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五）幻

　　文點把令牌往石門上頭靠，門便嘎吱嘎吱的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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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時候我急中生智，先用『碎』把樑柱擊碎，接著我抓準角度，大喊一聲『砸』，石塊就向下落在了那個字魔身上，剛好打在了剛剛說的那道傷口上，那個字魔登時淒厲的一吼——」訓練場邊，一人向坐在旁邊的另外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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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坐在旁邊的其中一人說道。「他還有再發動什麼特殊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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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沒有。」站著的那個捲髮男子道。「我還記得，他用一個怨恨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就消失了。沒想到，原本看起來氣勢這麼強烈，以為是個強敵，最後還不是敗在我鄧中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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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文點在他準備說下一句之前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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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點啊，你來的正好，我正在說我最近在博物館殺的那個午級字魔呢。要來聽嗎？」鄧中轉過頭，一見來者是文點，咧嘴一笑，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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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只是炫耀的話就不必了。」文點冷冷的說道，望向坐著的那兩人。「這兩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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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小點點你怎麼那麼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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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無視鄧中的哀嚎，直勾勾的盯著那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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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范紅，他是陸正，我們是紫清師姐的師弟。」他們倆站了起來，靠前那個較為瘦高的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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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是心部的？」文點略顯訝異的說道。「那紫清前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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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應該在樓上。」范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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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微微頷首，正要向樓梯走去，忽地又回頭道：「鄧師兄，可別吹牛過頭，小心丟了石部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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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慢慢的走上樓，鄧中嘟囔的聲音隱隱跟在身後：「到底誰才是師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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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是石部附設的宿舍，但文點有自己的公寓，通常不會住在這裡，因此紫清每次來拜訪時都會待在這，久而久之幾乎就成了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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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被文點唰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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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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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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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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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內外，徐紫庭、紫清和文點同時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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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清正半蹲著，為站在身前的徐紫庭披上她慣穿的那件青袍，而徐紫庭的青袍下頭只有穿一套輕薄的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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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了半晌，紫清才率先反應過來，迅速轉過徐紫庭的身，接著衝到門前，「砰」的一聲甩上門，同時罵道：「變態！怎麼可以在女生換衣服的時候隨便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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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文點一時語塞，畢竟剛剛的畫面實在衝擊得令人有些說不出話。「但是門又沒有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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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沒鎖就可以這樣嗎？」紫清大吼。「起碼也要先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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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本來就是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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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少女的身體都被你看光光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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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放棄爭辯，嘆了口氣，靠在牆邊，慢慢等待裡頭的兩個女生換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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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紫清才慢慢的把門拉開一條縫，用憤懣的眼神看著文點，接著推門走了出來。「明天紫庭就要上朝了，總得穿得合乎場合吧。我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衣服，所以剛剛在給她試我那件，誰知道你這傢伙突然把門打開，害我們都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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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硬是把原本想說的反駁吞回肚裡，道：「那為什麼會在這裡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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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你二師兄提醒我有這回事，我就臨時在這換了。」紫清對文點做了個鬼臉，轉身向房間裡喊道：「紫庭！我們下樓吧，別理阿點這個臭直男了。」接著頭也不回的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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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微微低著頭走了出來，像是避著文點的視線一般。她又穿回了來字域時所著的那件便服，手裡拿著紫清的青袍，快速的跟著她走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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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為什麼不披在外面就好……」文點一面嘀咕著，也走回了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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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對了，這個月是孟師兄擔任現實辦事處的負責人吧？」陸正看到文點走了下來，像是想到什麼一般說道。「紫清師姐，我記得你說文點哥昨天去了辦事處一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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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沒錯，我的確這麼說過。」紫清轉向文點，手裡拿了一杯茶。「東西呢？你應該有東西要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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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困惑的看著紫清，忽地想起孟懿要他轉達的話，道：「他要我和你說，『伴手禮』之後會再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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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呀，這傢伙。」紫清嘆了口氣，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把本應啜飲的茶像喝啤酒似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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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點忽地想到了什麼，道：「難不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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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紫清搖了搖頭，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手指暗暗指向其他人，文點也會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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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嗎？」徐紫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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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麼。」紫清摟住了徐紫庭，露出了笑容。「反正還有些時間，我們去其他地方轉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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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裡？我也要去。」陸正有些興奮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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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議不要。」文點認真的說道。「今天各部首的掌門幾乎都回來了，到處亂跑說不定會被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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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那麼嚴重，大不了和他們道歉賠罪就是了。」