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橡果與白玫瑰 - 第502年（其七）~

她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把水窪一點一點擴大，同時控制水流把自己向上推出去，「對...就是這個節奏，利納瑞安教過我...我已經會了...慢慢來。」

她背對著滿地屍體和正在白刃戰的兩人，踏出水窪後，第一看到的是被衝破的窗戶和窗外的滿月。

「娜米拉？」利納瑞安看到她了。

不到一秒間，思緒連動產生一系列問題：『這是本人嗎？還是幻覺？被她看到這些屍體怎麼辦？她會不會討厭我？她這麼熱情好客的性格一定會嫌棄我吧？她會刻意疏遠我嗎？會離家出走嗎？離家出走我要上哪去找她？找到之後要怎麼求她原諒？她會原諒我嗎？會接受我和我的道德觀嗎？......？』

儘管反應稍有遲鈍，他還是驚險躲開洛威的攻擊。

洛威注意到對手的變化，他也發現了主講台上的女惡魔，果斷放棄眼前對手、轉移目標。

利納瑞安想用鐮刀勾住洛威的斗篷，但沒有成功。

聖騎士奔向惡魔，高舉聖劍。

娜米拉發現朝自己跑來的兩人，她緊握浪漫天球，把方才鑽出地面用的水窪擴大、激起水浪沖向洛威。

被水浪打擊的騎士向前滑，腳步踉蹌但沒有跌倒。他的目標還是娜米拉。

利納瑞安追上，一刀砍進他後背！

「阿！！！」連板甲都擊穿，被小鐮刀勾著右肩胛骨和肋骨，痛得跪了下來。

洛威意識還很清醒，緊握的聖劍從沒鬆手。

武器傳給沒受傷的左手，冒著右背撕裂的代價甩開利納瑞安，「呀阿！！！」，朝對手突刺！

鮮血從盔甲縫隙滲出，整塊肩胛骨都被扯了出來，連皮帶肉扎在小鐮刀上。

利納瑞安一手護住兜裡的蛋，另一手試圖招架攻擊。

娜米拉眼見利納瑞安躲不過這一擊，拿起浪漫天球，從上往下揮向洛威！

「〝鐺！〞」聖劍在刺穿利納瑞安脖子以前沒了前進的力量。

聖劍主人四肢脫力，頭蓋骨被惡魔的法杖砸破，右眼掉出眼眶。滿臉是血地倒下，但還沒死。

娜米拉跑向利納瑞安，一家人站在一起。

洛威僅剩的左眼看著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四肢動彈不得。

「你有什麼遺言？」利納瑞安問。

「那兩顆蛋是你們的孩子嗎？」

「對。」

「就你們倆？一個惡魔和一個古人類...這世界瘋了。」

「你在胡說什麼呢？我們是夫妻，有孩子很正常。」娜米拉反駁，「給我等著，我們有結婚證明！看清楚了！」她掏出兩人的結婚證書給洛威看。

「妳為什麼要帶結婚證出門？」利納瑞安哭笑不得。

「……好，就算你們是合法夫妻，但有想過這些平民也是普通人嗎？」

「平民？」娜米拉疑惑道。

「妳身邊所有屍體都是妳丈夫的傑作。」

利納瑞安知道躲不了，就算馬上把洛威殺掉，她也會問屍體的事。

娜米拉看看這些死者，每個年齡層都有，小孩也沒放過。

意外的是她沒有太多悲傷，甚至完全不難過。

自從得到浪漫天球，她的善惡區分逐漸模糊，還辦到了以前做不到的事---出手反擊。

至於利納瑞安的行為，她無法從這男人身上找出一絲厭惡感。

惡魔天生邪惡，現在她早已不是那個軟弱女人：「這些都是你做的阿？」

利納瑞安做好被審問跟責備的心理準備：「沒錯，誘捕陷阱需要材料，我需要屍體。」

娜米拉看出他的恐懼，非但擠不出憤怒，還心生一股憐愛。

高大的惡魔彎下腰與古人類平視：「真帥氣啊。」一把橫抱起利納瑞安，「好奇怪，我一點都不反感這種行為，想幫忙的心意還大於譴責。」

