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殿下與陛下對弈了一個下午,隨後去過絳雲宮,與三公主見面。但他們談話時三公主支開了我,他與殿下說過甚麼我一概不知啊⋯⋯」從張樹的語氣裏,聽得出一絲的懊惱。
姜時心想,能有甚麼讓豁達樂觀的小殿下痛心至閉門不納?三公主能和殿下講的,大概只有朝中之事、九五之尊、皇家之務,這些大概不能讓殿下傷心至此⋯⋯對了,現在有一個她。
姜時醍醐灌頂,猛力裏推開擋著他路的張樹,直往府門奔去。「怎麼了姜時?」張樹朝他喊話,姜時卻沒再回頭,消失了在門後。
「徐昭亭!」姜時一把踹開了徐宅的大門,本已破舊不堪的門被踢得木刺豎起。姜時這個不速之客破門而入,每一步都重得濺起雨後的積水,一直闖到中門大開的內院,瞧見仍坐在石案前的徐昭亭。同樣是濕透的她原封不動,就連空洞的眼神也一成不變。髮絲黏在額角與下頜,衣裙貼著四肢,更顯形影消瘦。
直到姜時撕心裂肺般喊出她的名字,她雙眼才重新聚焦看向他,可眼裏依舊是一潭死水般。
「從頌安城開始,我就覺得你心懷不軌,我果然沒有看錯。」姜時拔出腰間的配刀,毫不避諱般直指徐昭亭眉眼。刀鋒迫在眉睫,她卻並未眨眼退避,就連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都紋風不動。
「謝聞拿出的證據是真的吧?你就是南雍派來的奸細,接近殿下來達到自己卑劣的目的不止,還要無恥地欺騙殿下的感情!」姜時的刀得寸進尺,冷刃貼上徐昭亭頸側,她卻仍然無動於衷,目光凝滯。
「你不躲,不還手?」姜時詫異,他來這一趟,心裏本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不曾想對方全無動手之意。「你不怕我殺了你?」
徐昭亭難得扯了扯嘴角,輕吐一聲:「不會。」
姜時冷笑:「我怎麼不會?任何傷害殿下的人,我必取其性命。」徐昭亭稍稍昂首,終於看向站在她跟前的姜時,睫毛上的水珠也始得從眼角滾下來。她的兩眸不再空虛,兩股深沉的目光看穿姜時雙眼,他不禁寒慄。
他確實不會殺她。他想保護殿下,想喜歡殿下,想逗笑殿下,這些都不是以毀滅殿下珍視的人或事物能達到的。徐昭亭是負了殿下,但這不是姜時能夠殺她的理由。
這終究,是殿下的私事。
徐昭亭看得出這一層,說明自己秘而不宣的心思早已被她看破。姜時一時氣憤,放話道:「如果我跟你說,是殿下讓我來殺你呢?」
徐昭亭目光一滯,再次散渙起來,頓口無言。這次,她再沒有底氣說出「不會」這兩個字。她可是敵國假死的公主,心懷不軌,屢次欺瞞於他,他作為大嬴皇子,殺了她天經地義。
姜時趁她失神之際,手腕一轉,刀鋒在徐昭亭的喉上劃出一道血痕。說深不深,説淺不淺,未及喪命,足以血崩。在夜色中深紅得可怖的鮮血湧出,與殘留的雨水交融,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襟。
「別再碰殿下一根汗毛。不若,下一刀就不是這個力道了。」姜時説罷,用兩臂間的衣袖擦掉刀上血跡,使刀回鞘,快步踏出宅門。
徐昭亭待他離開,慢慢垂頭,鮮紅映入眼簾,這才反應過來。她伸出濕漉漉的指尖碰了碰頸側,甲縫頃刻填滿了血水,血液沿著前臂流到手肘,再滴落到濕潤的土壤。
這時,洪流般的痛覺才湧進體內。她整個人像被撕開一樣痛,手指不自覺地抓緊案邊和裙擺,再也忍不住地呻吟起來。
她強行靜下心來,決定要先替傷口止血,不然失血過多,後果不堪。她摸了摸腰間,卻摸不到藥瓶,遂雙手扶著石案把自己撐起來,踉蹌地往寢室的方向走去。眉目扭曲之際,她用力地咬著下唇欲減輕疼痛,卻盡是徒勞。
狹窄的眼縫裏,一切逐漸模糊,徐昭亭如被綁了巨石的雙腳頓然加速,卻失了平衡,瞬間倒在寢室地上。她痛得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聲,咬著牙匍匐前行。濕成一團衣裙盡是血色與灰塵,襤褸凌亂。
終爬到榻邊時,已然乏力,只得癱瘓在地。她像是耗盡最後一股力氣般用手肘推倒了小櫃子,裏面的瓶瓶罐罐灑落,滿地殘瓦碎片,混雜著顏色髒亂的藥粉。
或許是靠著潛意識,也許是氣味過於熟悉,她竟在雜亂不堪的殘骸裏找對了藥,用手掏了一把,抹在了頸側。未來得及等藥起作用,眼前已然漆黑,徐昭亭在飛揚塵土中失去了意識。
她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像是屋簷的積水一下一下地滴到水窪裏。她覺得全身涼絲絲的,特別是脖子和雙腳,便頷首一瞧,隱約看見兩個從腳心往外延展的漣漪。她抬起腳,腳趾輕輕滑過漣漪,水面潺潺而動,與水滴聲重疊。
她慢慢踩著淺水往前走,每一步都伴著嘩啦的水聲。她仔細一聽,背後那些水滴聲越顯奇怪,便加快了步伐,在越漸放大的聲響裏聽出了刀鋒與皮膚摩擦的動靜。
她忽然轉頭看向身後,地上跪著一個背對自己的人,他的身前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從衣著來看,躺著那個是女的,而跪著的大概是男的。
那些錯落的聲音果然是刀鋒入肉之聲,就跟她的婢女映雪死的那一晚上,她不停捅穿那個男人腹部的聲音如出一轍。她想看清楚這兩個人究竟是誰,如履薄冰般慢慢靠近他們。
直到跪著的人轉頭,看見那是趙慕恆的臉,眼眶是瀑布般流下的血。
她駭然止步,僵在原地。
面容可怖的趙慕恆四肢僵硬得像殭屍般,開始向徐昭亭走來,她惶恐得跌坐在淺水中,手腳並用地往後退,水聲雜亂而急促。
隨著趙慕恆走來,本躺在他身前的人被揭開了面紗,竟是她自己的臉。她瞳孔擴張,灰色的嘴角溢血,心口插著一支箭,傷口潰爛得不成模樣。
她毛骨悚然之際,趙慕恆已經走到她跟前,舉起了手上的箭——
她認命般閉上了眼。
在睜開眼時,一道陽光打在她臉上,介乎暖和與熾熱之間,讓她不得不坐起身來。她只覺頭暈目眩,滿頭凌亂的濕髮被門外來的晨風一吹,遮擋了她模糊的視線。甩了甩頭,卻甩不走頭痛,而看見了滿地狼藉。
滿眼只剩窗邊簾子隨風搖曳,是房間裏唯獨帶著生機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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