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吧。」
林煥然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中顯得格外沉重。窗外的雨勢漸大,雨點拍打窗櫺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鼓點,合奏出一曲緊張的前奏。趙靈兒手中那張泛黃的「靈魂引渡符」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符紙邊緣已因年代久遠而略顯破損,上面的墨跡卻歷久彌新,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
「我需要你的血。」趙靈兒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銀針,「只有血脈相連之人才能作為靈魂世界的錨點。」
林煥然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趙靈兒迅速在他的中指尖刺了一下,鮮紅的血珠立刻湧出,滴落在符紙中央。血液接觸符紙的瞬間,被迅速吸收,化作蜿蜒的紅線,延伸至符文各處,使整張符紙泛起紅光。
趙靈兒深吸一口氣,開始迅速擺放法器——她帶來的青銅小鏡置於北方,一小碗清水在南方,一捧新鮮泥土在西方,東方則是一根點燃的白蠟燭。四象相成,天地相應。
「我會引導她們的靈魂在中間地帶相遇,」她解釋道,手指靈巧地在空中繪製著複雜的符文,「但你必須始終保持警醒,你的血脈和情感是拉回她們的唯一希望。」
林煥然慎重地點頭,手指輕輕摩挲著胸前那道始終與蘇媚相連的紅色符文。
就在趙靈兒即將開始念誦咒語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突然從窗外湧入,燭光劇烈搖晃,幾乎熄滅。雨聲中,多了某種不協調的雜音——那是腳步聲,不止一個人,正從庭院各個方向接近房屋。
「不好!」趙靈兒猛地起身,臉色瞬間蒼白,「他們來了!」
林煥然不需要問是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隨之而來的腐朽氣味已經說明了一切——獵皮者。
「他們怎麼找到這裡的?」林煥然壓低聲音,迅速走到窗邊,小心地透過窗簾縫隙向外望去。
黑暗中,幾個身影如鬼魅般在雨中穿行,他們身著黑色長袍,面容隱藏在兜帽之下,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某種發著幽光的器具。為首的那人,林煥然認出來了——正是在畫展上質疑他作品的陳志遠。
「結界被破壞了!」趙靈兒驚呼,她感到設在院子四周的防護符咒正一個接一個地失效,「一定是我們剛才的法術波動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現在怎麼辦?」林煥然快速思考著,「蘇媚和柳如煙都無法移動,我們更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完成靈魂引渡!」
趙靈兒咬著嘴唇,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計劃改變。我去拖住他們,你必須保護她們。」她迅速從袖中抽出幾張符紙,「這些是緊急防護符,能暫時阻擋他們,但不會太久。」
林煥然接過符紙,卻牢牢握住了趙靈兒的手腕:「太危險了!你一個人對付不了所有獵皮者。」
「沒有選擇,」趙靈兒堅定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某種複雜的情感,「煥然,無論發生什麼,記住——關鍵在於平衡,不是分離也不是融合。」
不等林煥然再說什麼,趙靈兒已經轉身衝向門口,動作迅捷如風。她轉身的瞬間,林煥然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心頭一痛。
庭院中,風雨驟然變得更加猛烈。趙靈兒一踏出門,立刻展開了一張金色大符,符文在雨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天師趙家第三十七代,趙靈兒在此,邪祟退散!」
