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鄯問意識不清,僅能辨得模糊光影,她很疼很疼!每一處彷彿被兵刃劃開,流放所聲不多的生息;如鐵梳刮刨,磨削生志。眉頭緊擰,面色慘白,氣若游絲,「不要告訴兄長……」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59PrQfNXo
她又再一次面臨死亡,也再一次想起鄯於聲想見到《臨河序》的心願,只是這次真的太疼了,疼得她毫無氣力,如同房裡的茶几、書櫥等死物一般動彈不得,即使孫思邈拿出瓶瓶罐罐配了一帖藥讓膳房熬煮,她也沒有餘力喝下。
鄯問病至此,孫思邈固然心疼,但眼下得先讓鄯問有力氣喝藥,法子嗎?與鄯問相處久,自然有辦法拿捏,「娘子這輩子就當積功德!死一死好了!鄯於聲也別見了!」
鄯問疼得要死,腦海閃過無數想法,是生是死?人生於自然,逃不過四季輪轉,生老命死皆有定數,道理她都明白,卻不服命,還有心願未了,還不到順應自然之時,所以努力撐住一口氣,孫思邈非但不安慰她,還說喪氣話,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心中燃起一團火,撐起身子抓起孫藥罐就摔,「糟老頭——」
孫思邈心疼一瞬摔出去的廣角散,抓緊時機將湯藥一勺子餵進鄯問嘴裡。他的確說得過分,她說甚麼,他認甚麼,「我是糟老頭。」
鄯問一把眼淚,一聲咒罵,抽抽咽咽,字糊作一團:「你、你……嗚嗚、鐵、貼施心腸——」罵歸罵,還是乖乖吞下苦不堪言的藥,罵完又摔一瓶藥。
喔……我的銀花粉,孫思邈再喂一勺,「是!我鐵石心腸。」
鄯問抽搭抽搭,「嗚……你海煙、煙瓜語——哇嗚——」摔第三瓶藥。
喔……我的蟲草,孫思邈又喂一勺,「是!我黑言誑語!」
鄯問再罵:「你浪好狗叫——」再摔一瓶。
欸?欸!我的牛、牛、牛、牛黃!牛黃!孫思邈坐不住了,「對!我狼嗥狗叫!狼嗥狗叫!」放下湯藥,將上等藥材收入藥箱,換上一批低等藥材推到鄯問眼前,「鄯娘子要摔就摔這些,我不心疼。」
鄯問看低等的藥材,驀然沒勁,病懨懨的躺下。孫思邈的藥有奇效,幾勺子下口,鼻息通暢,身子依然酸疼,至少可好好睡一覺。
秦浮湮擦拭鄯問的眼淚,孫思邈的確激進了些,但老是切中要害。
鄯問仰望屋樑,病弱的身子忍不住胡思亂想,「孫醫師……你很奇怪。」
誰奇怪?孫思邈才覺得她奇怪呢!是好藥材才肯摔,「鄯娘子也不遑多讓。」
鄯問接著說:「你喊著生死乃自然常規,卻給人治病延壽,很矛盾。」
孫思邈說道:「生死的確乃常規,但只要得道成仙就可超脫生死,無憂無慮,無喜無悲。」
鄯問聽著孫思邈的話沉沉睡去,來不及多想。
鄯問不鬧了,孫思邈這時才對著秦浮湮說道:「這帖藥每日服三次。」
秦浮湮道謝,「多謝孫醫師。」
孫思邈又嘮叨幾句,「倘若再水裡多待個幾刻,後果不堪設想。」
秦浮湮說道:「是,日後我會叮囑藤黃隊看緊些。」
孫思邈頷首,提著藥箱離開玄都觀。
這幾日秦浮湮夙夜匪懈的照料鄯問,一帖帖藥緩緩退去體內寒氣,身上的痠疼日益趨緩,幾十天後鄯問已不用秦浮湮貼身照顧,可自行服藥,但真正痊癒是在一個月後。
清晨鳴啼,昨夜殘餘的寒冷未散,凝露垂葉欲滴。鄯問睜開雙眼,通體舒暢,前些日子臥病在床,動彈不得讓她很痛苦,甩去病痛的她迫不及待舒展經骨。
鄯問跑出了袇房,暖暖朝陽,春光明媚,滿院桃花怒放,灼灼豔豔,落花漫飛,飄舞歡快,慶祝彼此的新生。她躺在茵茵綠草,閉上雙眼,徜徉天地間,感受蓬勃生機,深吸新泥清香,聽聞雀鳥嘈雜……由自然孕育的生命是如此美好!
驀然,一抹青影擋去的朝陽,鄯問睜眼,「槿?」
藤黃槿說道:「住持,還好妳醒來了,鄯郎君那咱們快蠻不下去了。」
欣喜讓鄯問差點忘了讓所有人瞞著鄯於聲她病重的事情,自從曲江宴回來後她也沒見過鄯於聲。她起身,「走吧!」
藤黃槿扶起鄯問,去找鄯於聲之前她先回房取一幅畫軸,才來到鄯於聲的袇房,裡面空空如也,只有北面懸掛一幅字畫。掀開字畫裡有一道鎖,鄯問用手指上的羽戒開鎖,裡邊有樓梯斜躺綿延而下。兩人走進,門隨即關閉,一路向下走到盡頭向右一拐,裡邊是一座石室,燈火通明,家具俱全。
中央有兩人對弈,一人相貌與常人無異,是紫黃棠。
鄯於聲來到長安城後,為保玄都觀安危,編制乘黃衛。乘黃衛下又分五隊——紫黃隊、藤黃隊、古黃隊、飛黃隊、翠黃隊。紫黃隊受命鄯餘聲,藤黃隊受命鄯問,古黃隊受命玄都觀都管——秦浮湮,其餘兩隊平素編入寮房,任三人調遣。一隊設一統領、一副手,管理隊員五人。其中紫黃隊為最高權力,其統領管理所有乘黃衛,此人便是紫黃棠。
另一人白髮披肩,眼瞳瑰麗,身形消瘦。
鄯問喊道:「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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