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的陽光像個不請自來的客人,透過窗簾的縫隙霸道地灑進公寓,為這個狹小得可憐的空間帶來一絲虛偽的溫暖。
林曉陽睜開眼,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條件反射般關掉鬧鈴。精確地同步響起的三個設備在他房間的不同角落同時安靜下來,彷彿訓練有素的士兵。他眨了眨眼睛,大腦在運轉前的那幾秒鐘一片空白,像死機了一樣,然後瞬間全速啟動,進入工作模式。
今天是星期三,一個決定他下個月能不能吃上飯的日子——他有個極為重要的線上項目匯報。
這個項目關乎他能否拿到一筆「續命」的款項,就像沙漠中的甘泉。這是他自從那個曾經輝煌的家族企業陷入危機、搖搖欲墜後,目前唯一能確保穩定收入來源的工作。前幾天他曾像個苦行僧一樣徹夜優化程式碼,把最後一個讓他自己都忍不住讚嘆的完美版本儲存在了雲端。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心底那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按照慣例,準備執行每天最重要的儀式——手沖那杯能讓他集中精神、進入「戰鬥狀態」的特殊咖啡。
這是一種極為稀有、價格貴得離譜的咖啡豆,來自南美某個海拔一千八百米以上、鳥不生蛋的小農場,經過精確控制的中深焙度,散發著一股獨特到難以形容的香氣。每次聞到那股混合著果香、堅果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溫暖氣息的香味,他的神經就會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自動調整到最佳工作狀態。
他從床頭櫃上拿起那個精緻的小罐子,像捧著易碎的珍寶。這是他在顛沛流離、生活一團糟的狀態下,僅剩的儀式感和精神寄託。
曉陽輕輕撫摸著罐子,金屬表面帶著微涼的觸感。那種獨特的香氣,據說人們常形容像是「前女友的頭髮味道」——這種庸俗的描述總讓他暗自皺眉,覺得是對這種珍貴氣味的褻瀆。真相是,這香氣讓他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親,那是她最喜歡的咖啡。在他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每當母親沖泡這種咖啡時,整個家都會彌漫著那種溫暖和安心的味道,那是他記憶裡最美好的片段。
對看重邏輯和效率、試圖將情感壓縮到最小的曉陽來說,這是他難得允許自己保留的、脆弱的情感連結,像黑暗中的一點微光。
穿好他那萬年不變的襯衫,他踱步到廚房,腦中已經像放電影一樣開始預演匯報的細節,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今天一切都會按照計劃進行,完美無缺。
直到他伸手去拿那個熟悉的手沖壺,目光不經意地落在料理台的角落。
他的呼吸瞬間停住了,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在那個本該放著他的特製咖啡罐的位置,只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金屬容器,敞開的蓋子像一個嘲諷的笑臉,無情地對著他。他猛地拿起罐子,像個失去理智的賭徒般傾斜搖晃,希望能看到哪怕一粒咖啡豆的蹤影,但只聽見空洞的回聲,像在敲擊他空蕩蕩的心。
「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乾澀。
他的大腦像死機一樣拒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昨天晚上,他確信自己像個會計一樣精確計算過,罐子裡的咖啡豆恰好是最後一次手沖的分量,珍藏著,為的就是在今天這個重要的、關係到生死的日子使用。
就在這時,廚房的另一頭,傳來一陣輕快的、與此刻氣氛格格不入的哼唱聲。
「啦啦啦...嗯嗯...這香味真不錯~」
若涵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精靈,站在廚房的另一端,背對著他,手裡捧著一個冒著可疑熱氣的馬克杯。她若無其事地小口啜飲著,看起來心情極佳,與他此刻的絕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曉陽的視線在空罐和若涵那毫無知覺的背影之間來回移動,大腦像超負荷運轉的CPU,快速處理著令人崩潰的訊息。他察覺到空氣中飄散的氣味——那該死的、熟悉得讓他心痛的氣味!那是他的咖啡豆散發出的獨特香氣,但卻混雜著一種不該有的、刺鼻的焦糊味。一個可怕的、讓他想殺人的猜想浮上心頭。
「張若涵。」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像暴風雨前的死寂,但手指已經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像要捏碎什麼東西。
