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晚安，卡林卡#上】

「聖阿爾比恩兒童之家」（St.Albion），是一所位於維多利亞山腰已荒廢的教堂。

六百年前的冰災後，維多利亞冒出許多「異常兒童」。這些兒童天生能掌控本源力，先王忌憚他們的力量，於是將孩子們困住 St.Albion 以避免禍害。

後來，維多利亞女王看上這些天賦過人的孩子，賜予他們有代價的自由——將他們納入MI6，直到現在。

背著槍械的「修女」們打掃落葉，小埃洛爾斯一如既往坐在院子的水道旁，揮動著小尾草。毛茸茸的草葉吸引著橘色的小貓，可牠身體懶乏得很，一直緊貼地面，鼓鼓的腹部被沾上淤泥的尾巴圍繞。

這橘色小貓整天往兒童之家跑，愛往室外走的小埃洛爾斯經常看見牠，並出於喜愛為牠取名自己愛吃的食物：馬鈴薯。德洛里斯也很喜歡馬鈴薯，兩人愛偷偷餵食牠。

但好景不常，馬鈴薯患病了。亞多尼雅兄妹既心疼，又無法向MI6的「修女」們求助，只能拿人用的藥給馬鈴薯服下。

「哼～哼～」小小的女孩嘴裡愉快地哼著小曲，可見小貓沒精打采的，她再吊高嗓子，笑得更加燦爛，手裡晃動那毛茸茸的草，希望能鼓勵患病的小貓「馬鈴薯」振作起來。

死神撫過牠的軀體，橘色的毛髮冒出一塊塊腐爛的黑斑，「有機」蟲子寄居牠的腹部，蠶食牠的生命，鼓起的肚子裝滿了生活的絕望。

「喵⋯」虛弱無力的喵叫聲如刀刃，一刀又一刀，刺入小埃洛爾斯的心。

求求妳，結束我的生命吧⋯

從五歲開始，她便隱約能聽見這些哀嚎。

馬鈴薯側躺淤泥，胸腔淺淺地上下起伏，綠色的眼睛半合，向上天祈求死亡。

埃洛爾斯顫斗的小手抱著奄奄一息的馬鈴薯。陰霾之下，悲傷覆蓋所見，哀嚎堵塞思緒，她清楚聽見馬鈴薯的痛苦，牠被腐蝕的絕望。

「嗚⋯真的沒有其他出路了嗎？」

她哽咽，這已經是馬鈴薯第十次求死。貓兒滾動眼珠，與陰霾之下的藍眸對視。那一剎溢出牠對死亡的渴望，觸動了冰川的心。

或許牠聽到冰川的波瀾，牠終於閉上眼睛。小埃洛爾斯忍痛舉起匕首，在雨水傾盆而下之時插入馬鈴薯的心臟，紅血濺灑，隨著雨水流入渠道。

這是她第一次殺戮。

德洛里斯常言「我們要做對別人好的事」，直到現在，她仍深信著這一句話。

死亡是她唯一能送上的祝福，是對馬鈴薯最溫柔的結局。

維多利亞每年的十二月是雪季，偶然會下雨。每當下雨，維多利亞人總會感慨：終究是烈陽的威嚴勝過寒霜的溫柔。

「⋯洛爾斯，謝謝妳準備的雨傘。」

後方伸出一隻手，她這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啊⋯其實是萊奧塔準備的。」她看向「雪狼」，擠出一點微笑。

得知事實並非所想的統帥乾笑幾聲：「咳哈哈，妳一向細心，不小心讓妳把萊奧塔立的功給搶了呢。啊，卡林卡最怕下雨，一旦結霜，那就麻煩了。」

埃洛爾斯嘆了口氣：「若非您堅持要跟人民見面，卡林卡即便結冰也不成大礙。」

今早大雨滂沱，北希迪亞又冷，很多同事臨時無法工作，即便晚上有記招，「雪狼」還是讓不舒服的保鑣回家休息。盡心盡力的埃洛爾斯和萊奧塔被他親自召回來頂替，最近腐化異形增多，多一點人支援踏雪者更為妥當。

