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BL/古風 - 第一零四章：伏棋

唐太傅冷哼一聲，語帶譏諷，「安北將軍此話，倒叫人聽不明白。王二乃兵部侍郎所薦、由常勝將軍引進，莫非是想說，還有第三人潛伏其中？」

　　顧三郎微微頷首，似是在附和唐太傅的推斷，語氣淡然，「或許真有其人也未可知。王二的確由鎮北侯夫人胞弟引薦，進鎮北軍一事也經由常勝將軍簽核，然，據查，二人昔年雖為同鄉，卻素無深交，至京城後才突如其來聯絡頻繁，未免太過巧合。」

　　「有何巧合，不就是靜州舊識罷了。」唐太傅冷眼一掃，語氣倨傲，自持胸有成竹。

　　顧三郎不緊不慢接話，「據調查，江尚書舉家遷京已久，王二在靜州時，顯少與江家往來。幼時不熟，成年後卻能一眼認出江侍郎、並立刻取得聯繫，再由其舉薦，進入軍中關鍵之職……太傅不覺得，未免太過周全？」

　　他話鋒一轉，目光微挑，含笑反問：「本將倒是記得，五年前太傅二公子曾赴靜州，而王二的胞妹似和三公子熟識——」

　　語音未落，唐太傅眼中已浮起一絲不安，心底暗自推敲顧三郎話中所指，警覺對方或許掌握更多線索。

　　「不知安北將軍此話何意？」他臉色沉沉，語中已帶怒火。「你是打算將此案栽至無干之人身上？」

　　顧三郎面容溫文，笑意卻帶著幾分戲謔，「太傅又多心了。」

　　他看著唐太傅一臉被撩動怒火的模樣，神色不變，語氣輕緩卻句句試探，「本將軍只是覺得，王二與江侍郎或許皆為人所用，而真正的佈局之人，另有其人。」

　　「呵呵。」唐太傅冷笑出聲，不以為然，道：「另有其人是假，推拖才為真。」

　　「太傅可知，那些兵械，最終流入誰手？」

　　唐太傅一怔，似是已預感顧三郎將說出什麼，嘴角扯出一道艱澀的冷笑，反諷道：「老臣怎會知曉鎮北軍之內務？安北將軍既未上報結果，又如何能信其真假？」

　「的確，太傅不會知曉鎮北軍軍務之細節，然——」顧三郎先附和，再語氣一轉，語中帶著一絲遺憾與針鋒相對，「太傅應該非常清楚，不論顧氏，抑或鎮北軍，皆與東夷皇族毫無瓜葛，是也不是？」

　　「東夷」二字方一出口，唐太傅臉色倏然鐵青，眼底怒火難掩，死死盯著顧三郎。

　　這話分明是要將劉淑妃一系拖下水——難不成，王二已全盤供出，或者說……高英朗將證據轉交顧氏了？

　　蕭景帝聞言亦是一驚，眉頭緊鎖。「此事與東夷何干？」

　　顧三郎從容應對，朝皇帝一躬身，緩緩啟奏，「啟稟聖上，王二所私賣兵械之對象，正是——東夷皇族。」

　　此言一出，滿殿肅然。百官面色變幻不定，殿內鴉雀無聲。

　　蕭景帝坐於龍椅之上，臉色看似平靜無波，實則眉宇間寒意更甚，指節緊攥，微泛青白。

　　東夷，乃大辰附屬之國，竟暗中私通兵械，無異於養虎為患！

　　「聖上——」顧崇朝見機推進，朝上行禮，一臉憂憤，「東夷歸附我朝已有年歲，境內安危素倚東北軍防護。若有軍械所需，自當遣使入京，何以如此行徑？偷雞摸狗，豈是附國之節？」

　　他語帶感慨，略一側首看向顧三郎，「想來安北將軍亦是憂懼此事干涉太深，一時查證未明，才暫押王二，以免打草驚蛇……哪知竟被人誣以隱瞞之過，叫人唏噓。」

　　「即便如此，亦不當藐視王法——！」站在一側的張御史見唐太傅眼神未至，依舊正色道：「就算此事關涉東夷皇族，王二亦當押回京師，由大理寺審理，以正視聽，杜悠悠之口，不容私擬重罪、以軍中私刑代國法！」

