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一一一章：無聲

「明月！」清風喊得撕心裂肺，像是那聲音也想從心口中追出去。

　　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心底像踏空了一樣，直直向深淵墜落，毫無依憑。

　　顧行之看著清風喊得急切，卻腳步猶豫不前，不禁催促。「你還不追？」

　　清風望著那已不見人影的院門口，原本緊握的拳頭倏地鬆開，眼底一片酸澀，語氣卻堵著氣，道：「屬下為何要追？是他自己要走的，要走就走！」

　　「你——！」顧行之見他嘴硬神情卻滿是糾結，正要出聲責備，卻又無奈地將話吞回。

　　這小子倔起來，怎會偏偏倔在這時候！

　　「行。」顧行之冷冷地說，「別後悔就行。」

　　清風咬緊下唇，悶著聲應道：「屬下不會！」

　　可語氣中的顫抖，那掩不住怔然神情，早就將「後悔」二字寫得一清二楚。

　　顧行之瞥他一眼，見他硬撐模樣，也不再多說，只是搖頭輕嘆，「那就推本侯回行云院。」

　　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陸青澤的去向。

　　他心中已有不安，今早朝會，定發生了什麼。

　　否則陸青澤怎會一回府便未曾來見他，反倒獨自回行云院收拾，要這樣不告而別？

　　輪車沿著小徑緩緩而行，兩側院牆掩映，耳邊蟬聲與風聲交織。顧行之捏緊膝上薄毯，掌心微微出汗，視線穿過薄紗，望向那條熟悉的甬道。

　　他心中一遍遍地默念著，

　　你不會走的，對吧。

　　你若真要走，怎麼會不先來見我一面？

　　而此時的行云院中，沉默籠罩如霧，唯有細碎的收拾聲響，映著那孤單的背影。

　　環顧廂房四周，未見熟悉人影，陸青澤反倒鬆了口氣。他尚未想好，該如何與顧行之道別。

　　將細軟一一收好，擱置於茶几上，那些衣物靜靜躺著，如他心底的念想一般無聲。這屋內仍殘留著顧行之的氣味，混著陽光與舊木香，是他無法割捨的熟悉。

　　這裡，留下太多與他的甜蜜記憶。

　　床榻上的低語呢喃，粧台前的描眉梳髮，無一不是他心中最柔軟的珍藏。

　　視線一轉，落在牆上原本掛著畫軸的位置，那幅畫仍靜置於櫃上，未曾掛回。三皇子的冷言冷語仍縈繞耳邊，每回想起，都像有根細針，往心口紮去。

　　他明白，那些溫柔，是自己偷來的。

　　藉著與那人相似的眉眼，從五皇子留下的回憶中，偷來的寵愛與偏心。

　　如今，那一切終將被收回，也怨不得旁人。

　　他不是不甘心。

他也曾妄想過，有朝一日能與那畫中人來場公平的競爭。

　　然，如今的他，早已連站在他面前的資格也失去了。

　　帶著沉重情緒，陸青澤緩緩欲將畫掛回，風吹動簾聲，帷後竟傳來熟悉嗓音。

　　「陸青澤。」

　　那聲音宛如利箭穿心，令他手上一顫，掛畫的動作停在半空。他眉心一抽，心慌地轉頭看去，見顧行之已停在門邊，靜靜望著自己。

　　他原是想悄悄掛好那幅畫，靜靜離開，不驚動任何人。

　　透過薄紗帷幕，顧行之看見他神色錯愕，語氣平淡卻帶著探問：「在做甚？」

　　陸青澤忙收回神思，邊將畫掛好邊說：「這……這畫它掉了，屬下將它掛回去。」

　　話說得倉皇，眼神也不敢對上。

　　顧行之盯著那畫，又瞥見一旁茶几上的包袱，眸光微動，語氣低沉：「你過來。」

　　他取下帷帽放在一旁，髮絲被穿堂風輕拂，晃動著簷下的一抹愁緒。而那人仍站在原地未動。

　　「本侯說，過來。」語氣微沉，卻不帶怒意。

　　陸青澤指尖微微顫著，心慌如亂線。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說出朝上之事，更怕一開口，就斷了最後那點不甘的牽絆。