萊奧塔從後面給埃洛爾斯遞上一把黑傘：「請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已經通知零塔派人到卡林卡隨時支援。卡林卡將啟動建設道路，必無大礙。」

車子降落在馬路上，閃光燈從縫隙溜入車廂，「咔嚓咔嚓」與喧鬧聲衝破車門，傳入壓抑的車廂中。

推開車門後，將是全大陸的媒體與北希迪亞的國民。即便要面對公眾的人並非埃洛爾斯，她還是按耐不住手指頭，把燙好的西裝衣角捏出皺折。

這是災情爆發後統帥與人民第一次正式會面。按道理來說，背負眾望的「雪狼」應該更加侷促高壓，可坐在後方的他十指交扣，穩如泰山。不知是否因為軍帽掩蓋了他的半張臉，陰影之下毫無波瀾，甚至前一刻還在跟埃洛爾斯有說有笑，感覺不到他一絲擔憂，似乎因早已掌握令全大陸滿意的答案而胸有成竹。

這就是在政界打滾幾百年的功力嗎？看見身後沉穩的他，埃洛爾斯的手慢慢放開邊角，她的思緒被拽回當下，斬斷對未來與過去的憂慮。

現在要做的，只是隨時戰鬥以保護好身後的人，剩下的有他在。她似乎開始理解北希迪亞人對統帥的信任了。

推開車門，煞白在眼前閃爍，她單著眼睛，示意人群讓出一條路給身後的統帥。統帥緩緩扣好西裝外套，純熟地掛上體面的微笑，那雙散發狩獵氣息的黃眸注視媒體，直面刺眼的白光。

心急如焚的記者立刻蜂擁而上，把錄音器抵到他面前，嘴裡大喊的問題與旁邊的重疊，變成刺耳的噪音。

「異雪死了那麼多人，您身為冰神，如何跟北希迪亞國民交代呢？」「聽說災區擴散了，北希迪亞政府有什麼措施和政策嗎？」「統帥大人！您對於維法戰爭有什麼看法⋯」

他一一禮貌微笑拒絕回應。可憐的埃洛爾斯被媒體踩了很多腳，拼了老命才得以護送他走上臺階。

軍帽上北希迪亞國徽閃閃生輝，他慢慢將雙手晾在講台邊緣，在「咔嚓咔嚓」之中為對談揭幕：

「晚安，北希迪亞，還有所有人。很高興能⋯」

然而記招並未如她想像那般順利，沒說多久那些記者就開始咄咄逼人，提問到異雪與冰災的關係時，埃洛爾斯亦不自主看向講台。

冰災並不是高等機密，是幾乎人盡皆知的歷史，可它總蓋著一層又一層的薄紗，是幾百年以來的熱話。

「雪狼」：「感謝你的提問。冰災發生於六百年前，我親自以『神則』平息災難，與異雪並無關係。」

「可廣為流傳的照片上，患者皮膚出現鏡子化現狀，根據多年傳言，冰災也曾出現類似的魔物，敢問統帥大人，您又如何看待這些傳言呢？」

「啊哈哈哈！傳言終歸是傳言，沒想到一點點修改圖片的小伎倆就騙過了大家明亮的雙眼。神的力量毋庸置疑，我將再次帶領北希迪亞戰勝這一場戰役。」

的確，冰災很多內容僅停留於「傳言」，即便有很多網絡復刻和野史，但亦不代表真相即是如此，根本無法逼迫「雪狼」交代真相。

可自從埃洛爾斯去了零號收容所，看見那些零碎的實驗痕跡，她能肯定冰災與異雪頗有淵源。那麼⋯「雪狼」又為何要隱藏冰災的細節呢？這跟他作為主持Project E 的一號嫌疑犯有關嗎？

