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文捧著一大疊書,堆到了祁光化的石桌上。祁光化正埋首於書堆中,他頭也不抬,極為專注在字裡行句間,將外界隔絕得乾乾淨淨。
「王爺,您要的書全都在這了。」潔文出聲道。
祁光化嗯了一聲。
「王爺,您已經關在書房裡四天了,要不要還是……」
祁光化擺了一下手,目光依舊停留在書頁上。潔文知道他此刻不想被打擾,於是也不再多勸,識趣的退了下去。
片刻後,祁光化擰起眉頭,把那本『人體結構概論』放下。他仰靠椅背,看著房頂上的琉璃天窗,心思微微出神。
戶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吸引了祁光化的注意。他的莊園內很久沒有這麼熱鬧的聲音了, 祁光化於是起身走到窗邊。
「快點、快點!費格爾把黑羅剎帶去武場了!趕快去看!」
「黑羅剎有多強?會不會比德里克還猛?」
「誰知道,我又還沒跟他打過。」
「如果打贏黑羅剎,那我也可以是三王鬥士了吧?」
「哈哈哈,別作夢了你!」
幾名剛換班的親衛嘻嘻哈哈的要往訓練場走去,看起來應該是有人正在挑戰李離。祁光化心生好奇,於是他刮了鬍子、換了衣裳,整了整儀容後就外出往訓練場走去。
遠遠的,祁光化就看見一地的親衛東倒西歪的倒在沙場內。他挑了棵大樹,將自己悄然隱匿起來,目光迅速落在場中央的那道背影上。
李離沒用劍,穿著灰色制服,袖口捲至手肘,線條帶著一種俐落的美感。他的左手橫在胸前,姿態自然,看來那時在競技場受的傷已經痊癒了。
費格爾在場邊,嘴張的像是要掉了下巴的的模樣。那名正與李離對練的親衛名叫戈登,隸屬於梅維特的第二大隊。他從地上爬了起來,狼狽地喊道:「我不信!再一次!再來一次!」說完,人就朝李離撲了過來。
李離的身子一斜,猛地踢歪了戈登的臉。這一腳看似輕巧,力道卻是十足十的粗暴。戈登的身體在空中旋轉了兩圈,落到地上拖行了三四米後才停止。小泰姆沒有參與對練,他急忙的跑到了戈登的身旁,搖著他那口吐白沫的臉喊道:「戈登、戈登!醒醒啊!」但戈登早已昏迷。
「李、李離……你怎麼……戈登他……」小泰姆轉過頭,結結巴巴的看著李離,顯得不知所措。
「他沒死。」李離走過來低頭一看,回道。
「真的?」小泰姆一聽,連忙去探戈登的鼻息,然後才鬆了一口氣。
「你也來?」李離淡聲問道。
「我、我就不要了吧……我肯定打不過你的。」小泰姆不好意思的說道。他的身軀雖然高大,卻長了一張特別溫厚樸實的臉,性格更是沒什麼攻擊性,看起來不像是親衛該有的模樣。
「我、我靠……阿黑,你果然是真材實料,王爺這四萬金花的不冤啊!」費格爾目瞪口呆的道。戈登好歹也是第二大隊的翹楚,結果卻被李離當成沙包在打,這實力差距也太誇張了!
李離轉向了費格爾。剛才比試的親衛都不是第一大隊的人,他也想借機探探第一大隊的底。費格爾讀出了李離的眼神之意,他撓了撓頭髮,嘆道:「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雖然我們是朋友,不過你肯定不會對我放水的,對吧?」
朋友?