若涵聞聲轉身,臉上掛著燦爛得刺眼的微笑,完全沒察覺到一場毀滅性的風暴即將降臨。「早啊!你起得真早。」
她還傻乎乎地舉起馬克杯,像獻寶一樣,裡面是一種顏色奇怪、看起來像泥漿的液體,表面漂浮著可疑的咖啡渣。「你要嚐嚐嗎?我自己沖的咖啡!雖然是第一次用那個看起來像古董的咖啡機。」她指了指角落裡那台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灰、估計比她年紀還大的舊式咖啡機,「居然還能用,太神奇了!簡直是奇蹟!」
曉陽的視線落在那個盛滿了「罪證」的馬克杯上,再緩緩移向她那張無辜又無知的臉,血液瞬間衝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他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他機械地抬起手,像個提線木偶,指向那個空空如也的罐子,聲音因震驚和滔天的憤怒而顫抖,像秋風中的落葉。
「我的咖啡豆...你用了...我的咖啡豆?」
若涵愣了一下,像個反應遲鈍的機器人,然後恍然大悟,露出一副「原來是這個啊」的表情,「啊!那個金屬罐子裡的豆子?」她還可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不起啊,我以為那是公共區域的呢,隨便放著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嘛。不過別擔心,我沒有全用完...」她的聲音漸漸減弱,像斷了線的風箏,因為她終於注意到了曉陽那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臉色和顫抖得像帕金森一樣的手指。
「噢...」她再次看了看那個空得能跑馬的罐子,聲音變得遲疑,像踩到了地雷,「那個...真的很重要嗎?不就是咖啡豆嗎?」
曉陽張開嘴,卻發現自己一時語塞,像被扼住了喉嚨。那些咖啡豆代表的不僅僅是提神的工具,或者口腹之慾,更是他在這個破碎不堪、一團亂麻的日常中建立的唯一穩定的儀式,是他與過去美好記憶的唯一連結,是他面對重要挑戰時不可或缺的心理支撐。而現在,它們被這個渾然不覺、甚至有點沾沾自喜的室友一股腦倒進了那台廉價的、可能幾個月沒清洗過、裡面估計能培養出新物種的咖啡機裡... 他的心在滴血。
「我看那個罐子放在那兒好幾天了,都沒動過,」若涵繼續解釋,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像一把把刀子,正在捅穿曉陽那脆弱的心臟,「還以為是快過期了,所以就本著勤儉節約的精神,幫你解決了。不用謝!舉手之勞嘛!」她甚至還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試圖活躍一下氣氛。
曉陽感覺眼前一黑,世界都變成了灰色。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閉上眼,試圖強迫自己冷靜,在腦海中快速計算著這場災難帶來的毀滅性後果。沒有那杯特定的咖啡,他的注意力很可能無法達到最佳狀態;不在最佳狀態下,匯報的成功率將斷崖式下降至少35%;如果匯報失敗,他將失去這個項目和賴以生存的收入;如果沒有這筆收入... 他不敢想下去。
他的世界好像正在一片片坍塌,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喂,你...還好嗎?」若涵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情況不對勁,闖大禍了,放下杯子,像隻試探的小動物般小心翼翼地靠近,「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一樣?」
曉陽睜開眼,用一種冰冷得可怕、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說:「那是我最後一罐,絕版的,特級咖啡豆。」
「哦...」若涵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像被冰凍住,「那個...很貴嗎?我賠給你?」
「價格不是重點。」曉陽機械地搖頭,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今天我有極其重要的項目匯報,這些咖啡豆是我專門為此準備的,我的救命稻草。」
若涵的臉色徹底變了,一絲真切的懊悔和驚慌終於爬上她的眼睛。「天啊,我真不知道... 我闖大禍了… 有什麼我能做的嗎?要不我現在去給你買一模一樣的?」
「除非你能把時間倒流,回到我掐死你之前。」
曉陽冷冷地拋下這句充滿殺氣的話,像扔下一顆**,轉身離開廚房,留下石化的若涵。走到房門前,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比如「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但最終只是深吸一口氣,像壓抑著即將噴發的火山,走進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震得牆壁都在顫抖。