她的聲音中充滿威嚴,那一刻,她不再是溫柔的青梅竹馬,而是真正的天師傳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凜然正氣。
獵皮者們短暫地退縮了一下,但很快又冷笑著向前逼近。陳志遠揭下兜帽,露出一張因常年使用妖精華而顯得扭曲的臉——他的皮膚呈現不自然的蠟黃色,眼睛周圍佈滿細小的黑色紋路,彷彿蜘蛛網一般。
「小天師,」他嘲諷地行了一禮,「久仰趙家威名。不過今晚我們不是來找你的,只要交出那個畫皮妖和她的靈魂碎片,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妄想!」趙靈兒雙手結印,身周升起一圈淡金色的能量屏障,「獵皮者違背天道,殺生取皮,天師一脈與你們勢不兩立!」
「可惜,可惜。」陳志遠搖頭嘆息,語氣裡卻沒有絲毫遺憾,「兄弟們,動手吧,記住——天師小姐要活的,其他人...無所謂。」
五個獵皮者同時出手,各自亮出不同的法器。有的揮舞著奇特的鞭子,鞭梢泛著紅光;有的手持銅鈴,搖動時發出令人頭痛的噪音;還有的拿著一個裝滿不明液體的玻璃瓶,向空中灑出時,液體在空氣中化作詭異的綠色煙霧。
趙靈兒一人迎戰五個獵皮者,身形如蓮花般旋轉,手中符咒接連飛出,在空中化作金光炸裂。她的動作優雅而精準,每一式都蘊含著天師家傳的精髓。雖然寡不敵眾,但憑藉純正的天師功法和靈活的身法,暫時還能周旋。
然而,林煥然從窗口看到,又有三個黑影從房子側面悄然逼近,趙靈兒顯然已經被牽制住,無法兼顧。
「該死!」他低咒一聲,轉身衝向蘇媚的房間。情況比他想象的更糟——蘇媚的身體已經透明到幾乎看不見,只有輪廓處還泛著微弱的紅光。而從柳如煙的房間傳來的痛苦呻吟也越來越微弱。
窗外,玻璃突然炸裂,一個獵皮者的身影躍入室內。那人手持一把泛著藍光的細劍,劍尖對準蘇媚虛弱的身體。「終於找到你了,上古血脈的畫皮妖...」那人的聲音中充滿貪婪和興奮。
「滾開!」林煥然抓起一旁的畫具盒砸向對方,同時迅速將趙靈兒給的防護符貼在蘇媚身上。符紙接觸蘇媚的瞬間,亮起一道刺目的金光,形成一個小小的保護罩。
獵皮者輕鬆避開了畫具盒,冷笑著看向林煥然:「愚蠢的凡人,為了一個妖物如此拼命,真是可悲。」
林煥然站在蘇媚面前,伸開雙臂,態度堅決:「她是我的妻子,無論她是什麼,我都會保護她!」
「那麼,就一起死吧。」獵皮者揚起細劍,劍尖直指林煥然的心臟。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刺目的藍光突然從隔壁房間射來,穿透了牆壁。那藍光如同液體一般流淌,竟在空中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柳如煙!
她的形象極其不穩定,彷彿一個由藍色光芒構成的幽靈,但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堅定。
「不許傷害他!」柳如煙的聲音飄渺如夢,她虛化的手掌向獵皮者推去,一股純淨的藍色能量波動瞬間將對方擊退數步。
同一時刻,蘇媚身上也泛起了紅光,與柳如煙的藍光相互呼應。兩種光芒在空中交織,形成一種奇異的紫色漩渦。
獵皮者愣住了,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這是什麼...靈魂共振?不可能!」
林煥然感到胸前的紅色符文突然燃燒般疼痛起來,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彷彿聽到了蘇媚和柳如煙的聲音,不是用耳朵,而是直接在心靈深處響起:「把我們帶入畫中,那是唯一的庇護所...」
不假思索,林煥然轉身抓起牆上的《月下仕女圖》,畫面在他手中輕輕顫動,仿佛有生命一般。他聽從內心的指引,將手掌按在畫布上,同時呼喚道:「趙靈兒!快進來!」
趙靈兒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在一道金光閃過後,她突然出現在房間門口,滿身是傷但眼神堅定。她看了一眼林煥然手中的畫和房間中詭異的光芒,立刻明白了什麼,迅速衝到林煥然身邊。
「專注於畫中的世界,想像我們都在那裡!」趙靈兒指導道,同時雙手結印,加持林煥然的力量。
獵皮者回過神來,再次撲向他們,但為時已晚。藍紅交織的紫色光芒突然爆發,將整個房間籠罩。當光芒散去,房間中已空無一人,只剩下地上那幅《月下仕女圖》,畫面上多了四個模糊的人影。
