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心萬生 - ⟣肆. 陰府桃源夢-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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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落水醒來過後，她多次派天羅去陸鈞院中求見，卻無一得到回應。

想起陸鈞出發前與她的那場談話，余昭月一顆心忽然就沉了下去，就這樣過了兩周餘，她終於是忍不住，披散著髮，日思夜念，把自己給逼瘋了。

「小姐…老爺說是事務繁忙，無法抽空見您……他說是，下次吧…」

下次？哪裡來的下次？不過都是敷衍她的罷了，發生了這等事，陸鈞那樣的人，難以容忍，又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原諒她呢？

余昭月肩膀顫動，聽見天羅的話後，眼珠子就如斷線珍珠，一點一點往外繃。

「知道了…他不見我，那我就自己去見他。」

在天羅又一次進門來，稟報陸鈞不見她時，還不等天羅反應過來，余昭月忽然起身來勢洶洶，赤著腳一身白衣，拖著不利索的左腿，瘋瘋癲癲自己跑去了陸鈞的院子。

而一旁天羅驚魂未定，被撞倒在一旁，只能目光呆滯目送余昭月瘋狂的背影。

一路上下人見了她這副樣貌，竟是一時誰也不敢上前來阻攔，余朝月就這樣一路暢行無阻，進到了陸鈞院內。

「陸郎，你聽我解釋！我知你不願見我……方毓…我是想、我是想抓住她的，但最近的天氣時好時壞，湖面陰晴不定，那風勢過猛一下子吹來…她又不會水、這一來一——！」

她方踏入前廳，張口要解釋，卻被無情打斷。

「——余昭月，妳沒有心。」

陸鈞甚至沒有轉頭看她，側身面對著窗外，那表情好似見她是世間之惡，多看一眼都犯噁心。

冷冷地對她下了死刑。

她看不懂陸鈞在想什麼。許是覺得先前那齣自刎雙腿，現在與此事看來，尤其噁心？還是覺得她的承諾或是答應，不過是一次的算計？

那眼神如墜冰窟，刺痛了余昭月，她無法承受，不住搖著頭，身形不穩搖搖晃晃後退，腳下沒留意門檻，隨後被絆倒在地，失神跌坐。

陸鈞聽見她跌倒的動靜，也不願再理睬她，袖袍一甩，便逕自離開了前廳，流星大步地路過余昭月身旁，臨走前留下一句吩咐。

「來人。」

「陸郎、陸郎…別這樣……我求你了…」

你這樣，我受不了的。余昭月想，她意識到陸鈞的想法，卻再無利去阻止。

「——帶夫人……」

「不是這樣的…我求求你相信我…陸郎！……」

「…回晚春閣養傷，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任何人讓她擅自外出。」

陸鈞話落，隨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獨留下一臉悵然若失的余昭月，以及嘴裡喊著「得罪了」，一左一右架起余昭月，準備護送她回晚春閣的親信們。

被禁足在晚春閣的余昭月，第一個月過後，便自請發落到偏廂的院落養傷，並算去了那些陪嫁的婢女，就連跟著她多年的天羅也是，從此大門深鎖，終日閉門不出。

直到隔年中秋，整個陸府在那以後相安無事過著，因落水失子的方毓，也在陸鈞不離不棄的陪伴下，逐漸恢復了精神，走出了喪子之痛，並喜獲第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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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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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府的別院是越建越大，雖說看著氣派，還是有些空防閒置許久。