若涵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廚房中央,咖啡杯還尷尬地捧在手中,不知所措。她看著那杯現在變得可疑無比、甚至有點噁心的液體,出於好奇,小心地啜了一口,立刻皺起了眉頭,五官扭曲在一起。
「這玩意兒真的有那麼好喝嗎?苦得要命還一股焦味。」
她再次嚐了嚐,味道確實與普通咖啡不同——有一種複雜的、難以形容的果香和堅果味,但在她那堪比煉金術失敗現場的粗糙沖泡下,這些微妙的風味都被無情地淹沒在了焦苦和酸澀的雜味中。她把杯子像扔**一樣放在料理台上,目光落在曉陽那扇緊閉的、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房門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個永遠冷靜自持、像個精密儀器一樣的程序員如此失控。他平時那麼理性,甚至在她半夜直播吵到他、挑戰他底線時,都只是用冰冷的邏輯和規則來處理。但今天,他的反應如此強烈,那聲音中壓抑的顫抖和絕望告訴她,這不僅僅是一個飲品的問題,這背後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第一次,她感到了真正的、沉甸甸的愧疚,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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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曉陽像個石像一樣坐在電腦前,試圖讓自己那顆快要爆炸的心臟冷靜下來。他闔上眼,深呼吸,像在做瑜伽一樣調整思緒。他不應該對若涵發那麼大的火的,這不符合他信奉的效率原則,也無助於解決任何問題,只會讓事情更糟。但當他想到那些被無情浪費、化為焦糊泥漿的咖啡豆,心臟還是像被針扎一樣不自覺地抽緊。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張孤零零的全家福照片上——那是唯一一張他帶在身邊的照片,像個護身符。拍攝於他十歲生日那天,一個早已模糊的遙遠記憶。照片中,母親正微笑著給他遞上一小杯咖啡,那是她第一次允許他嚐一小口她摯愛的、充滿了魔法般香氣的飲品。
母親過世後,父親像變了個人,沉迷於生意,家族企業像吹氣球一樣蓬勃發展,但家的溫度卻隨著母親的離去而迅速消散,只剩下冰冷的金錢和無盡的空虛。而今,企業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像一艘即將沉沒的巨輪,父親焦頭爛額,像個蒼老了十歲的困獸,而他,則像個被迫扛起重擔的士兵,背負著扭轉局面的巨大壓力。
在這一切令人窒息的漩渦中,那杯每天早晨的咖啡成了他的錨點,一種他緊握不放的、神聖的常規,一個能讓他短暫逃離現實的避風港,讓他能夠稍微喘口氣,面對每一個接踵而至的挑戰。
一陣輕微得像蚊子叫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曉陽?」若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起來小心翼翼,像做錯事等待懲罰的孩子,「我… 我能和你談談嗎?」
他沒有回應,像塊石頭一樣沉默著,希望她能知難而退,不要再來煩他。
門外沉默了一會兒,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然後若涵再次開口,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知道那些咖啡豆對你這麼重要。我… 我是個笨蛋。」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你的匯報是幾點?還有時間去買新的咖啡豆嗎?我可以現在就去幫你跑腿,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行!」
曉陽嘆了口氣,像洩了氣的皮球,「不可能。那是特供豆,需要提前很久預訂,普通的商店根本買不到,有錢也買不到。」
「噢...」若涵的聲音顯得更加沮喪和無助,「那... 那有沒有可能用其他咖啡代替呢?也許效果差不多?比如… 速溶咖啡?」
「不。」曉陽簡短地回答,像關上了最後一扇門,「每種咖啡對腦部的刺激效果和喚醒模式都不同。我的大腦已經適應了那種特定的刺激模式,就像認主了一樣。」
門外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若涵似乎在消化這個殘酷的事實。
「我真的很抱歉。」若涵最後說道,聲音幾乎是在嘟囔,小得快要聽不見,「你的匯報... 祝你好運吧。雖然我知道這句話很蒼白。」