畫中世界,如同夢境一般瑰麗而虛幻。
林煥然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華麗的亭台之中。亭子建在一座小湖中央,四周是繁花似錦的園林,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但這一切都籠罩在一層薄霧中,色彩比現實世界更加濃烈而不真實。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輪懸在天空中的明月——它比現實中的月亮大了數倍,散發著冷冽的銀光,光線落在湖面上,形成一條銀色的光路。
「這就是...畫中世界?」林煥然驚嘆道,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見過這個空間,以往只能在模糊的夢境或蘇媚的描述中想象。
「是的,這是我的領域。」
蘇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煥然轉身,看到的景象讓他呼吸為之一滯——蘇媚站在那裡,但不是他平日所見的那個模樣。這裡的蘇媚穿著一襲華麗的紅衣,髮上簪著精緻的金釵,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超然的氣質。最令人驚訝的是,她的眼睛是純黑色的,深邃如墨,沒有眼白。
「媚兒...」林煥然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伸手觸碰她的臉頰。接觸的感覺並非實體,而是一種微涼的能量流動。
「這裡是我最真實的樣子,」蘇媚解釋道,眼中閃過一絲不安,「你...害怕嗎?」
林煥然凝視著她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微微一笑:「不,只是有些驚訝。即使是這樣的你,我依然能在眼睛里看到那個我愛的蘇媚。」
蘇媚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感動,但很快又被擔憂取代:「我們暫時安全了,但只是暫時。獵皮者無法進入畫中世界,但他們可以破壞畫作本身。」
「所以我們需要盡快找到解決方案,」趙靈兒的聲音從亭子另一側傳來,她靠在柱子上,顯得有些虛弱,但神情依然警覺,「特別是關於你們二人的靈魂共振問題。」
柳如煙站在她身旁,在畫中世界,她穿著一襲淺藍色長裙,與蘇媚的紅衣形成鮮明對比。奇異的是,她的眼睛也變了——不同於蘇媚的純黑,她的眼瞳呈現一種深邃的藍色,如同最深的海水。
「我不明白,」林煥然環顧四周,「在現實世界,她們因為靈魂共振而虛弱,為何在這裡反而如此...活躍?」
「因為這裡是靈魂的領域,是蘇媚的本源之地。」趙靈兒緩緩走到湖邊,看著湖面上倒映的月色,「在物質世界,靈魂分離和共振會導致能量混亂;但在靈魂的領域,相近的靈魂反而能相互支持和增強。」
「就像兩股清泉匯聚成河,而非互相稀釋。」柳如煙補充道,聲音柔和而堅定。她走到蘇媚身邊,二人站在一起,氣場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我們在畫中談過了,」蘇媚看向林煥然,「我和柳如煙,我們確實是同一個靈魂的兩個部分——我是充滿怨念和力量的那部分,她是純淨和善良的那部分。但我們都是完整的個體,都有獨立的思想和情感。」
「問題是,」柳如煙接過話頭,「當我們在現實世界接近時,靈魂會自然而然地尋求重聚,就像水滴渴望回歸大海。這股力量太過強大,以至於我們無法抵抗。」
趙靈兒若有所思地點頭:「所以強行阻斷這種聯繫會導致靈魂撕裂,造成生命危險。」
「但是,」蘇媚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在這裡,我們發現了一些可能的解決方式。」
林煥然好奇地看著她:「什麼方式?」
蘇媚和柳如煙相視一眼,後者微微點頭,給予鼓勵。蘇媚深吸一口氣,解釋道:「我們需要一種特殊的儀式,不是完全分離,也不是完全融合,而是——建立一種共生關係。」
「共生?」林煥然和趙靈兒同時問道。
「是的,」柳如煙上前一步,「就像那些共生的植物,彼此依存又各自獨立。我們可以建立一種能量循環,讓靈魂的能量有序流動,而非混亂交融。」
「這需要一個媒介,」蘇媚望向林煥然胸前的紅色符文,「一個能同時連接我們兩個的人。」
