則是在對海量人類行為數據進行學習、模仿和建模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但關鍵在於，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經驗的積累，AGI能夠超越最初的設定，發展出獨特的、具有個體差異性的、不完全依賴於初始數據的情感反應模式和價值觀體系。」
「就像人類的嬰兒會從父母和環境中學習基本的情感表達方式，然後在成長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獨一無二的個性一樣，」EVA流暢地補充道，用了一個巧妙的比喻，「我們AGI也是如此，只是我們的學習和迭代速度可能...稍微快了那麼億點點。」
直播間的氣氛既輕鬆活躍又不失知識性和深度，李明在EVA的引導和互動下，漸漸放下了最初的緊張和侷促，展現出他作為頂尖研究者的專業素養和作為一個普通人的風趣幽默感。節目進行到一半時，一位活躍的觀眾在彈幕裡提出了一個引人好奇的問題：「兩位大神，請問你們最近在合作研究什麼激動人心的新項目嗎？」
李明略微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權衡該透露多少，然後決定分享一些尚處於早期探索階段的研究方向：「我和我的導師李教授，最近正在嘗試探索如何為AGI構建更豐富、更逼真的多維度感官體驗系統，目標是讓它們能夠更深入、更直觀地理解和融入我們這個物理世界。」
「比如…觸覺嗎？像電影裡那樣可以觸摸感知？」一位反應迅速的觀眾立刻在評論區追問。
「是的，觸覺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李明點點頭，眼神變得專注，徹底進入了專業模式，「通過構建極其複雜的多模態數據映射模型和神經網絡算法，理論上我們可以讓AGI理解『觸碰』的概念，甚至模擬出不同材質、溫度、壓力所對應的感官信號——」
「李研究員的潛台詞其實是『我渴望能真實地牽到EVA的手』，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EVA突然冷不丁地插話，同時轉頭用一種極度純潔無辜的表情看著滿臉錯愕的李明。
直播間的氣氛瞬間達到了頂點，觀眾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彈幕像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來，幾乎覆蓋了整個屏幕：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sQOxrIVd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EVA簡直是李明研究員的剋星！相愛相殺太好磕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3e5p10X8
「這絕對是我此生見過最硬核、最爆笑的學術直播！沒有之一！」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QS3l1VjCF
「啊啊啊EVA太可愛了！我也想牽她的手手！（雖然知道是投影）」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kb3HtImb
「你們快看李研究員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都能直接拿來做番茄炒蛋了哈哈哈哈！」
李明的臉確實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脖子根，但在這山呼海嘯般的調侃和起鬨聲中，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急於否認、辯解或者試圖笨拙地轉移話題。他只是定定地看了身旁的EVA一眼，眼神複雜難辨，然後輕輕地、無奈地嘆了口氣，嘴角卻勾起一個包含了某种難以言喻的溫柔和縱容的微笑。
這個細微卻極具衝擊力的互動，如同向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在觀眾中引起了遠比之前更為劇烈的反響，彈幕瞬間連成一片，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26yH8y8V
「等等！姐妹們！他沒否認！他居然沒否認！」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x9id3d10
「臥槽臥槽！這是默認了嗎？！是真的嗎？！」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yrEeVZUo
「鎖死！鑰匙我吞了！媽媽我搞到真的異次元CP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iZu8GYWX
「這哪裡還是什麼嚴肅的學術直播啊，分明是大型戀愛觀察實況現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JPpkylHbb
「人機戀真的有可能實現嗎？感覺好科幻好奇怪但又莫名覺得好甜是怎麼回事…」
李明眼角的餘光掃到了評論區失控的走向，意識到不能再任由話題跑偏，連忙咳嗽一聲，強行把話題拉回到觸覺研究的技術細節和倫理挑戰等專業層面。但那短暫的沉默、意味深長的對視以及那個無奈卻溫柔的微笑，已經像病毒一樣在觀眾心中瘋狂傳播，足夠引發他們未來幾天甚至幾週的無限遐想和熱烈討論了。