「統帥大人，聽聞科林德的患者居於集中營等待死亡，您對此有何解釋？身為『救贖』之神，祢是否已經放棄自己的子民！」

一位憤怒的男人提問，瞬間揚起一陣騷動，「雪狼」眉心一皺，西邊的情況外洩了？

將病患聚集在一起「等死」不是他的本願，如開發藥物的原因一樣：他無法以「神則」保全所有人。

「統帥大人，聽說零塔正在研發藥物，而且似乎失敗了，您有什麼回應嗎？藥物開發究竟真的是難以釀成，還是掩飾您無能的謊言呢？」

「統帥大人怎麼會拋棄我們！！」

「統帥大人，您揚言要與民眾坦率對話，卻又設起欄杆阻擋民眾，是否自相矛盾？」

埃洛爾斯投去擔憂的眼神，記者與民眾的咄咄逼人使民怨沸騰，下一秒民眾與記者互相擠擁，瞬間推倒欄杆，她與萊奧塔等人張開雙臂還是攔不住人潮，有同事更遭受襲擊，場面相當混亂。

「雪狼」的聲音傳入保鑣的耳機：「千萬別傷害他們。」

可埃洛爾斯還沒來得及回應，一霎之間，整個會場瞬間停電，尖叫聲此起彼落，民眾紛紛逃離會場，攔也攔不住，他們隨黑暗蔓延開去，整個卡林卡被漆黑吞噬。

「啊啊——！！」

大量長著修長的四肢、如路燈般高的無臉異形從水道裡爬出來，尖刺般的手把逃竄的人民串起，使他們肉身瞬間消失，淪為地上一片片黑影。歸屬FSP的「踏雪者」們趕到，槍彈橫飛，卻敵不過來歷不明的怪物。

緊急之下，埃洛爾斯的太刀「天殛」出鞘，一挑一斬解決了一隻異形後，她趕緊跑上去護送「雪狼」離開。

「雪狼」：「不用管我，妳先支援其他人。」

埃洛爾斯輕輕掂著他的手袖，堅定地看著他：「不，這是我的工作。」

他微微發光的黃眸能看清黑暗，她的雙眼宛如黑夜中的兩輪藍月，堅定且溫柔。他曾獨自熬過無數漆黑寂靜的夜晚，被寄予厚望的他總是擔起保護的責任。在慌亂之際，所有人遵循統帥的命令保護民眾，卻只有她違抗指示走到他身邊。

愣住的「雪狼」答應隨埃洛爾斯一同離開，他一抬頭，不遠處的高空有暗光閃爍。

有人在瞄準他。

他完全有足夠時間躲閃，卻久久站在原地不動，嘴角微微上翹。緊接一道紫光穿破黑暗——

他頓時失重，緊緊抓住埃洛爾斯的手腕勉強支撐自己。她感受到手腕的勁力霎時心頭一顫，趕緊上前接住倒往自己身上的他。

埃洛爾斯：「你、你中彈了⋯！等等，怎麼可能沒有槍聲？」

「雪狼」露出痛苦的表情，抓住中彈的左肩：「啊哈⋯先、離開⋯這裡⋯⋯」

她把「雪狼」的另一隻手放在肩上，吞下慌亂帶著他返回車內。

車門隔絕外界喧鬧，恤衫上的鮮紅在黃光下更為刺眼。座位上的「雪狼」虛弱地喘息著，埃洛爾斯想要看清楚傷口，卻被他阻止了。

「埃洛爾斯⋯」他按著血液流出處的手抓住她的白手套，「去支援⋯其他人⋯啊哈⋯我稍後就到。」

「不，我不能讓你獨自留在這裡⋯」

「聽我的，先去保護他們⋯」

他按下按鈕，把車門打開，示意埃洛爾斯離開。想到零塔的人來到卡林卡支援，她點點頭，嘗試在外尋找醫護人員的幫助。

待埃洛爾斯遠離，「雪狼」閉上眼睛稍微調整呼吸。車外人們繼續逃竄，他想要保護他們，但已幾乎失去所有力氣，無法行走。

左臂浮現一片黑影，一隻手從裡面伸了出來，想要抓走那正在抽取他血液的子彈，他使用意念生成一片冰刃，俐落地將黑手切成一半，才保住了子彈裡的血。

「祢居然⋯還未死⋯」

他按下通訊系統，聯絡屏障操控閣：「伊格納特⋯光、雨⋯⋯啊咳⋯快來⋯」

有統帥的口令，屏障內瞬間降下人造雨。雨水微微發光，光迴序點點滴滴照亮黑暗，平衡肆虐的影能。一位男性被怪物追趕，剛好跌倒在車子外面。鮮血淋漓的他如嬰孩般哭著，嘴裡呼喊著神明，一邊靠著雙臂往馬路爬行。

