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Señorita #下】

所有人都聚集在舞池，她一直跑到無人看守的貴賓層，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獨自吹著鹹鹹的晚風。

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麼那麼難過，現在的感覺就像是站在櫥窗看買不起的古物一樣，因無法獨佔，所以無法阻止別人欣賞。但無法獨佔並非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是她明白自己不可買下古物。

妳要謹記妳是「卡德」，妳為妳死去的德洛里斯而來，妳為了報復那殺死德洛里斯的人而來，為了夥伴而來⋯⋯千萬千萬不能讓自己身陷危險——她反覆警醒自己，提醒自己，她還是那個為了德洛里斯的「卡德」。

「妳來晚了。」身後傳來熟悉的男聲，她頓時全身發硬，回頭一看。

撲通、撲通、撲通⋯⋯心臟不自禁地跳得很快，他掛著游刃有餘的笑顏走來。萊奧塔跟在後面，左手上掛著餐布，右手捧著餐盤，盤子上放著不少香檳。埃洛爾斯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她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萊奧塔卻又像進入「預設模式」一樣不理她了！

萊奧塔：「統帥大人，這位是雅卡蘭德斯家的大小姐。聽說小姐長期抱病，不宜外出，所以到酒宴尾聲才出席。」

「雪狼」雙手插在褲子裡，笑聽萊奧塔胡扯：「哈哈哈哈！雖說是晚到，但能一睹佳人姿容，今晚也算是不辜負了。妳說是吧，雅卡蘭德斯小姐？」

這男人又開始取笑她了！這一次還帶上個萊奧塔！

只見他揮手趕走了萊奧塔，一步一步靠近埃洛爾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壞，輕輕抓起她的手背，鞠躬一吻，埃洛爾斯整個人凍僵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敢問小姐芳名？」

她眼神閃爍，還未來得及思考一個名字——「埃、埃洛爾斯 · 雅卡蘭德斯⋯⋯」

他努力忍著不要笑出聲，這傢伙幹嘛還要用自己的原名？

「一直聽聞統帥先生美名⋯今、今天終於得以一見，甚是榮幸⋯⋯」

「喔～是嗎？」

他繼續靠近，手溜進她的腰間。

她腦袋上彷彿有一個「頁面加載中」符號，她完全思考不了，臉紅得發熱。他的手指按在背部的肌膚上，是溫熱的，痕癢的，隨後又轉化為微微痛楚，讓她想起他為自己安裝裝置的那一刻。

「怎麼今晚不見小姐跳舞？」「我、我不擅長，哈哈⋯讓您見笑了。」

她眼神一直垂著，盯著他的皮鞋，只知道自己心跳的好快，好響，響得就連狼也感受到她翻滾的脈搏正在宣告他名字。

「妳會探戈嗎，埃洛爾斯小姐？」

她會。很久以前有位來自納坦尼埃萊（註一）的男教官熱愛舞蹈，每逢有他的派對上他都會找女伴跳，埃洛爾斯雖沒有親自跳過，但看了那麼多次，早就在腦子裡學會了。

可是現在被他的手扶著，她倒有點不敢跳了。

「您⋯不問問我為什麼遲到嗎？」

「為什麼要問那麼掃興的話？」

「您不怪我？」「船快靠岸了，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怪妳？」

她抬頭，果然是不能直視他的，一看他那雙黃色眼睛她就臉紅。

「珠光粼粼，深邃神秘⋯⋯大概就是在說穿禮服的妳吧。」

他再湊近，伸長脖子試探埃洛爾斯的態度，她的眼神一直追隨狼的薄唇，即便他湊多近她亦沒有迴避，直到一個足以感受她喘息的距離，他才停下來。

他尚在舞池中央便感受到那股遠處飄來的腐化，就在方才兩人肌膚接觸之時，他已經悄悄淨化了她身上的混濁能量，他想看那一雙冷艷的紫藍色眸子中溢出的傾慕，而非腐化褻瀆她的眼睛。

埃洛爾斯把情意全然寫在眼神之中，即便她一點笑容也沒有，也瞞不過他。可是她剛才才說要禁止這份感情，當然不能答應跳舞。

「⋯我想這樣不合適吧，統帥先生。詹姆斯會長與他的孫女還在，若您我共舞，會惹來不必要的非議。」

「他們不過是甜品吃多了，要來點茶解膩，難道妳跟他們一般見識嗎？」

（補充：“Tea”（茶）在英文流行語中是「八卦」、「是非」的意思。）

「而且⋯」他湊到她耳側——「只要妳願意，沒有人敢說點什麼的，畢竟妳現在可是名門閨秀啊，小姐。」

「⋯⋯」「如何？難道我還請不動妳嗎？」

他拉近彼此的距離，她的小腹貼在狼的皮帶上。

那還用說嗎？他那雙眼睛已經把她迷得神魂顛倒，還握著她的腰向她宣示著關係主導權，她僅存的理智都都被他耳邊低語吹走了，還能不跳嗎！

埃洛爾斯，妳好不爭氣⋯⋯她皺眉，帶著沉重的喘息將身體傾往左，邁出第一步舞步。

她謹守探戈男女不相視的禮節，兩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她努力回憶舞步，步伐輕柔膽小，不希望出任何差錯。