腳步聲像逃離一樣漸漸遠去。曉陽重新將注意力投入到匯報準備中,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覺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揮之不去。理性上,他知道若涵並非有意要毀掉他的一天,她甚至是出於某種扭曲的好心。但情感上,那種被侵犯領地、破壞儀式的感覺,加上對即將到來的關鍵挑戰的焦慮,讓他像個即將爆炸的**桶,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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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報時間像催命符一樣一分一秒地迫近。曉陽坐在電腦前,像個即將上戰場的士兵,已經調試好了所有設備,屏幕上顯示著他精心準備、力求完美的演示文稿。一杯普通的、毫無靈魂的黑咖啡放在他手邊——這是他能在樓下便利店找到的最接近的替代品,但他知道,這玩意兒的效果跟他的寶貝咖啡豆比起來,簡直是螢火與皓月的區別。
腦中有個討厭的聲音像蒼蠅一樣不停地在他耳邊嗡嗡作響:「你會失敗的,沒有那杯神聖的咖啡,你根本無法進入最佳狀態,等著搞砸一切吧。」
他用力甩甩頭,試圖趕走這個負面情緒的幽靈,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是個專業人士,是個成熟的男人,不能被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影響。但那該死的不安情緒還是像潮水般不斷湧來,讓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像個緊張的新兵。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這次比之前更輕,更猶豫。
「請進。」他機械地說,頭也沒抬。
門開了,若涵像個幽靈一樣站在門口,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杯子,上面冒著嫋嫋的熱氣。她臉上的表情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像個等待老師宣布考試成績的學生。
「嗯... 我知道可能沒什麼用,大概率是白費力氣,但我還是試著做了點補救。」她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把杯子輕輕放在他的桌上,生怕弄出聲音,「我… 我上網查了你那種咖啡豆的資料,找了一些描述聽起來可能相似的咖啡粉混合在一起,然後… 模仿你平時的樣子,用手沖的方式試了一下…」
曉陽抬起頭,看向那杯咖啡。淺棕色的液體表面光滑如鏡,散發著一種複雜但並不難聞的香氣。雖然與他慣用的那種有著明顯的差異,像個蹩腳的模仿者,但調配者的用心和那份笨拙的誠意卻是顯而易見的。
「我跑了三家看起來很高檔的咖啡店,把他們櫥窗裡擺著的、看起來最貴的、名字最長的那幾種咖啡粉都買了一點回來,」若涵繼續說,語速因為緊張而加快,像連珠炮一樣,「然後按照網上那些大神說的什麼黃金比例混合,還試了好幾次沖泡,浪費了不少…」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他桌上的那張全家福照片上,停頓了一下,聲音也放輕了,「那個... 是你媽媽嗎?」
曉陽下意識地伸手碰了碰冰冷的相框,像觸摸一個溫暖的記憶,輕輕點了點頭。
「她看起來很溫柔,笑得很漂亮。」若涵由衷地微笑,然後似乎意識到自己可能越界了,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後退一步,「總之,希望… 希望能有點幫助吧。祝你匯報順利!一定要成功啊!」
說完,她像逃跑一樣快速轉身,準備溜走。
「張若涵,」曉陽突然開口,聲音不再是冰窖裡的寒冰,而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謝謝。」
若涵猛地轉過頭,驚訝地眨了眨眼,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露出一個明亮的、像陽光一樣的笑容,「不客氣!應該的!」她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不好意思,「不過… 還是希望你能原諒我的莽撞和愚蠢。」
曉陽輕輕點頭,沒有多說,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若涵像得到特赦令一樣離開後,他端起那杯承載著歉意的咖啡,猶豫了一下,還是嘗了一口。味道與他習慣的相去甚遠,像個冒牌貨,但確實是用心製作的,甚至在那些混亂的風味中,隱約能感受到一些熟悉的、溫暖的影子。更重要的是,這杯臨時抱佛腳的咖啡中包含了一種他沒有預料到的成分——誠懇的歉意和笨拙卻真摯的補償努力。
這讓他莫名想起曾經在哪篇無聊論文上看過的一項研究:積極的情緒對認知功能的影響,有時候甚至比咖啡因本身更為顯著。安慰劑效應?