林煥然看看蘇媚,又看看柳如煙,瞬間明白了她們的意思:「你們是說...我?」
趙靈兒皺起眉頭:「這太危險了!你的生命能量已經被蘇媚吸取了許多,如果再連接柳如煙,後果不堪設想。」
「不,不是吸取他的能量,」柳如煙急忙解釋,「而是通過他作為中介,讓我們的能量形成循環。實際上,這對煥然也有好處,能夠平衡他身上的陰陽之氣。」
趙靈兒還想說什麼,但突然,整個畫中世界劇烈震動起來。遠處的山脈扭曲變形,天空中的月亮如同被投入石塊的湖面般泛起波紋。
「不好!」蘇媚臉色大變,「獵皮者在攻擊畫作!」
又一陣猛烈的震動,林煥然幾乎站立不穩。亭台開始崩塌,湖水激烈翻騰,四周的景色如夢般扭曲。
「我們沒有時間了!」趙靈兒大喊,「必須現在做決定!」
林煥然毫不猶豫:「我願意!告訴我該怎麼做!」
蘇媚快速說道:「我們需要一個封印,融合天師符術和畫皮妖的能量,形成三位一體的循環。」
「但我沒有準備這樣的符咒!」趙靈兒焦急地說。
一陣更加劇烈的震動,畫中世界開始崩塌,遠處的山脈已化為一片混沌。
「用這個!」柳如煙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張奇異的符紙——紙張呈現一種介於紅藍之間的紫色,上面的符文似乎在不斷變化,「這是我在庭院中發現的,我感覺...它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趙靈兒接過符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張誠的手筆!」
又一陣巨響,畫中世界搖晃得更加厲害,湖水倒灌進亭台,天空出現了裂縫,透出外界的光線。
「沒時間解釋了!」蘇媚急切地說,「快!」
趙靈兒迅速將符紙交給林煥然:「放在胸前的紅色符文上,然後同時觸碰她們兩人。」
林煥然照做了,將紫色符紙貼在胸前,然後分別伸出雙手,一手握住蘇媚的手,一手握住柳如煙的手。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能量洪流從兩個方向湧入他的身體,如同兩股岩漿在體內交匯,痛苦得幾乎讓他昏厥。
「堅持住!」趙靈兒大喊,同時雙手結印,為他加持力量。
蘇媚和柳如煙也緊緊握住林煥然的手,三人形成一個奇異的能量迴路。紅色與藍色的光芒相互交織,最終在林煥然胸前的紫色符紙上融為一體。
就在畫中世界即將完全崩塌的那一刻,一道刺目的白光從三人相連之處爆發,照亮了整個空間...
上海,林宅。
晨光穿透窗簾,灑在地板上。窗外的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帶著雨後的清新。
林煥然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房的地板上。他的身邊是蘇媚和柳如煙,兩人都已恢復人形,安靜地沉睡著,臉上帶著平和的表情。趙靈兒靠在書桌旁,雖然滿臉疲憊,但依然警覺地守護著他們。
「成功了?」林煥然虛弱地問道。
趙靈兒點點頭,眼中充滿複雜的情感:「暫時是的。獵皮者被你們的靈力爆發震退了,但他們肯定會捲土重來。至於你們三人之間...」她看了看仍在沉睡的蘇媚和柳如煙,「似乎形成了某種平衡,但具體如何,只有時間能證明。」
林煥然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裡原本的紅色符文已經變成了一個奇特的紫色圖案,呈現三角形狀,每個角落分別有一個小符文,代表著三人的聯繫。
「獵皮者...」林煥然想到什麼,猛地要坐起,卻被一陣眩暈擊倒。
「別擔心,」趙靈兒安撫他,「我在外面設置了新的結界,足以阻擋他們幾天。但我們需要更徹底的解決方案,特別是...」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書桌上的《月下仕女圖》上,「特別是關於張誠的封印。」
林煥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驚訝地發現畫中的景色已經變了。原本的月下美人被替換成了一個有亭台樓閣的華麗園林,在那中央亭子裡,隱約可見三個模糊的人影,正是他們在畫中世界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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