但狼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從沒想過要好好跳探戈，一直盯著埃洛爾斯。他逐漸加快節奏，她唯唯諾諾的步子被迫變快，旋轉時，深海藍裙子泛起珠光，宛如藍色潮汐，隨月色浮動。高跟鞋在木板上敲響火熱的節拍，白髮扭動身姿，跟緊黑髮的節奏，兩人一退一進，互相追逐。

「看著我。」

她提腳，沒有聽見狼的話。於是他將手伸至她的上背，將她拉入自己的胸膛。

「看著我，埃洛爾斯。」

狼的命令迫使她猛然抬眸。

他將舞速推向另一個高度，迫使埃洛爾斯再跳得快一點，再快一點。高跟鞋在他的小腿間來回穿插，開衩的裙子露出大腿根部，舞步之快，兩人的大腿蜻蜓點水、一碰即離，彷彿是她在主動挑撥狼的慾望。銳利的黃在夜空中微微發亮，是狼在攻略埃洛爾斯表面的冷漠，扒開她內心一直覬覦神明這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深知狼在調戲自己，今晚她吃盡薇爾莉特小姐的醋，此刻她無比想擺脫這份感情，將對狼還有對自己的氣都灑在探戈之上，她的舞步逐漸變得迅速且果斷，如她的刀鋒，一刀一刀落在兩人曖昧不清的關係上。每一腳敲得更響，如「獵犬」迫趕著情場上揮灑自如的狼，他感受到她脈搏節拍變得急速，於是將手放在她的銘印上，想要以此按住她的怒火，今晚的她卻不如往日羞澀靦腆，反而是步步迫近，誓要爭一份氣。

這出乎狼的預料，「卡德」一向只敢藉說教作為還擊方法，只要他靠近一點就會軟化，今晚他卻感受到她嶄新的一面——一隻會反攻狼的兔子，一頭藏於兔皮囊下的野獸，令他驚喜，更叫他欲罷不能。

在這黃沙與熱風的國度上，冰與霜跳著火熱的舞蹈，曖昧的小火苗在金黃的風中燃燒成一團情火，從互相試探，隨著火勢延燒逐漸暴露，形成霜雪也無法撲滅的火。

他輕輕拆掉她背上的裝置，扔到一邊去，整隻手扶著她的低腰，邪魅的笑容像是誘惑，又像是在嘲笑教官即將落敗，可她不服輸，隨著統帥的節奏再靠近他一點，兩人的鼻尖幾乎碰上，澎湃的心肆意躍動，將情意揮灑在屬於「情人」的隱密之舞。

親近我，「雪狼」，來親近你的敵人——教官的眼神彷彿在呼喊著這一句。她此生都沒有如此大膽瘋狂過，不論是在敵人的臂彎裡熱舞，還是吸引著一個男人親近自己。

盛情難掩，狼嗅到教官血中的「氣味」——那股對他的激烈渴望。

他帶著埃洛爾斯到平台的邊緣，完成最後一個後仰動作。

「——！」

她的上半身懸空在圍欄外，只有狼一手扶著她的腰窩，一手捏著她的大腿，離心力使腎上腺素飆升。她的心跳得很響，腦袋充血，暈眩，只見眼前繁星點點、紙醉金迷。

現在只要她一鬆手，必定失重墜落，因此她抓緊狼——就像她如何想抓緊德洛里斯一樣。

他緩緩將深藍托起，拉近，兩人的胸膛緊貼著。

他能感受到她猛烈的起伏，在他的眼中，那就是她最響亮的告白。

「哈⋯哈啊⋯哈啊⋯⋯」

「妳身上，有香檳的味道。」

他再貼近一點。

「這讓我好奇——妳的唇是不是也是這種味道？」

「⋯⋯」

她想說一點很大膽，很越界的話，但礙於自尊，她說不出口。

忽然遠處傳來零碎的掌聲，一位綠髮女人緩緩走來，埃洛爾斯立馬抽出「天殛」護著身後的男人。

萊奧塔又出現了，他臉色慌亂，似乎是想要攔著女人。

「很精彩的舞蹈，『雪狼』先生。」她看起來有四十多歲，一身高貴的綠長裙雍容華貴。

「赫格教授，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呢，叫妳好等。」狼輕輕推走埃洛爾斯的刀，上前與女人握手。