李離對這詞愣了一下。
就在此時,費格爾已到了他的眼前。費格爾收斂表情,一改之前總是害怕祁光化的慫樣,氣息陡轉銳利。兩人對了幾招,李離發現費格爾的身量明明與他差不多,但他的拳頭力量卻沉猛有勁,比李離的力氣還更強。這樣的身手若放在祁安的競技場,恐怕也能排進十五強。
李離邊拆招,邊重新評估起費格爾,他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弱小。
或許真的是那句『朋友』的緣故,李離下手都沒有過狠,他感覺費格爾似乎也沒有出全力,所以在比了幾回依然沒有分出勝負後,李離便主動說暫停。
李離走到一旁拿起了毛巾擦了擦汗,然後又掛了回去。李離再次走回場內,但到了費格爾值班的時間,他草草的丟下一句「下次再來比」便趕緊跑了,於是另一批在旁觀賽已久的其餘親衛立刻補上。看來消息傳的極快,沒值班的幾乎都跑來訓練場看熱鬧了。
梅維特剛好經過了武場,眾人立刻慫恿他和李離打一場,就連李離也難得顯出幾分期待。他從來沒有對過百衛長,對方的實力如何,他也很想見識。
但梅維特看了李離一眼後人就走了,讓眾人一陣失望,一邊抱怨一邊把賭錢都收了起來。
祁光化藏身暗處,倒是看的饒有興味。李離能激起親衛間的鬥志與進步,這點讓他頗為滿意。祁光化觀察李離的身手大概與第四大隊的夏佐相近,但若要和德里克相比則還差了一大截。
李離開始以一挑三。就在此時,祁光化的目光落到了李離掛回去的那條毛巾上。
第二大隊的親衛喝聲一響,一拳往李離的臉揍去。
祁光化忽然想起昨日讀到的一段文字:「若欲知己心向誰,不必問口,只需試氣。喜愛之人,其氣味必令身體生悸,心無所遁。」
李離反手抓住了那親衛的手,一個肘擊擊中他的鼻子。
祁光化瞥了一眼訓練場,圍觀的親衛們一陣熱烈的大笑聲跟奚落語。趁眾人的目光仍聚焦在場中,祁光化飛快的躍過護欄抓起他的毛巾,然後一閃身退回樹後。
祁光化立刻把臉全埋在了毛巾裡,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像著李離的臉與那夜的吻,試驗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這就是李離的味道,乾淨、清冷,猶如冬雪中的竹葉……
片刻後,祁光化平靜的把臉移開。
祁光化思忖著,順手將毛巾收進懷中。他若無其事的走回了宅邸,途中有幾名園丁以及農婦向祁光化恭敬的跪地行禮,他漫不經心的回以一貫親切的微笑,心底卻反覆想著:這毛巾……要洗,還是不洗?
而當祁光化懷著滿腹心思回到寢室時,梅維特才從柱後現身。
他的表情極為複雜,連叼著的野草掉了也未察覺。他早在訓練場就看到祁光化的身影,因此整件毛巾事件都看得清清楚楚。
梅維特一度以為王爺是要「調查」李離,雖然無法理解一條毛巾能查什麼。但就在他試圖用理智為王爺的行為找藉口時,他卻看見了那一幕。
梅維特冷靜的壓下腦中的畫面。
他萬萬沒想到,那位戰場上充滿異樣魅力的三軍主帥、智勇兼備的祁光化竟會做出如此的……變態行為,對象還是那位紅蓮地獄的鬼神李離。
雖然梅維特也認出了李離其實就是當年舞劍的蘭儒少女,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但他沒想到祁光化如此瘋狂,即便知道是男人後也不改心意。
莫非他就是為此買下李離的?
自從那夜仁殿一別,至今也過了十一年……
梅維特默默的盯著祁光化的房門,內心一時難以言喻。
就在此時,葛修迎面走了過來。他瞧見了梅維特思索的表情,哦了聲關心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梅維特轉頭凝視著葛修,心想此次的事件非同小可,絕對不能再把王爺的隱私洩漏出去。葛修瞧他一副決口不言的模樣,於是變的更加好奇了。他向前勾住梅維特的肩膀,嘿嘿笑道:「哦,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嗎?我們什麼交情了,蘭儒都一起潛過,灼州也都撈過人了,你要是還這麼見外就太無情了吧?」
梅維特猶豫。他其實也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想,如果今天看到這畫面的人是葛修,他會怎麼判斷?於是在葛修再三發毒誓保證這次絕對不會說出去以後,梅維特終於把毛巾事件說了出來。
葛修聽完以後沉默良久,罕見地沒有立刻吐槽。
梅維特觀察著葛修的神情,低聲道:「你怎麼看?」
「……這事我們還得再多觀察。」葛修咳了一聲,語氣嚴肅起來,說道:「你也知道王爺有時候就是瘋瘋癲癲的,做點脫線事也不稀奇。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明白了嗎?」
梅維特頷首,葛修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放心,我會再去找李離的。」
梅維特一愣,直覺不妥的道:「你要跟他說?」
「當然不是,難怪你沒老婆。」葛修幽幽的道:「等我忙完後,我再找個時機私底下幫王爺探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