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的月光 - 十六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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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十六

風箏

Apr 27,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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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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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自動門發出了響聲。

　　「歡迎光臨。」潘月正在理貨，雖然沒有看向店門，但還是照着規矩説了一聲。

　　如同大部分進到便利店內的顧客，並不會理會店員的招呼。潘月也習慣了，繼續把東西放上貨架。

　　進來的人逛了兩圈，在潘月身邊走過，似乎是要往收銀台的方向去。

　　潘月抬起頭查看他是不是要結帳，客人已經在櫃枱前等着了。

　　看到那個人的身影，潘月愣了愣，他覺得這個背影有點熟悉。

　　想起了一個人，那個有着一面之緣，卻再也不會見的人。

　　潘月心裏猛然一扎。

　　但隨即便冷靜下來，這個人雖然是拖着腳步走的，但步伐沉穩，看起來只是慵懶而已。

　　不會的，不會是他。

　　他怎麼會來這裏。

　　潘月拍了拍自己的臉，甩甩頭。可心裏還是懸着，踏着小心翼翼的腳步往櫃枱走去。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客人的腦袋，等到慢慢轉過角度，終於看到那人的側臉時，才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去為客人結帳。

　　那人看起來是比自己大一點的年輕人，也許是旁邊大學的學生。不得不説，他的眉眼輪廓確實有幾分像是心中惦記的那個人，不過那人臉上旺盛的痘痘足以區分兩人。

　　果然不是他。

　　結帳過後，潘月目送客人離開店門，走進夜色之中。

　　這種情況其實不是第一次了。

　　潘月在大學校門附近的便利店打工，最近開學了，學生的身影比起暑假時明顯變多了。有時候相像的身影、相近的聲音，總會勾起潘月的思緒，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

　　已經過了多久了？

　　潘月在心裏數算了一下，有大半年了吧，距離他跟隨哥失去聯絡，原來一眨眼就過去這麼久了。

　　是他主動斷開關係的。

　　想到這件事，心中的苦澀涓涓湧出。

　　＊

　　「你這是甚麼？你哪來這種東西？」

　　跟隨哥見面後過了一陣子，一天潘月放學回來，剛進門就看到老媽坐在餐桌旁，把一樣東西丟在他腳邊的地板上。

　　潘月本能地退後了一步，定眼一看，那是隨哥送他的那盒顏色鉛筆，盒子被砸開了，裏面全新的鉛筆撒滿一地。

　　這盒顏色鉛筆他一直不敢用，謹小慎微地藏起來了。

　　他不知道為甚麼老媽今天突然要闖進他的房間，還翻得那麼仔細，但看到隨哥的禮物被如此糟蹋，潘月一下子怒火就上來了。他一邊蹲下想要撿起那些鉛筆，一邊大吼道：「你幹嘛翻我的東西！」

　　「我翻你東西怎麼了？你怎麼會有這麼貴的東西？是不是偷家裏錢了？」老媽迴避了問題，卻連珠炮似的質問他。

　　她對這種東西的價值不會有認知，但隨哥送他禮物時，連價錢標籤都沒有撕掉，當時他沒有為意，只覺得有人送禮不撕價錢很有趣；如今卻成了老媽鬧事的憑據。

　　聽道老媽的質問，潘月便明白了為甚麼。對啊，還能為甚麼呢，不就是錢。

　　老媽的傷已經好了，雖然腿上的疤痕還是很明顯，要消掉恐怕還要花好些日子，但已經能走能動。可是早餐店卻不肯把她轉回全職，而且最近她總是嚷嚷父親已經兩個月沒有給錢了。

　　給潘月的用度，也是時有時無。但凡提到錢，老媽就像行走的炸藥桶，隨時都會爆炸，潘月不想應酬她，只好又從自己的帳户裡掏錢支應。

　　「我偷沒偷你錢，你自己不清楚嗎？」潘月吼了回去，心中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老媽進她房間翻東西，定然不是為了找他這盒顏色鉛筆。