「方才與會長多聊了幾句，卻沒想到一舞後便不見大人了，原來正與美人相聚啊，我怎麼好意思打擾呢～」

「雪狼」提眉：「今晚天氣不錯，隨便仰頭也能看見『特勒姆星』。」

教授抬頭，指著一顆青色的星星，那便是特勒姆星。

「是呢，百年難得一見，看來宇宙的迴序潮汐開始了。大概是您賞面出席，宇宙與我們同喜，拿出祂最珍貴的其中一顆星星來回應您的盛情吧！」

「哈哈哈哈哈！那還得有人認識這顆星星，才能與我共享這份欣喜呢。對了，我從拉扎爾口中聽說了實驗室與零塔的合作大功告成，所幸有妳的參與，合作才能如此成功。」

「哎呀，哪裡的話！能與北希迪亞和拉扎爾先生合作可是我的光榮，我受益良多。」

埃洛爾斯聽不懂，只能喝著萊奧塔給的香檳，雖然她喝不了酒，但總比呆站著好。

教授：「這位是⋯⋯？」

「容我向妳介紹，這位是雅卡蘭德斯家大小姐。」

她點頭，臉頰不勝酒力而泛紅。聽見後，赫格教授沉默半刻，尋思自己怎麼就沒聽過這個姓氏，但為了不要得罪貴門，她還是笑笑說道：

「幸會，幸會。雅卡蘭德斯⋯⋯我的涉獵都在力量學界，對於名門倒是孤陋寡聞了。」

埃洛爾斯輕笑：「家父為人低調。」

「不愧是名門千金，小姐天然去雕飾，一條藍裙便能襯托出不凡氣質。」

在埃洛爾斯耳中，這就是看著姓氏說的奉承話，要不是她是所謂的名門，可沒有人誇她氣質不凡呢。

三人互相寒暄幾句後，教授離開了。

「呼⋯⋯幸虧您替我圓過去了，要不然還真的要出糗了。」

他低頭：「是呢～可當真是辛苦了我。妳說，該罰妳回零塔掃地好，還是罰妳給我泡一天的茶好？」

「掃地。」「真的？」

「嗯。」

「還是說⋯再跟我跳一支舞？」他單手便能握著她半條腰。

酒勁上腦，他輕輕一碰，酥酥麻麻的感覺便傳遍全身，她頓時雙腳乏力差點跪倒，幸虧狼及時將她摟在懷裏。

「////////⋯⋯請、請您放開。」

「手臂怎麼了？」「只是擦傷。」

是那蟲王的強酸灼傷的。

「放開吧，統帥大人⋯」

「喔？可我看妳很享受喔。」

她推開狼：「才沒有！⋯⋯你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真的？」

她連忙閉上眼睛：「我什麼時候騙過您？再說，您若與我走得太近，薇爾莉特小姐她會難過的。」

「喔～確實。那看來我要好生安撫她了喔？」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妳是怎麼想的？」

「我只是替您著想，我終究只是您的下屬。」

「噢不埃洛爾斯⋯⋯妳對我來說很特別。」

兩人相視，酒精煽情，埃洛爾斯眼中的情慾已經掩蓋不了。她很想知道統帥的心意，她是他的「埃斯基爾」，是他的容器，所以她才如此特別，是嗎？她想再靠近一點，再了解他一點，了解他心中屬於自己的面積。

她扶著他的手臂，欲拒還迎地走入他的臂彎。

船終於停駛，CIA已在碼頭久候，要搜查船上的人。萊奧塔明白他們是來抓人的，他跑到頂層，不關兩人氛圍曖昧便拉走埃洛爾斯逃命，她甩開萊奧塔的手，狼隨後趕上。

「你做什麼！」「埃洛爾斯，他們是來找妳的！」

這一口「埃洛爾斯」好耳熟⋯⋯

「雪狼」：「怎麼了，萊奧塔？」

萊奧塔已經知道埃洛爾斯與MI6 淵源不淺，他不知道狼是否知情，可若提及CIA追捕的緣由又牽涉到她的身世，一時難以說明。於是他悄悄告訴狼，說他在莊園遇上了埃洛爾斯，CIA大概是為了保護國家秘密才來追捕埃洛爾斯的。

狼瞬間明白情況，他拉起埃洛爾斯的手：

「等下妳躲在『永冬』，我必護妳周全。」

她點頭，鏡子一碎她便消失了。

CIA沒搜到任何人，看在「雪狼」和會長的面子上也不宜逐一盤問耽擱太多時間。

別爾塔從遠方走來：「只是阿特莫爾一旦追查起來，他們總會查到亞多尼雅的。」

「我自有辦法。」

莊園倒了對政府而言有利無害，不但少了個隱患，更是多了許多能源，莊園本來不屬於政府，亦沒有一直追查的必要。此番搜查，只是為了「敵國間諜」，然而「卡德」並沒有摧毀阿特莫爾重要財產，若要保她，也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萊奧塔：「麻煩您了，大人。」

「嗯。只是下一次，不能隨便把人帶走，知道了嗎，『諾弗斯』？」

「⋯是。」

註一：「納坦尼埃萊」，阿特莫爾的一個自治區，主要原型為西班牙。

關於探戈：探戈（Tango）形成主要受到非洲、南美、西班牙裔、意大利裔，以及歐洲各個民族文化影響。

據說起源於情人之間的秘密舞蹈，舞蹈者必須表情嚴肅，表現出東張西望，提防被人發現的表情。其他種舞蹈跳舞時都要面帶微笑，唯有跳探戈時不得微笑，男女雙方不對視，表情要嚴肅，步伐要果斷有力。

【Señorita】：西班牙語中的「小姐」，也稱呼未婚女性。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GQ3l6D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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