鄧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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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每個部首的人都很好相處的。」石部的掌門，文點的師父石濤忽然走了進來，嚴似岩恭恭敬敬的跟在後頭。「你們能在這兒談笑風生是因為我們算是有了相當的信任。就拿疒部來說好了……他們的掌門吳小危甚至不會讓你靠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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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好。」鄧中和文點都轉向了他，同時微微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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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多禮。」石濤微微頷首。「她既然要在明天的朝會上出場，在這之前，我認為應該先行模擬可能會遇到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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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濤把手背在身後，緩緩的踱步。「朝會只允許中階以上的字使參加。你們兩個應該都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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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正點了點頭。「我是酉級，師兄則是申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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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我以為你已經未級了？」紫清忽地坐了起來。「那不就和阿點同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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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一說，我們的確同級。」范紅點了點頭，注視著文點。「但這也就代表，因為大師兄不在，所以心部只有師姐能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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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紫清露出了一臉「好麻煩呀」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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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石部在中階以下的……只有小點點一個。」鄧中望向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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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文點警告性的瞪了鄧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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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想，這次是特殊情況，點兒也一起跟來吧。」石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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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文點微微一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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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石濤道，轉向徐紫庭。「至於你，只要銘記一點。屆時，從頭到尾都別出聲，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會替你打理好。你一開口，不管說什麼，都會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斷章取義，最壞的情況下，你會被就地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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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了解了。」徐紫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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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你們可以離開了，但別帶她亂跑。剩下關於會被問到的問題，我們石部會自己討論。」石濤對著在場三個心部的字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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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紫清點頭致意，拉起徐紫庭的手往樓梯走去，道：「走吧，我們繼續試衣服。衣服配得好，給人的印象就不會太差，對明天也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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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紅和陸正在道別後便回去心部了。徐紫庭跟著紫清走上樓，在走到二樓前，徐紫庭又望了一眼文點坐在樓下，和他的師父及師兄認真討論的樣子，不禁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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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由於石部已無空房間，徐紫庭便又借住在心部。坦白說，心部的房間甚至比自己在現實的房間好上太多——誰會不喜歡一個能夠完全客製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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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即便如此，這一切都令人難以入眠。就和昨天一樣，太多太多打破徐紫庭認知的東西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字域？字魔？字使？她只能選擇一樣樣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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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接受，再嘗試理解——這是她一貫的處事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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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不禁開始想像起明天的情景。如果運氣好，她說不定當天就能回去了。不知道她的阿嬤會不會擔心？希望自己不要受任何傷才好，否則她又要囉嗦個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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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相對的，她也很有可能會被殺。……她明明什麼也沒做，莫名其妙就被牽扯進這團爛事中。難不成自己真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說起來，當初那隻怪物……字魔，它為什麼會把目標轉向自己？明明自己應該不是個威脅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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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自己真的有字魔的一部分好了，那也不能就這麼突然的把自己殺了吧？徐紫庭有些忿恨難平，即使理性上她確實可以理解他們的考量，但突然被告知明天可能會死仍然難以令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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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後還想當個作家呢。出些暢銷書，享有名聲，若能家喻戶曉那又更好。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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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她死在這裡，學校該怎麼辦？朋友會不會難過？阿嬤呢？她該如何活下去？文點他們又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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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只是場夢對吧？醒來之後，她可以一如往常的和阿嬤聊天，她可以和李珂去看最新上映的電影，她將不會和文點有所交集，她的腦海中當然也不會有字域這個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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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個夢真實得宛如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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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的現實遙遠得宛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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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實在想不下去了，從床褥上坐起，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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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一路走到室外，渾黑覆蓋了整個天空。紫清和她解釋過，字域雖然也有晝夜之分，但這裡既無日月，也無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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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在地上隨意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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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天上只有一顆星星，也能稍微撫慰她的思念。但，這裡是字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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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人悄無聲息的在她的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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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看星星嗎？」范紅說道，微微一笑。「你的思緒全都透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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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低頭一看，她坐的地方正微微發著亮光，一點一點像星辰的光點向外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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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幫你吧。」范紅道，拿出靈筆，往空中一揮，原本沉悶的黑色登時綴上許多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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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不禁深吸了口氣。這麼漂亮的繁星，她也只在幾年前去露營的時候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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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遺憾，這樣的景象只是幻想，就像一場夢。」范紅看了一眼徐紫庭的臉龐，也跟著抬頭望向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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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紫庭忽然感覺自己又有了信心。「有時候，既然夢和現實幾乎沒有分別，那麼混為一談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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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你的想法。」范紅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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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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