　　「夠了——」蕭景帝沉聲厲喝，聲音雖不高，卻如霹靂驚雷，震得眾臣齊齊收聲，微垂下頭，不敢妄語。

　　殿中氣氛如凝冰。

　　而此刻，顧崇朝與顧三郎的嘴角，不約而同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此案一旦牽涉東夷，朝局已非單純之局，王二若由大理寺審理，豈非正合唐太傅心意？那不更有誣陷顧氏與鎮北軍之嫌。

　　「軍械一案，牽涉重大，稍有不慎，便會引發內外動盪。此案關連甚廣，不容草率定案。」

　　蕭景帝語聲低沉，目光先落在北威大將軍，又轉向唐太傅，神色難測。最終，目光凝在顧三郎身上。

　　「安北將軍所言，朕已明白。然此事若久拖未決，反為有心人添口實，誣陷顧氏忠良之名。王二，仍須盡快押解回京，由大理寺親審。」

　　顧三郎心知，事至此處，王二已無可能再留鎮北軍中。

　　他低首領命，道：「臣，領旨。」

　　蕭景帝緊接著聲色一斂，語調轉沉，「此案亦涉兵部，尚書、侍郎未能即時發覺異狀，怠忽職守，即刻解除其一切職務，待後查辦。」

　　此旨一出，朝堂再陷沉默。

　　顧崇朝與顧三郎面色微沉，雖早料此舉，心頭仍是微微一緊。

　　原以為抛出「東夷」之線，已將風口轉至朝中暗謀，盼能換來對江氏父子的緩刑，未料蕭景帝仍未寬容，堅決下旨罷職，顧氏所保之人，最終仍保不住。

　　看來——這案子，已然觸及帝心之逆鱗。

　　顧三郎低垂著眉眼，退回列中，臉色雖沉，眸中卻未見一絲退意。

　　他心知，此局雖顯是顧氏失勢，實則亦藏轉機。王二一案既由大理寺接手，旁人只道對顧氏不利，卻未料——這也是逼唐太傅出手之招。

　　若審理之中有一絲偏私、或有遮掩之跡，聖上豈會不知？

　　那位真正藏於暗處、牽動此局之人，也終將顯出馬腳。

　　這盤棋，還遠未到收子之時。

　　蕭景帝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語氣疲倦：「如無事——退朝吧。」

　　掌印太監正欲宣旨，一道突兀的聲音卻自朝列竄出，劃破殿中沉悶氣息。

　　「臣有本奏——」

　　聲落之際，殿上諸人皆是一怔。

　　顧崇朝與顧三郎面面相覷，神色錯愕。軍械一案方落，蕭景帝已顯疲態，誰也未料這張御史竟還不肯罷休。

　　蕭景帝長歎一聲，倚靠龍座，冠簾隨之微微晃動。他單手支頰，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悅與無奈：「准奏。」

　　張御史行禮後，語出驚人，「臣，欲參——征西將軍，陸青澤。」

　　此言一出，朝堂再起漣漪。

　　站於武將列中的陸青澤身形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張御史。

　　首列之顧崇朝與顧三郎亦驚疑不定地回首，眼中閃過困惑。

　　殿上群臣無不交頭接耳，心中皆起疑。

　　滿朝皆知，陸青澤是唐太傅近年認義之子，得其厚待，張御史與唐太傅向來親近，今日卻突然參他一本——究竟是捨卒保車？還是這位老謀深算的太傅，又有新局待開？

　蕭景帝微抬眉峰，對此人似有印象，卻不甚清晰。對張御史欲參之舉，倒生出幾分興致，輕聲問道：「御史大夫，欲參征西將軍何事？」

　　張御史拱手朗聲道：「啟稟聖上，陸青澤曾為鎮北軍參軍，不日又將接任北城軍副指揮使之職，卻不避嫌隙，長住鎮北侯府，與文武侯來往甚密，實有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之嫌！」