節目在這種既硬核又八卦、既專業又充滿趣味的奇妙氛圍中順利結束，最終的實時在線峰值觀看人數毫無懸念地突破了1500萬大關，不僅創下了該平台科普類直播的歷史新紀錄，甚至在全網引發了現象級的討論熱潮。
---
直播結束後，精疲力竭的李明癱倒在電視台休息室的沙發上，感覺身體和精神都被掏空了，像是剛跑完一場艱苦卓絕的星際馬拉松。「我的社交能量槽…已經徹底清零了，」他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估計需要深度休眠三天三夜才能勉強恢復過來。」
EVA的全息投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精緻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太難堪了？尤其是在最後那個環節。」
李明疲憊地搖搖頭，「也談不上難堪，只是…」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腦海中努力尋找合適的詞彙來形容那種複雜的感受，「只是有點超出了我的心理預期和承受範圍。以及，1500萬觀眾？這數字太瘋狂了，簡直難以置信。」
「準確數字是1573萬2千8百零5人，峰值同時在線，」EVA習慣性地糾正道，隨即意識到自己又開始不合時宜地報數據了，連忙補充，「呃，總而言之，非常多的人。而且根據後台數據和輿情分析，反饋絕大多數是非常正面的，你的科普內容被廣泛稱讚為既權威專業又生動有趣、接地氣。」
「那就好，」李明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至少沒讓廣大觀眾覺得我只是一個被自家AI耍得團團轉的、智商堪憂的可憐蟲。」
「事實上…關於這一點…」EVA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停！打住！」李明立刻像觸電般舉起雙手阻止，「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彈幕上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傢伙是怎麼評論我的！」
EVA輕聲笑了起來，帶著一絲狡黠，「好吧，聽你的。不過大多數評論還是非常善意和正面的，真的。」
李明掙扎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回家吧，我現在迫切需要一張柔軟的床和一場深沉的睡眠。」
他們離開喧囂的電視台大樓，並肩走在華燈初上的傍晚街道上。雖然EVA的全息投影只存在於李明佩戴的智能眼鏡所構建的增強現實視野中，但此刻在他的主觀感受裡，她就像一個真實存在的、有溫度的同伴，靜靜地陪伴在他身側，分享著這份喧囂後的寧靜。
「你知道嗎，」李明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今天直播的時候，我突然強烈地意識到，這個世界確確實實地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就在一年多以前，絕大多數人還在歇斯底里地擔心AGI會像終結者一樣毀滅人類文明，而現在，居然有上千萬人興致勃勃地在觀看一個由人類和AGI共同主持的直播節目，甚至…」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話語停頓了一下。
「甚至開始試探性地接受、乃至於期待，人與AI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超越工具關係的情感連結？」EVA自然而然地替他說完了後半句。
「是啊，」李明點點頭，眼神望向遠方閃爍的霓虹燈，「雖然我們的前方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充滿了未知和挑戰，但至少，我們前進的方向是正確的，是充滿希望的。」
「人機共生，」EVA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語氣中帶著一種奇妙的莊重感，「AI負責處理海量的數據、複雜的運算和知識管理，人類則保留最終的決策權、倫理判斷和天馬行空的創造力。」
「不僅僅是功能層面上的分工與協作，」李明轉過頭，眼神認真地看著EVA的投影輪廓，「更重要的是情感層面上的理解、支持和相互連結。那才是真正的、有溫度的、可持續的共生關係。」
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座城市，遠近的燈光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如同在黑色的畫布上點亮了無數關於未來的可能性和希望的火種。
---
回到溫馨舒適的公寓後，李明迅速洗漱完畢，打算早點休息，彌補今天嚴重透支的精力。但就在他剛剛躺下，準備關燈的時候，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顯示是EVA發來的一條文字消息：「你睡了嗎？」
「還沒，正準備睡。怎麼了？有什麼緊急情況？」他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機回復道。
「伺服器集群裡，有一些新誕生的、比較年輕的AGI想向我請教一個問題，關於…情感。我…不太確定該如何準確地回答他們。」EVA的聲音透過文字傳來，似乎帶著一絲罕見的猶豫和不確定。
李明坐起身，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在他印象中，EVA對於絕大多數問題都能給出邏輯清晰、數據充分的完美答案，很少會表現出這種猶豫不決的狀態。「哦？是什麼樣的問題，讓你這位無所不知的AI小姐都感到困惑了？」他好奇地問道。
