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圍着兩人打轉,發出歡快的笑聲。魔女隨之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眼神帶着幾分怪責的意味,而男人只是回以一個無辜的表情,但卻難掩他上揚的嘴角。相較魔女小心翼翼的模樣,卡爾顯得歡快,從容享受的,與之形成兩個極端。如鈴鐺響徹的笑聲讓花開得更盛,香氣迫人。魔女此時才發現,本來是枯樹的地方,成了鄉村小鎮的模樣。別具一格的藍瓦大宅,不遠處是喬木樹下長滿了風信子,棕髮男孩獨自站在樹下像是在等待誰——
「你害我們闖進別人的地盤了。」魔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風景』,悶悶地說道。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uXLAZrdaK
「你不喜歡熱鬧嗎?」卡爾與她一樣,只是雙眼都流露出喜悅的神色。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Oyv4PJQRe
「你對熱鬧的定義真有趣。」她撇開眼,別開了視線,看向了卡爾。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qMjfDbiWl
「能跟你趕上慶典真是太好了,莉莉斯。」如同被迷惑般,那雙金色雙瞳凝視着遠處。
風吹亂了魔女的墨髮,她趕緊用另一隻手撥開蓋着眼的髮絲,才看到棕髮男孩回頭,用那雙祖母綠的雙眸注視着她。他正小跑着過來,雀躍地揮舞着雙手,燦爛的笑容不輸午後的太陽。懷念、快樂、傷痛、疑惑……種種情緒如同一球打亂的毛線,在她心中翻騰、攪拌至五味雜陳,直到男孩用那清脆、猶如銀鈴的聲音,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鷌彌。」
魔女覺得自己似是被當頭淋了一大盤冷水。毛線仍然是打滿了結,她卻被再熟悉不過的情感主宰,蓋過了方才的感覺。她禁不住瞪大了眼,提醒自己深呼吸,同時意識到手心是既冰又濕的。她惴惴地轉頭望向了卡爾,見對方好像未曾察覺眼前的端倪,她便搖了搖對方:「…卡爾?」
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rdQkXszgV
「你們感情真好呢。」「不可以悄悄話喔。」「我們也想要加入。」「加入我們。」
兩三點光球湊近,飄到兩人之間。此時,光點包圍、觸碰他們,其中一個光球觸碰了男人的手,眩目的彩光在兩者快要交疊之處突然出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同時彈開了光球與男人的手,使兩者無法接觸。被閃得瞇起了眼的魔女皺起了眉,努力維持視野,她在男人的臉上來回掃視,抓住男人的手不禁加緊了力度。
「這個是?」「這個是。」「不是這個。」
光球七嘴八舌地低吟,討論着什麼。然而,被拉回注意力的卡爾只是邊活動着剛才被彈開的手與五指,邊轉頭對魔女露出了他一貫的笑容。未等兩人說些什麼,光球紛紛飛到卡爾的頭頂一同說道:
「不需要。」「不可以。」「離開。」
棕熊對着卡爾低吼。面對尖銳的爪牙,若是換作別人的話恐怕早就要逃跑了吧。可是,無懼於野獸的威脅,卡爾把魔女拉到自己的身後。
「討厭。」「走開。」「討厭鬼!」
光球撞向男人,無數的彩光如同星晨一樣閃爍,似煙火般炸裂開來,卻無法對他的肉體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他拔劍,利落地斬下熊的頭顱,卻沒有半滴血濺出,兩邊的切面隨之長出了芽與藤,尋找着彼此。光球的攻擊是徒然的,卡爾的亦是如此。熊的頭顱歸位,地上冒出的綠芽又或是青藤如蛇纏上卡爾,無論他如何揮劍斬去,難纏的藤與芽總能捲土重來,生生不息。
正當卡爾正在與熊和大自然搏鬥,魔女的境況同樣危機重重。她被光球觸碰過的小指萌芽,瞬間以驚人的速度長出了數十條灰綠色藤蔓,企圖席捲、包裹吞噬起她整個人。儘管她緊緊握住卡爾的手不曾鬆開,可若再坐以待斃多幾刻,這些東西便要把她束成繭了。植物滲出的汁液使她皮膚發癢,尾指的那一節更是癢得發痛。
察覺到魔女的情況危殆,卡爾把人扛上了肩便拔腿狂奔,可他往哪跑,煩人的植物就窮追不捨地往哪長,無法擺脫。長在魔女身上的藤蔓經已束起了魔女的四肢,卻唯獨是沒有往男人身上攀纏,彷彿有某種不可觸碰的禁忌。
伏在卡爾肩上的魔女,看到熟悉的景物漸漸遠去。那棟死寂的藍色大屋,那棵總是會為她遮陽的大樹,以及那個被留在風信子叢中、追不上來的男孩,都一一消失於視野之外。然而,光點與植物卻依舊沒有放棄,像是無止境的噩夢或是現實;而卡爾也絲毫沒有認輸的意思,繼續帶着她向大概是前方的方向奔跑。這讓她想起了年幼的她在森林中奔跑尋覓的那一夜,又想起了卡爾提議過一起流浪的主意。如果答應了,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於是,魔女微笑,閉起了眼。
並非出於恐懼,並非陷入沮喪,而是接受——靜下心來,分析、解構、覆寫。儘管光球無法傷害卡爾,但卡爾亦沒法靠他的蠻力突破這個囚籠,而將軍,仍然沒有絲毫任何反應,是一種魔女無法理解的沉寂。現在能夠依靠的,理所當然地只有自己。
這片幻森,概念上大概是跟魔女的領域相類似吧,要是找不到出口便無法離開,而身處此處便須遵守某些規則——也許這就是修士沒有鏟平這個地方的原因。拒絕接受邀請的話,幻森便獻上「快樂」作為蜜,使人蒙蔽其雙眼。此處的真身是……?不對,要離開這裡的話,不是問這個問題。重點是離開而非真相的話,關鍵就落在出入口。
快點回想起來吧。是進入森林的那一刻便錯了?還是石像指引的並非正途?抑或是,卡爾觸碰過的巨石。過於乾淨的場所,不留一點生命的痕跡,若然並非不曾存在,而是刻意隱藏?契機若是生命,石像、植物、熊與光點……倘若熊非熊,春天亦非冬天,道路與出入口卻確切存在,那麼,就只能抓緊確切存在的證明。
所以,魔女聚精匯神地以自身的契約作為錨點,將它深深嵌入幻森的「網」之中,尋找離開的出口。
「別放手。」
魔女低語,剩下的五指抓緊了卡爾,好讓他的存在牢牢繫於自身。意念與本源連成一線,將打開縫隙的起點契合至線上。如此一來,圈與點便對上,洞口與鑰匙便吻合,魔女與男人便回到了那塊曾經開過花的石頭面前。石頭表面的綻放痕跡依舊清晰可見,像是某種易於遺忘的記憶作為提醒而在此停留。森林依舊死寂而毫無痕跡,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以後別四處亂碰了。」
魔女低聲警告,語氣中帶著些許餘悸。她身上的藤蔓仿佛失去了性命,全數滑落並掉在地上,瞬間枯萎、消散、化作灰塵隨風而去,再也不着痕跡。見危機解除,她同樣順著藤蔓滑落的動作想要回到地面,而男人亦默默地配合,輕輕放低肩膀,讓她安全着地。只是,當她抬頭看向卡爾時,卻突然一愣——男人臉上的六眼紋身竟全數張開,漆黑如深淵的瞳孔掃視着她整個人——將軍,蘇醒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pOoRcQs3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