陸晏君從前便聽說，在這些閒置的別院裡，住著一位美若天仙的姊姊，為了一探究竟，他趁著爹爹與阿娘說話的時候，偷偷溜出了院子，開始穿梭在偌大陸府內，跑來跑去。

「晏晏，不管如何，沒有爹爹的允許，不能擅闖後院…知道了嗎？」

「晏晏知道，爹爹、晏晏不會的。」

「那就好。」

爹爹的告誡猶言在耳，而玩心大起的陸晏君，顯然是考慮不了這麼多。四處探查後，陸鈞晏無奈發現，所有閒置院子的大門都上了鎖，想來也是爹爹早有防範，怕有心人士擅闖……

陸晏君嘟起嘴，很是不滿，卻也拿那絲文不動的院門無可奈何，等回過神來，他走走停停，正巧路過一門沒有上鎖，甚至兩邊院門大開的院落——他停下腳步站在院門外遙遙相望。

看著陳舊的前院，只有一顆半死不活的玉蘭，繞了一大圈後院，一個活人都沒見到，卻在這裡讓陸小公子碰上了。

那倩影單薄，一襲華麗紅衣，上頭金絲袖著洛神紋，肩披天青羅紗，百褶的儒裙上，點輟兩行玉帶墜地，步履行走間，那倩影身上銀飾便會叮噹作響，好似一場幻夢不真切。

那些下人沒有騙他，真的有仙女姊姊……

陸晏君呆立在院門前，一時看傻了眼，沒有注意到腳下門檻，不小心就往前了被絆倒，踉蹌了幾步，跌跌撞撞撲倒在前院地上，發出了好大動靜。

「——什麼人！？」

糟了！陸晏君心中警鈴大響，還不等他吃痛出聲，身體已經先一步爬起，帶著不想被仙女姊姊看笑話的心情，轉身撒開腿就要落荒而逃——

但仙女姊姊…或者應該說余昭月，還是發現了這位可愛的不速之客，她幾步上前，喊住了那個孩子，臉上表情平靜。

「你……別跑了，傷到哪了？…進來吧，我幫你上個藥。」

小孩兒聽見這一聲呼喊，雙眼頓時亮了起來，雙頰紅撲撲的，腳上的痛和方才的出糗，一下子就被他丟到九霄雲外了。

好好聽的聲音啊…怎麼沒聽爹爹提起過還有這樣的人在家裡？

陸晏君年紀還小，不知道陸鈞過往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他還有一位大娘，陸府名義上真正的主母—余昭月。

陸鈞和方毓兩人都有意隱瞞，所以陸晏君會不知道余昭月，也是正常不過的事。面前一身洛神裝，正巧在練舞的余昭月，在他眼裡就是下人傳說的仙女姊姊。

面對余昭月的請求，陸晏君不知怎麼地就無法拒絕，那聲音低柔溫順，跟阿娘清脆婉轉的嗓音有天壤之別，仙女姊姊一開口，他就會覺得平靜下來。

都說小孩子最通靈性，明辨善惡，只是第一眼初見，陸晏君就喜歡上了這位仙女姊姊。

轉眼間就將爹爹的告誡忘在腦後，臉上一陣驚喜跑向了余昭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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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陸鈞連日奔波出商，終於在正午前回到桃源，許久未見陸晏君，於是風塵僕僕地趕回，快速洗漱後，便慌不忙叫來陸晏君，說是要陪他練書法。

將陸鈞晏抱上膝頭時，陸鈞一眼就發現到了他手背上的繃帶，便出聲詢問。

「晏晏啊，你這傷是怎麼來的？」

本來正興高采烈舉著毛筆的陸晏君，一聽陸鈞溫聲問他那道傷，忽然就像奄掉的蘿蔔，一句話支支吾吾。

「對不起爹爹…」

「你這孩子，都沒說你做了什麼，就知道道歉？」

陸鈞挑起一邊眉，將懷裡的陸晏君轉過來面對他，一臉好笑。

「那晏晏說了…爹爹可不准生氣…」

「哈…自己把自己弄傷了，還要爹爹不許生氣…你小子啊！」

「啊啊啊！晏晏不管！」

「好、好、好…那晏晏現在可以告訴爹爹，你的手怎麼受傷了嗎？」

「…就是……晏晏見到了仙女姊姊，沒有注意就跌倒了…仙女姊姊還幫晏晏擦藥……」

懷中的孩子回憶起余昭月時，想起那個帶著清冷香氣的懷抱，以及好聽的嗓音，小臉不知不覺一片通紅，害羞扭捏。

但對比他爹爹、陸鈞的表情，兩人可說是天壤之別。

仙女姊姊……陸鈞聽見這幾個字時，臉上表情一片空白茫然，就連唇角笑意也消失，沉寂已久的心緒與過往又被牽引……

若不是陸晏君提醒，或許他早該忘記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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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余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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