　　他沉默片刻，終是來到顧行之身前，蹲跪於輪車側，顫著手握住那隻修長玉手。這手他曾緊緊抓著，拼命不放，如今卻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度相握。

　　顧行之抬手，輕撫他垂下的臉頰，聲音溫柔如風，「你要走？」

　　陸青澤只是輕輕頷首，未語。

　　「你不是說過，要等本侯傷好後再離去？」

　　聽見這句話，他握住的手忽地一顫。

　　顧行之立即察覺，眸色一沉，語氣仍平靜卻更帶一層探尋，「今日朝會上，出了何事？」

　　陸青澤低頭凝視著那手，唇角動了動，卻終究只擠出一句，「屬下……沒事……」

　　「陸青澤——」顧行之聲音未高，卻帶著從未動搖的強硬，「你不說，本侯就不准你離府。」

　　「屬......」陸青澤摩挲著心上人的指節，聲音在喉中哽了一下，終是選擇避重就輕，聲音低如塵埃，「聖上下旨，要屬下今日……搬離鎮北侯府。」

　　短短數語，卻如沉石砸入顧行之心湖，驟起一圈圈震盪。他身子微僵，氣息一陣混亂，眼底情緒翻湧。

　　那段與云宿之間的過往，如今再度浮現，當年的壓迫與無力、愛而不得的深痛，如潮水般將他捲入回憶之中。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陸青澤的手，眼神幽深。這權勢之網，曾壓垮過他與云宿，今日又要將陸青澤拉走。

不同的名字，相同的命運，終究——

　　還是連累了他。

　　顧行之壓抑著心底翻江倒海的怨恨，聲音卻依舊克制沉穩，「皇上是如何知曉的？是誰在朝上提起？唐太傅？」

　　那個當年親手揭破他與云宿斷袖之情的禍首，如今又將手伸向陸青澤？

　　陸青澤低垂著頭，搖了搖，聲音如羽般輕落，「不是，是張御史。」

　　這個稱謂一出，顧行之心頭已了然。

　　唐太傅，果真如他所料，依舊善於借刀殺人。

　　「陸青澤——看著本候。」語氣雖柔，卻不容拒絕。

　　陸青澤欲抬眼，卻遲遲不敢。他怕一旦望見那雙眼，所有藏在心底的怯懦與不捨，會瞬間潰堤。

　　「抬起頭。」顧行之抬手撫上他下頜，輕輕一托，堅定又溫柔。

　　陸青澤喉頭滾動，心頭翻湧，一陣拉扯後終是抬眸，與顧行之那雙情深桃花眼撞上。

　　那樣深切的凝望，是他從未在白日清醒時見過的——那不是誤認的投影，不是歡愉時的迷亂，而是清清楚楚，獨屬於「自己」的注視。

　　「告訴本侯，除了搬離鎮北侯府外，聖上還下了何旨意？」

　　這話如萬針刺心，令陸青澤眉心微蹙，指節輕顫。他抿了抿唇，終是吐出違心之言，「未有……聖上只命屬下即刻搬離。」

　　這答案，顧行之自然不信。他目光微斂，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就這麼簡單？」

　　陸青澤趕緊補上，「朝上時，北威大將軍與安北將軍都有為屬下求情，故……故聖上並未加重處置……」聲音至此，便再難為繼，連眼神都顯得空洞蒼白。

　　斷袖之情是蕭景帝的逆鱗，顧行之知道即便自己的叔父幫著陸青澤，處置也不該如此之輕......