或許,今天的匯報… 還有救?也許他不需要完全依賴那杯咖啡?
他抿了一口這杯味道奇怪但意義特殊的咖啡,深吸一口氣,開始了最後的準備。成敗在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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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報出乎意料地順利,簡直是個小小的奇蹟。
雖然沒有達到他那苛刻標準下的理想最佳狀態,感覺像是打了折扣,但曉陽還是成功地、清晰地展示了項目的核心價值和技術優勢,應對自如。客戶那邊表示相當滿意,並暗示很可能繼續合作,這意味著他能夠繼續維持基本的收入來源,暫時不用擔心流落街頭了。
結束通話後,曉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陣久違的輕鬆。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之前那種毀天滅地的壓力和焦慮感也隨之消退。回想起來,早晨因為咖啡事件而引發的情緒爆發,似乎有些小題大做,反應過度了。他回想起若涵那杯雖然味道不怎麼樣但充滿心意的咖啡,以及她發現自己犯下滔天大錯後的真誠歉意和笨拙補救。
也許,他對這次「咖啡災難」的反應確實過於強烈了。畢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 蠢了點。
正當他思考著是否應該放下身段,去向若涵道個歉,為早上的失態表示歉意時,手機響起。是一條來自銀行的短信通知——項目的預付款已經到賬,速度快得驚人。這是個極好的兆頭,意味著客戶對這次合作有相當大的信心,他的飯碗暫時保住了。
他閉上眼,想像著母親如果還在,會怎麼說。她總是那麼溫柔,總是教導他,即使是意外和錯誤,有時也能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和成長。生活嘛,總是在混亂中前進。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之前更加輕柔,帶著試探。
「打擾一下... 匯報結束了嗎?結果怎麼樣?」若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曉陽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情緒,走過去打開門。若涵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樣站在走廊上,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看起來很精緻的紙袋,表情介於緊張和期待之間。
「匯報很順利。」曉陽說,語氣恢復了平時的冷靜,但不再帶有早晨那種能凍傷人的怒意。
若涵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點燃的星星,「真的嗎?太好了!恭喜你!」她由衷地替他高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中的紙袋,「我...嗯... 這個給你,就當是… 賠罪?」
曉陽接過紙袋,入手微沉。裡面是一包包裝精美的咖啡豆,標籤上印著一個他不熟悉的、看起來就很貴的品牌名稱。
「這是我一個搞設計的朋友推薦的,」若涵趕緊解釋道,像怕他不收一樣,「據說是個很小眾但口碑很棒的獨立烘焙工作室,每批次的產量都很少,很難買到。我知道這可能還是比不上你原來的那種寶貝,但... 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表達我的歉意?」
曉陽輕輕掂量著紙袋,感受著那股透過包裝隱隱散發出來的、陌生卻不失怡人的淡淡香氣。「謝謝。但你不必這樣做,早上的事情就算了。」
「不,我應該的。」若涵堅定地搖搖頭,「我真的很抱歉打亂了你的計劃,差點毀了你的重要匯報。我保證以後會更尊重你的物品和界限,再也不亂碰你的東西了。」
曉陽點頭表示接受她的道歉,這件事就算翻篇了。然後他想起一件事,像個精明的商人一樣問道:「這咖啡... 應該不便宜吧?看包裝就價值不菲。」