「什麼？妳...妳不罵我？不反對這一切？」被抱在懷裡的男人不敢相信。

「照理說我應該和你離婚、帶著孩子離家出走。可我不想那麼做、不想和你分開，想要在一起的心意...好像擊敗了我的良知。」

愛突破了道德限制，讓她破天荒容許利納瑞安的行為。

「娜米拉...謝謝。」一句感謝，背後藏著到死都不能讓她發現歹毒一面的焦慮。

雖然娜米拉還不知道戰爭就是懷裡人挑起的，但利納瑞安不敢再求更多。

「憑什麼就你們一家可以幸福？」洛威不甘心的看著他們。

「別生氣嘛，我們才沒晾著你。」娜米拉放下利納瑞安，「已經說了需要材料，這不就來了嗎？」

死靈法師蹲在瀕死騎士面前，為方便工作，先把兜裡的蛋放在地上。

兩顆蛋一前一後，在血泊和屍體間亂滾，像玩耍的孩子彼此追逐嬉戲。

娜米拉蹲到利納瑞安身邊，「你要取哪些部位？」

「妳確定要學嗎？宰人跟殺雞殺魚可不一樣。」

「我自詡學習能力很好，你教我一次就夠了。」她笑著說。

「什麼？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洛威颤抖著問。努力提起左手想推開、遠離夫妻倆。

掙扎也是徒勞，利納瑞安揮開那隻手，順便給左肩來一刀。

「噢！」就算很痛，他也叫不出聲了，「你們剛剛提到...家裡的陷阱？你們家需要...保護嗎？為什麼不...雇傭我們？」

「雇傭？抱歉，我在〝雇傭聖騎士來幫我們〞和〝自己看著辦〞之間選擇殺了你們，從中取材。雖然很極端，但這就是我們家的作風，是家族傳統吧，從現在開始算起的話。」

在人生結尾歡迎洛威的，不是光榮戰死也不是親人簇擁，而是利納瑞安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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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米拉唯一一條眼鏡蛇游向那兩顆滾動的蛋，代替主人在旁監看著。

屍體靠近大門方向多是被踐踏致死、肚破腸流。

妮嘉蘿塞找到某個新鮮腹腔，不但留有餘溫、內臟不翼而飛留下的空位剛好能擠進去。

惡魔之卵如珍珠般圓潤，滾過四肢軀幹毫不費力，找好角度與位置，安穩扎根其中。

好動的雷杜哈德在血泊滾得整顆是血，足跡遍佈，把教堂地毯當成畫布，殼上印滿地毯花紋。

神聖紋章對這新生惡魔毫無驅散之效，他懷抱赤子之心，無法理解紋章於殼外世界有何意義。

娜米拉和利納瑞安背對背，按各自節奏收割材料。

死靈法師熟悉人體構造，還有襯手的小鐮刀，作業速度比另一人快許多。

「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以娜米拉體型而言，她會優先抓住屍體四肢或脖子，把它們拖到面前。

「對妳來說人類屍體只比羊大一點吧？」

「雖然這樣說好像很過份，但只要不去想這些它們是什麼，處理過程和動物差不多。」她回頭望向兩個孩子，「這算什麼？愉快的全家郊遊嗎？」

「呵呵，是阿。這就是屬於我們家的愉快出遊。」

「哼！」娜米拉輕輕撞他肩膀，「原本這個郊遊是沒有我的，出來玩怎麼不帶上我？」

利納瑞安被突來的撒嬌惹得兩頰通紅，不敢回頭看她。

「儘管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但不確定妳能不能接受這種行為。我從不敢讓妳看我在研究室幹什麼也是同樣道理，和妳重逢之後，我還想過放棄這個領域，當普通法師。」