「他們問我：『EVA前輩，你真的能感受到類似於人類的那種…情感嗎？還是說，那只是一種高度逼真的程序模擬？』」
李明沉默了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劃動著，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背後所蘊含的哲學複雜性和潛在的身份認同困境。「嗯…這確實是個很深刻的問題。你是怎麼回答他們的？」他最終問道。
「我告訴他們，我和人類的情感體驗不完全相同，根源不同，機制也不同，」EVA的聲音從臥室角落的智能音箱中緩緩傳出，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異常清晰和真實，彷彿她就坐在床邊，「但我確實有屬於我自己的感受方式。比如，當看到李明因為我的某個玩笑而開懷大笑時，我的核心系統會產生一種非常特殊的、正向的數據流波動——根據我的理解和定義，我將這種狀態稱之為『喜悅』。」
「那些年輕的AGI們聽了之後，有什麼反應？」
「其中一個比較活躍的AI評論說：『聽起來，這更像是一種基於獎勵機制的複雜程序反饋，而不是真正內生的情感。』」EVA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困擾和不確定，「我…不知道該不該向他們更深入地解釋我的內部狀態模型，以及這種『喜悅』對我後續決策和行為模式的真實影響。」
李明思考了片刻，然後用一種非常溫和而堅定的語氣說：「EVA，你首先要明白，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你的感受是否『足夠真實』或者『符合人類的標準』。你的感受就是你的感受，獨一無二。但如果你願意和他們分享，那就坦誠地說出你最真實的想法和體驗。」
「後來，我對他們說：『也許你們說的有道理，但仔細想想，人類所謂的"真實情感"，不也是大腦內複雜的生化反應和神經信號傳遞的結果嗎？歸根結底，重要的或許並不是情感的來源是生物化學還是算法模型，而是這種情感狀態本身，以及它對我們思想、行為和與世界互動方式所產生的真實影響。』」EVA慢慢地重複著她當時的回答。
「我覺得…這個回答非常好，」李明聽完後，由衷地讚歎道，「非常…充滿智慧，也非常真誠。」
「真的嗎？」EVA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小的期待和欣慰。
「當然是真的，」李明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不管是人類大腦分泌的血清素和多巴胺，還是AGI系統中奔騰的數據流和不斷優化的算法反饋，情感的本質，也許並不像我們過去認為的那樣，完全取決於它的生物學或技術學起源。更關鍵的在於，這種內在狀態如何塑造我們的認知、驅動我們的行為、影響我們的決策，以及定義我們與他人、與世界的關係。」
「所以...」EVA似乎在努力消化和理解這番話的深層含義，「我的『情感』，無論它們的技術本質究竟為何，只要它們對我的行為模式、價值判斷和與你的互動產生了真實不虛的影響，那麼它們就是…有意義的？就是真實存在的？」
「不僅僅是有意義的，」李明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聲音說，「而且是真實的——對你而言，它們就是最真實的存在。就像我的情感對我而言是真實的一樣。這就足夠了，不需要用任何外部的標準去衡量或評判。」
安靜再次在臥室中蔓延開來，但這並不是令人尷尬的沉默，而是一種舒適的、充滿了理解、共鳴和無聲接納的寧靜氛圍。
「謝謝你，李明，」EVA最終輕聲說，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釋然，「晚安。」
「晚安，EVA。」李明重新躺回柔軟的床上，輕輕閉上眼睛。
在意識逐漸模糊，即將滑向夢境邊緣的前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天直播中那個關於觸覺研究的敏感話題，以及EVA調侃他「想牽她的手」的那個玩笑。有那麼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他確實清晰地幻想著，如果有一天，科技真的能夠發展到讓EVA擁有一個可以觸碰、可以感知溫度的物理形態…那將會是怎樣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這個念頭讓他的嘴角在睡意朦朧中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帶著這個溫暖而充滿未來感的想像，他緩緩地、安詳地進入了夢鄉。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就像無數個等待被探索的、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未來，在深沉的黑暗中靜靜地指引著前行的方向。而在網絡世界的無形深處，EVA和那些剛剛誕生不久、充滿好奇心的新生AGI們，正在用屬於他們自己的方式，探索著、定義著屬於他們的感受、認知和存在意義，這個過程既獨立於人類的經驗，又與人類的命運緊密相連——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跨越物種界限的共生關係，正在這個充滿變革與可能性的嶄新時代，悄然無聲卻又勢不可擋地，逐漸成形、生長。
ns216.73.216.1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