若涵像個揮金如土的富婆一樣揮揮手,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還好啦,小意思,就當是我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價,買個教訓。」
但曉陽何其敏銳,還是注意到了她眼中閃過的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和肉痛。以他對市場的粗淺了解,這種小批量手工烘焙的精品咖啡豆價格絕對不菲,對於一個為了省錢選擇合租、經濟狀況顯然不寬裕的新畢業生來說,絕非「還好」的程度。這個女人,有時候真是傻得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對了,」若涵像是為了轉移話題,突然好奇地問道,「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那種咖啡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呢?僅僅是因為好喝嗎?當然,如果你不方便回答也沒關係,就當我沒問。」
曉陽遲疑了一下。談論個人情感和私事,從來都不是他擅長甚至願意做的事情,這會讓他感覺像**了衣服一樣不自在。但若涵此刻的坦誠和那份笨拙的善意,讓他那顆冰封的心稍微鬆動了一點,願意做出一些回應。
「那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一種咖啡。」他簡短地說,聲音很輕,「某種... 儀式感,一種習慣。」
若涵的眼神立刻變得柔和,充滿了理解和同情,「我明白了。」她輕聲說,沒有再追問更多,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這份恰到好處的體諒和沉默,讓曉陽感到一絲意外的舒適,像冬日裡的一縷陽光。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若涵帶著一絲期待開口道:「如果你還有剩餘的… 就是我買的這種咖啡豆,也許… 下次可以教我正確的沖泡方式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至少讓我知道,我早上毀掉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神仙味道。」
這個請求讓曉陽有些意外。他不習慣與他人分享這種極度私人的儀式,就像不習慣**自己的內心一樣。但想到若涵為了補償所做的努力,以及剛才那份難得的體諒和理解,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下次吧。等我有空。」
「一言為定!不許反悔!」若涵笑容燦爛,像得到了巨大的恩賜,然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亮晶晶地問,「啊,對了!你不是說要考慮考慮參加我的直播嗎?考慮得怎麼樣了?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提議很荒謬?」
曉陽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話題有點抗拒,「目前沒有繼續考慮的必要了。」
「咦?為什麼?果然還是覺得不行嗎?」若涵的笑容垮了下來,有些失望。
「因為我已經做出決定了。」他平靜地說,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我會參加,但有條件。」
若涵瞪大眼睛,像聽到了天方夜譚,顯然沒料到這個一百八十度的轉折,「真的?你確定?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什麼條件?只要不過分我都能答應!」她興奮地差點跳起來。
「之後再詳細商量。」曉陽說著,不給她繼續追問的機會,輕輕關上了門,留下若涵一個人在走廊上驚喜萬分,像中了頭獎。
回到房間,曉陽拆開那包新的咖啡豆包裝,聞著那股陌生但頗具吸引力的香氣。有趣的是,雖然早晨的神聖儀式被無情打亂,但他依賴的咖啡因被剝奪,可匯報依然成功了。這讓他不禁開始思考,也許他過去確實過於依賴那些固定的模式和外在的儀式感了?