　　此言宛如驚雷，轟然劈下。

　　陸青澤耳邊轟鳴，呼吸不由自主地起伏加劇，目光亦不安地游移在殿內群臣之間。私語聲遠如潮湧，而他只覺四下俱寂，如同汪洋怒浪中的一艘孤舟，無所依憑、無從掙扎。

　　他微微攥緊拳，喉間乾涸滾動，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從未想過，竟會在朝堂之上，被安上「結黨營私、圖謀不軌」之名。

　　而自己人微言輕，在朝中更無相識朝官，即使有，在這風口浪尖，四面楚歌中，又有誰，願意伸出援手，解救自己？

　　蕭景帝聞言，原本支於頷下的手慢慢垂落，挺直身形，視線銳如刀鋒，直指殿下臉色已然僵直的陸青澤。

　　「征西將軍，張御史所奏——可屬實？」皇帝語聲雖不高，卻夾雜著一股令朝臣心寒的凌厲冷意。

　　陸青澤深吸一口氣。他心知肚明，張御史此舉，實為假借參他之名，意欲牽連顧行之。

　　平復心緒，他邁步出列，拱手行禮，聲音微啞，「啟稟聖上，如張御史所言，未將……的確暫居鎮北侯府。」

　　「哼。」

　　一聲嗤冷從龍椅傳來。

　　「是朕的征西將軍府住得不稱意？」蕭景帝語氣冷厲，話中不無譏諷，「竟讓你長居鎮北侯府，難不成那兒比皇恩還深？」

　　話音雖平，然其下蘊藏的怒意，幾欲迸發。

　　朝堂之上，氣氛如履薄冰，壓迫感撲面而來。陸青澤低首無語，腦中竟浮現不知是何時經歷過的過往，那是皇帝震怒之景，身心不由顫動，額間冷汗涔涔，彷彿墜入萬丈深淵。

　　顧崇朝微抬眸，望向龍椅之上。只見蕭景帝神色日漸冷峻，如弦滿弓，如刀待鞘，一觸即發。

　　他心知，皇帝雖不容五皇子與顧行之之事，但更忌諱他另有他人。

　　北威大將軍踏前一步，拱手奏道：「聖上，請容老臣一言。」

　　「大將軍，有話直說。」蕭景帝神色未動，銳目卻仍緊緊鎖在陸青澤身上，彷彿利箭在弦，蓄勢待發。

　　「是。」顧崇朝挺身奏道：「陸青澤暫住鎮北侯府一事，實為老臣之意。」

　　此言一出，龍椅上蕭景帝眉頭微動。當年為顧行之求情之事仍歷歷在目，今日又為這人出聲——不得不引人深思。

　　「說下去。」

　　顧崇朝得其允，轉而望向群臣，語氣沉穩有力。

　　「數月前，文武侯陷於東北花林，為韃靼所擄。正是征西將軍，孤身犯險、潛入敵營，方將其救回。當時不止文武侯身受重創，陸將軍亦命懸一線。後幸得益州蘇大夫相救，方撿回一命。」

　　提及當日顧行之滿身傷痕、強撐著氣息返京，顧崇朝心中仍隱隱作痛，念及傷勢更重的陸青澤，更是不勝唏噓。

　　「回京後，因陸將軍傷勢未癒，又需蘇大夫接續治療，老臣便請鎮北侯，暫將其安置府中，便於醫治與照料。」

　　話至此，顧三郎亦上前一步，承接道：「鎮北侯也知讓陸將軍長留府中，恐引人誤解，故要臣提早返京，然，鎮北軍中臨時有公務，需臣留北疆處理，方使將軍久留，絕無張御史所言「圖謀不軌」之事。」

　　二人接連出聲，言之鑿鑿，聲聲為陸青澤開脫。殿內百官聞之，皆交頭私語，神情不一，目光亦紛紛投向立於朝下、低眉垂首的陸青澤。

作者說：

程咬金的皇上來了。

局已成局，棋未明。暗藏之子，落下便為殺招。

ns216.73.216.25da2

第一零四章：伏棋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