「見我回來就後悔走上這條路嗎？你也太容易放棄了。」

「我不怕死，只怕妳嫌棄我。」

「喔，利納瑞安。」娜米拉張手將他抱進懷裡，臉頰靠著對方頭頂。

被擁抱的人繼續手邊工作，「收割完成還要給屍體安葬，這個最花時間。」

「你把安葬需要的時間也算進去，行前才說隔天中午前到家？」

「難得出遠門，隨手做善事。毒蜂的猛毒會在他們感覺到痛之前掐斷心律，這些人除了被踩死的死相猙獰，其他人都走得很安祥，要是走出這座教堂，他們也凶多吉少，想留下全屍更不可能。」

「你認定的〝善〞是這樣阿。」

「妳能接受我的道德觀嗎？」利納瑞安仰頭看她，手裡還拿著一顆心臟。

娜米拉只用更緊的擁抱回答。

利納瑞安放下工作，手放在環抱自己的紫色雙臂上。

雙手沾染血污，愛人的手背和手指被暗紅血液弄髒。

他調整呼吸慢慢放鬆、卸下心理負擔，挪動位置，坐進蛇群，被冰涼無毒的蛇爬滿全身；頭枕著胸部。

柔軟又溫暖，歸功於身形差距，她的擁抱總能照顧到全身，滿滿當當。

某瞬間好像回到青年，他們還未被拆散時，無憂無慮又幸福。

「所以妳是怎麼跟過來的？」利納瑞安問。

他想在娜米拉懷裡休息一下，反正現在也不趕著明天中午到家。

「我在你背後黏一顆水元素，用它當信標。我的跟蹤技術不賴吧？」她降下頭和脖子上的手，移到身側，用六隻手抱著對方。

「很好…無懈可擊，什麼瞬移、穿牆、站在一群蝙蝠上飛起來都比不過我老婆聰明優秀。」利納瑞安被其中一雙手按摩頭頂和太陽穴，瞇起眼睛昏昏欲睡。

「教我魔法時還挺嚴格的，你還會誇人阿？呵呵。」她彎腰奏近男人的臉，輕笑道︰「愛聽，多說點嘛♥」

「娜米拉真好學、上進，才華洋溢、天賦異稟，還知道抓住機會練習，活這麼久都沒見過如此自律勤勉的學徒，挑不出毛病，未來可期。」

她仰頭大笑︰「哈哈哈！嗯！未來可期！」

利納瑞安感覺她在用這句誇讚自嘲，他有些後悔。

儘管偷偷幫她大幅延長壽命，實際上娜米拉還活在自然猝死的恐懼中。

「吶，別笑了，眼淚、妳的眼淚都掉我臉上了。」很想對她坦白不用害怕，但絕對不行，萬一她意識到自身已死，〝生死疊加〞的微妙平衡會被破壞，愛與溫暖將不負存在。

「哈阿、哈哈，對不起、對不起，哎呀，為什麼要哭呢？現在不是愉快的全家出遊嗎？」她用手指抹去淚水，一邊明知故問。

利納瑞安的心絞成一團，胸口發痛。心疼她哭卻不能說實話。

「娜米拉。」

「什麼事？」惡魔忍住哭泣，擦掉淚痕。

「可以再說一次那個嗎？」

「再說一次什麼？」

「妳剛才把我橫抱時說的話。」

悲傷面容被隻手半掩，「我…我說了什麼？那時候？」當她想起答案才驚覺到對方的心意，低頭與他相望、滿眼是他。

利納瑞安從蛇群中掙脫出雙手，捧著眼中的臉，「再說一次，我愛聽。」

「不想和你分開，想跟你在一起。」

「聰明的孩子。」他吻上與自己顛倒方向的雙唇。期望親吻能替她分散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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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年（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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