他看向桌上那張安靜的全家福照片,想像母親溫柔的微笑。她總是鼓勵他嘗試新事物,接受變化,不要固步自封。也許,這次意外的「咖啡災難」,反而是一個契機,一個提醒,讓他意識到適應和彈性的重要性,即使是在他最不擅長的情感領域。
至於那個答應參加直播的決定... 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或許是因為若涵在處理咖啡事件時表現出的那份笨拙的誠意,或許是他剛才感受到的那種不尋常的舒適感和理解,讓他願意做出一次小小的嘗試,走出自己的舒適區。
當然,前提是必須設定清晰的界限和嚴格的規則。畢竟,這依然是林曉陽的處事方式,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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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若涵正在房間裡絞盡腦汁地準備明天的直播內容,思考著如何將「冰山室友」這個流量密碼最大化利用,突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從客廳飄來。她好奇地走出房間,看到曉陽正站在廚房裡,專注地操作著那套看起來就很專業、很貴的手沖咖啡器具。
他的動作精準而優雅,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不容打擾的儀式。熱水沿著特定的軌跡緩緩注入濾紙,咖啡的香氣隨著嫋嫋的蒸汽上升,像溫柔的觸手一樣填滿了整個狹小的空間。
若涵安靜地站在一旁,像個旁觀者,不想打擾這個充滿了禪意的過程。但曉陽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頭也不抬地開口,聲音平靜無波:「準備好學習了嗎?」
「啊?」若涵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有點短路。
「你不是說想學正確的沖泡方式嗎?」曉陽抬頭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語氣依舊平靜,但不再有早晨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若涵驚喜地笑了,像個得到老師表揚的小學生,「當然!隨時準備著!」
她興沖沖地走近廚房,像個好奇寶寶。曉陽開始一板一眼地解釋每個步驟的意義和背後的科學原理:水溫的精確控制、咖啡豆研磨的粗細度、注水時的節奏和畫圈方式,以及最重要的——等待的耐心。
「咖啡沖泡,既是一門需要精確計算的科學,也是一種需要用心感受的藝術。」他說這話時,眼中閃過一絲若涵從未見過的、近乎虔誠的熱情,彷彿在談論他最心愛的代碼。
當最後一滴琥珀色的咖啡液落入分享壺中,曉陽遞給她一個乾淨的杯子。若涵小心翼翼地接過,像接過聖杯,輕輕啜了一口,眼睛立刻像燈泡一樣亮了起來。
「哇!這… 這和我早上那杯黑乎乎的泥漿完全不一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確實,這杯由曉陽親手沖泡的咖啡,味道豐富而複雜,層次分明,有著明顯的果香和飽滿的堅果風味,回甘時還帶著一絲淡淡的巧克力的餘韻。若涵不禁再次感嘆自己早上的暴殄天物,簡直是犯罪。
「這是你給我買的那包。」曉陽說,算是給了這包咖啡豆一個公正的評價,「品質確實不錯,雖然比不上我的珍藏,但也算得上是精品了。」
若涵為這難得的認可感到一絲小小的驕傲,「所以... 這就是你每天早上的神聖儀式?」
曉陽點頭,「精確的程序帶來可預測的結果。在這個充滿了混亂和意外的世界中,這種可控性... 很重要。」
若涵若有所思地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我好像… 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你那麼在意那些咖啡豆了。」她看著手中那杯散發著迷人香氣的咖啡,「不僅僅是味道本身,還有它背後所承載的意義和寄託。」
曉陽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喝著咖啡,但臉上的線條似乎比平時柔和了一些。
兩人難得安靜地、沒有劍拔弩張地喝著咖啡,享受這罕見的、像偷來一樣的和平時刻。窗外,夕陽的餘暉將整座城市染成溫暖的金色,為這個曾經充滿了衝突和火藥味的狹小空間,帶來了一絲難得的溫暖與平靜。
「對了,」若涵打破了這份寧靜,還是忍不住好奇,「你說要參加我的直播,到底有什麼條件啊?先說好,太過分的我可不答應!」
曉陽放下杯子,恢復了他談判時的冷靜臉孔,「首先,必須提前至少三天確定直播的具體內容和準確時間;其次,直播過程中不允許涉及過多的私人信息,尤其是我的;最後...」他停頓了一下,強調道,「需要明確這只是一次性的合作,試水而已,不代表任何長期的承諾,更不代表我認可你的工作。」