　　顧行之的手垂下，眼中閃過警覺，掃視他全身，「未受廷杖？」

　　「未有。」

　　「那——」

　　他一句未盡，陸青澤已搶先將人擁入懷中。

　　懷抱一緊，聲音卻極輕、極哀傷，「長寧……我捨不得你。」

　　這句話，何嘗不是顧行之所思，他將臉埋進陸青澤頸窩，掌心輕順過這男人堅實的背脊，這是曾為他遮風擋雨的溫柔。

　　這麼久的相處，早已習慣他在身邊。即使那份情意仍混沌難明，但——

　　不捨，是確定的。

　　「今日......非得走？」顧行之的聲音悶在他頸間，卻如沉石落水，重重擊在陸青澤尚未平息的心湖，再次掀起巨浪。

　　陸青澤鬆開了擁抱，抬頭凝望那雙令自己沉溺的眼，手指輕撫那張泛著淡涼的唇。

　　他想再親吻他——

　　但不能。

　　再多一分接觸，他那假裝的堅強，便會徹底崩塌。

　　「是……得走。」他低聲答，聲音有些發啞，像是吞著血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聖旨即將傳達至將軍府，一旦宣讀，京城人人皆知。

　　他還未準備好面對那一切，也不願讓顧行之，成為眾目之下的笑柄。

　　他起身，卻發現手腕被牢牢扣住。垂眸看去，那修長玉手仍緊緊抓著他，不肯放。

　　心口被掐住般一緊，眼眶也隨之泛紅。他緊咬下唇，卻再也發不出半字。

　　「午膳呢？」顧行之看著他，眼裡是不加掩飾的脆弱與期盼。「你不陪本侯用膳嗎？」

　　只是想，多留你片刻。

　　只是怕，再鬆手，就會如曾經那樣——

　　徹底失去。

　　陸青澤別過頭，不敢再望他一眼，深吸了口氣，聲音濕濕著。「......對不起。」

　　只有這三個字，替代所有回答。

　　顧行之垂下眼簾，沉默良久，終是鬆開了手。

　　那一瞬間，陸青澤忍在眼中的淚水，倏地溢出眼眶，沿著下頜線緩緩滑落，無聲砸落在地，卻似萬箭穿心。

　　「本侯送你吧。」

　　「好。」陸青澤抹掉殘留在臉上的淚痕，轉身拿起茶几上包袱，推動輪車緩緩朝屋外而行。

　　行云院中，花草依舊。

　　廊下的鞦韆被微風吹拂，輕輕晃動。小亭中偶有雀鳥停佇，他們曾在那兒共膳說笑，也曾在廊下相擁親吻……

　　那些片段，如今皆成無法割捨的回憶。

　　兩人靜默而行，唯有輪車輾過石板的聲響迴盪耳際。雖非永訣，卻恍若隔了千山萬水。

　　行至府門口，唯有清風守在一旁，神色憂然。灰白王馬立在門邊，乖順靜立。

　　「清風。」顧行之喚道。

　　沉浸在思緒中的清風一震，轉首望來，已見陸青澤推著輪車走近。

　　陸青澤鬆開握在車把的雙手，後退一步，目光落在清風身上。「小侯爺……就勞煩你了。」

　　每一字，皆如錘落心頭。

　　說罷，他快步走向王馬，一躍上馬。跨馬之時，餘光依依不捨地回望府門，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久久難移。

　　千言萬語，無從啟齒，卻早已在眼神交會間，傾訴殆盡。

　　「屬下......走了......」他低聲開口。

　　語音雖輕，卻讓顧行之聽得清楚，聽得真切。

　　他垂首，放在膝上的雙手悄然握緊，指節微微泛白。鼻尖一酸，聲音低低地應道：「好。」

　　陸青澤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扯動韁繩，驅馬向前。

　　馬蹄踏出，揚起一陣塵土。

　　他離開了鎮北侯府，離開了顧行之的身邊。

作者說：

十分抱歉，是刀。

章節名和上一章是一套的《落言、無聲》

「落言」之後，萬言難繼；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rsD1Khyu
「無聲」之中，千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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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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