他們需要我。

想要保護人民的心重新為他注入力量，他撐起身子，一閃而上，用路邊的鐵棍為男子擋下影腐化怪物的攻擊。

男子慌亂地爬起來，三步跑兩步爬地衝出馬路，「雪狼」本想提醒他小心車輛，看見他幸運地避開了所有奔馳的車輛，FSP的踏雪者們與他在一起，他這才鬆了口氣。

中彈的左手無法支撐太久，他一個後滾翻，側身瀟灑躲避影球，黃眸注視異形那一瞬間，冰如千萬絲線插入怪物身體，隨後變成冰柱了結了它。身後傳來動靜，他一個踢腿踹走異形，但影又重新凝聚，嘗試拍扁他，「雪狼」利用建築物跳躍到屋頂，單手掏槍一槍冰源力驅散黑影。

可左臂的子彈越插越深，他感覺眼前景色變得模糊，耳邊嗡嗡作響。光雨似乎無法驅散怪物，越來越多影子被吸引到卡林卡，人民的慘叫聲濃罩天地。

他回到街道，看著徹底染紅的右手，又看了眼遊蕩的扭曲影子⋯

沒有辦法，只能這樣做了。

他忍痛將子彈拔出，踉蹌走到水渠旁邊，打開子彈並拋入水渠，隨後伸直顫斗的左手，猩紅隨手袖一直下流，隨發光的水串流整個卡林卡。

？？？：「柯溫特莉（「刃」），妳嗅到了嗎？」

「刃」：「哈，嗅到什麼？」

？？？：「（深吸一口）我嗅到了成功的腥味⋯冰神在呼喚我。」

「刃」：「去拿妳的東西吧，『末影』，別讓帥哥等太久了呢～」

一身黑衣站在天台邊緣，兩鬚暗紫色長髮在空中飄動，猩紅的獨眼俯瞰墜入黑夜的卡林卡，高挑的女性融入黑暗。

時間挪回到埃洛爾斯剛離開車子時。手中的「天殛」划破怪物身軀，藍光穿梭黑夜，交叉的刀刃在「天殛」回鞘那剎同時炸裂。鏡子啪啦啪啦碎滿一地，融入黑影。

她順手公主抱走哭泣的孩子，躍至半空隨後輕盈著地，將孩子送往警號燈閃爍的白車。一位穿著白袍的金髮女性急急走來，從埃洛爾斯手上接過孩子。

金髮：「謝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埃洛爾斯：「統帥中彈了，請妳必須立刻跟我來。」

埃洛爾斯拉著白袍奔跑，天上忽然下起光雨，她仰頭看如珍珠下落的雨水，雙瞳一縮⋯

她從未看過這樣的雨。

水渠中的猩紅與親手殺死馬鈴薯的暴雨天畫面交疊，勾起那令人窒息的無奈和悲哀⋯光墜落大地，與猩紅相擁，水中似乎有細碎的冰霜，在光融入的瞬間閃閃發亮。

「烈陽的威嚴勝過寒霜的溫柔」⋯可此時此刻，它們互相融合，照亮黑暗。

雨水凝結，變成晶塊，地上的水潭變成晶冰，逆引力回歸雲層。冰藍色的晶光在天空凝聚成一個三角形，散發耀眼的光亮。虹光閃耀，三角形的冰晶炸裂，「啪」的一聲，冰晶碎成萬千碎片，凝滯半刻後緩緩落下。

「是統帥大人⋯！」「冰神大人吶⋯」

冰藍色的碎片淨化所有影腐化生物，它們在冰藍色的靜默中消散。

埃洛爾斯張開手掌，想要看看那些掉下來的冰晶，沒想到卻是⋯

「雪⋯？」是如花瓣般的白雪，雪花溫柔地落入手心，融化，剩下一灘深色的水痕。

繫緊刀柄的雪鈴隨雪花飄落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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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卡林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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