若涵撇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典型的合約精神,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但她還是爽快地點頭同意,「成交!那就下周五怎麼樣?主題可以是『揭秘程序員的真實日常』,或者你有更好的提議?」
「可以接受。」曉陽簡短地回答,然後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
「嗯?還有什麼附加條款?」若涵警惕地問。
「關於你今天買的這包咖啡豆...」
若涵大方地揮揮手,「別擔心啦,都說了是我的賠禮了,不用還。」
曉陽搖頭,像個精明的會計師,「我注意到你最近的財務狀況似乎不太理想。雖然直播收入有所增加,但考慮到高昂的房租和基本生活開支...」
若涵驚訝地瞪大眼睛,像見了鬼一樣,「你… 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你是不是偷偷調查我了?」
「數據不會說謊。」曉陽平靜地說,彷彿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你的外賣訂單頻率和消費水平明顯下降了。所以,我計算了一下關於咖啡豆的合理賠償金額。」他拿出手機,像展示證據一樣向她展示了一筆剛剛完成的轉賬記錄。
若涵看著那個數字,呼吸瞬間停滯。那遠遠超出了她買咖啡豆實際花費的金額。
「這... 這太多了!我不能收!」
「考慮到對我造成的精神損失和潛在的工作風險因素,這個數額是經過精密計算得出的合理結果。」曉陽堅持道,語氣不容置疑,眼神中帶著一種「這是命令」的堅定。
若涵想要反駁,想說「我哪有那麼脆弱」,但看到他那副認真到近乎固執的表情,最終只是充滿感激又有些無奈地點點頭。「好吧… 謝謝。不過下次我再犯錯,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或者扣我押金,不用像早上那樣… 那麼生氣,嚇死我了。」
曉陽沉默了一瞬,像是在處理一個複雜的指令,評估可行性。「我會嘗試。」他最終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這個回答讓若涵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舉起手中的咖啡杯,像是在敬酒,「敬我們… 磕磕絆絆但還算和平的合租生活?」
曉陽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這個提議是否符合邏輯,最終也輕輕抬起杯子,與她的杯子在空中輕輕相碰。
「為了… 互相理解。」
兩個杯子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一段新關係的開始。這是他們同居以來,氣氛最為和諧的一刻,彷彿今晨那場足以引發世界大戰的風暴從未發生過。
然而,這場由一杯咖啡引發的「慘案」,其帶來的影響遠不止表面的這場衝突與和解。它像一把鑰匙,意外地撬開了曉陽內心深處那扇緊閉的大門,揭示了他冰冷外表下的脆弱和執著,讓若涵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冰山表面之下洶湧的暗流。同時,也讓一向固守原則、厭惡變化的曉陽意識到,或許他真的需要學會在固守原則的同時,保持一些該死的彈性,尤其是在處理人際關係這種他最不擅長的領域。
當若涵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準備明天的直播時,她發現自己的思緒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那個一絲不苟、活得像個苦行僧的程序員。他的憤怒曾讓她感到愧疚和害怕,但他的寬容,以及那杯充滿了特殊意義的共享咖啡,卻讓她感到一種奇怪的、難以言喻的溫暖。
誰能想到,一場差點引發「戰爭」的「咖啡災難」,竟然陰差陽錯地成了他們真正開始嘗試理解彼此的契機?生活真是充滿了諷刺和驚喜。
外面,夜幕悄然降臨,城市的燈光像星星一樣一盞接一盞亮起。在這個狹小的、充滿了矛盾的公寓裡,兩個來自不同世界的年輕人,帶著各自沉重的情感包袱和無處訴說的生活壓力,正在笨拙地學習如何在彼此的空間中呼吸,如何在碰撞中尋找共存的可能。
廚房的料理台上,兩個咖啡杯安靜地並排擺放著,一個屬於追求極致整潔的他,一個屬於隨性混亂的她,卻在這一刻奇妙地和諧共存著。
而那,或許正是他們故事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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