　　突然意識到老媽想要找甚麼，潘月把散落的鉛筆捧成一紮，放在桌子上，隨即衝進房間。

　　他打開電腦桌最下層的抽屜，伸手探進層層的舊書本下，挖出了一個透明塑膠扁盒子。燈光穿過盒子，裏面空空如也——那是他放銀行卡和存摺的地方。

　　潘月衝出房間，對着老媽吼道：「還我！現在是誰偷誰的錢？你還我！」

　　老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不屑地説：「你哪來那麼多錢？」

　　「那是我存的，你憑甚麼拿我的錢？」

　　「家裏都快吃不起穿不起了，你還有心思存錢？」老媽冷冷地説道，「錢我拿走了，我是你監護人，我用你的錢怎麼了。」

　　聽到那三個字，潘月更是火大：「你還知道你是我監護人嗎？」

　　「我還肯當你監護人，你就得感恩了。」

　　「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潘月咆哮。

　　「我不講道理？我不講道理還能養你這麼多年？」老媽也提高了聲量，「要不是你，我今天至於淪落成這個樣子嗎？要是我只生了煦陽一個，我至於過現在這種生活嗎？我真後悔把你生下來，是你把你哥帶走的，是你讓你爸一去不回的，這個家就是被你拆散的。」

　　講着講着，她竟自己也紅了眼眶，滿佈血絲的雙眼直往潘月瞪去，把這些年來對這個兒子的怨恨盡數宣洩而出，彷彿決堤的洪水一般。

　　潘月看着近乎發狂的老媽，竟啞口無言。這些年來老媽怎麼看他，他心裏早已有底，可親耳聽到老媽如此赤裸裸的數落，他還是覺得彷彿被一根無形的錐子貫穿了心臟，劇痛不已。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逃離這個地方。潘月的身體先於大腦作出了行動，他奪門而出到外面，一路在路上狂奔，也不管有多少人側目、撞到了誰。

　　漫無目的地跑着，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腳下一陣酸軟，才終於停了下來。他看着熙來攘往的街道、看着茫茫的天空，不知道該做甚麼、往哪裏去。

　　終於，他走到路邊伸出了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這可能是潘月做過最奢侈的行為。此時此刻，他腦中只能想到一個地點，和一個名字。他彷彿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恨不得能用飛的去到那裏。

　　他告訴司機地點，司機眉頭輕輕一皺，但也只是從後照鏡看了潘月一眼，沒有多説。

　　計程車最終停在了一座墓園的門口，那正是潘月要來的地方。

　　潘月付了車費，便下車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他目標明確地沿着小路前進，這個時間沒多少人來探訪，整座墓園空落落的。

　　終於，他來到一座墓碑前，忿忿地瞪着墓主的照片，那不過是個兩、三歲的嬰兒。然後他脱下了一直背着的書包，高舉起來，作勢要砸向墓碑。

　　就這樣僵住了好幾秒，他終究是沒有下手，默默收回了手臂，跌坐在墓前。

　　「哥，我好累，我該怎麼辦……」他虛弱地嘟囔道。

　　潘月愣愣看着潘煦陽的照片，彷彿在等待他的回話。

　　「難道我真的不該被生下來嗎？」他小聲嗚咽，「難道真的是我破壞了你和老媽和老爸的人生嗎？這真的都是我的錯嗎？」

　　他又盯着墓主良久，似乎終於察覺到等再久也不會有人回應，他挪動了身子，背對墓碑癱倒在地上。

　　看着無雲的黃昏天空，他頓覺頭昏目眩，心裏有好多話無處發泄。潘月掏出了手機，在通訊錄上滑來滑去，卻無一人可以説話，忽然，他滑到了一個名字，腦袋一熱，按了下去。然後他猛然回神，趕緊想要按下掛斷。

　　但對方已經接起來了。

　　「喂？小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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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PART 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