縞瑪瑙之眼 - 正章40 培西多爾的委託-4

　　艾維朗特說得憤慨，馬爾仕登卻在金光一閃中躲過了那道攻擊，行雲流水的把羽毛枕抓到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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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把這句話當作『你終於願意開誠佈公的跟我談』嗎？克拉瓦林大師都答應讓我入夥了，我應該值得知道更多的內幕吧？」

　　馬爾仕登笑著，卻語中帶刺，因為他並不想讓艾維朗特再次搪塞自己。

　　剛扔完枕頭的艾維朗特沒有吭聲，只是又突然塞來一張紙條，那怨毒的神情讓馬爾仕登又疑惑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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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失望的是，那張紙條上寫的並非計畫的內幕，而是鐵公爵競技賽的賽制簡介，以及幾個用紅墨水圈起來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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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雷格瑪

　　培西多爾．哈布蘭特

　　切雷西．狂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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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猜測這是克拉瓦林預言的優勝者名單，而目前已經將範圍縮小到培西多爾一人。

　　而艾維朗特也在馬爾仕登閱讀時嚴肅的說道：「與其在這裡多管閒事，不如乖乖去看比賽。賽程和賽制都寫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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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的語調帶了些命令的意味，馬爾仕登知道對方是在生氣、是在趕人。

　　但比起對此感到冒犯，馬爾仕登更想知道對方如此反應的原因，因此他只是輕鬆的一面詢問、一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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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這段時間要做什麼？」

　　馬爾仕登還握著紙張，言語間少了幾分笑意：「大師說最麻煩的部分已經完成了，也沒有給你新的指示，這表示你接下來應該也沒事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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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聽了眉頭一皺，氣急敗壞的便說：「關你什麼事！我早就叫你離開這裡了！為什麼你們一定都要自作主張的做一堆事情，然後還要問東問西的！你跟霍爾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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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艾維朗特不免一愣，他似乎沒想到自己會提起霍爾頓，他的耳尖也立刻染上了血紅。

　　聞言的馬爾仕登也先是一愣，接著便噗哧一笑，把握這突然冷靜的空檔：「你真是無時無刻不想著霍爾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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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刻意調侃道，而見艾維朗特握緊拳頭，怒不可遏卻無法反駁。

　　兩人都知道，與霍爾頓的關係一直是艾維朗特的死穴，無論艾維朗特如何否認，他也永遠無法靠言語粉飾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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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艾維朗特眼裡泛起青光後，後續的場面只能用一片混亂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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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到底為什麼都這麼多問題，提問能夠解決我現在的麻煩嗎！」

　　「我說了我也很煩很亂，我不想要再有任何人牽扯進來！」

　　「是克拉瓦林大師同意你知道更多，不是我！」

　　「我已經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你為什麼就是要得寸進尺？我難道忍耐得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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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躲了幾招魔法、接了幾顆枕頭、說了幾句笑語，最終還是提到「你不想要被王國軍和治癒學派注意到吧」，才終於讓狂怒的艾維朗特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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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傢伙，反應真大……」

　　馬爾仕登這麼喃喃時，他已經幾乎要躲到天花板之上，一對縞瑪瑙般的眼珠向下，看著那仍在冒火的身影。　　

　　馬爾仕登原本就是要用騷動讓艾維朗特放下理智，卻見對方氣得都要把屋頂掀了，馬爾仕登一面歉疚於自己用力過猛，一面在金光中閃到對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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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是敢再說一句，我就把你的嘴縫起來…！」

　　仍在冷卻的艾維朗特惡狠狠的這麼說道，隨身醫療箱仍掛在他的腰上，顯得威嚇力十足。

　　但在兩人並肩而立的那刻，雙方行之有年的默契再次生效，馬爾仕登一眼便看穿了艾維朗特憤怒的面具，以及深埋在怒火之中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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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的眼眶此時一片通紅，這樣的神情比起怒不可遏，更像隨時都會哭出來。

　　就像他怒氣沖沖的離開王國軍醫療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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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之間，馬爾仕登再次在艾維朗特身上感受到了精神到達極限的崩潰，艾維朗特彷彿在責怪自己一再的退讓、一再的透露、一再的隱忍，換來的卻是馬爾仕登不斷的跟隨、不斷的提問、不斷的步步進逼。

　　這樣強烈的情緒反應讓先前便層出不窮的違和感更是加劇，反襯而出的事態嚴重性也讓馬爾仕登再次聯想到那可能就是謎底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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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靈餘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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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只有事態與死靈餘黨相關，才能解釋艾維朗特的執著程度、情緒反應和保密程度。

　　而或許是因為霍爾頓是連魔法理論都不懂的平凡人，艾維朗特對他的保護慾才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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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知道現在的自己比以往都接近艾維朗特深藏的秘密，也知道在自己思考的這一刻，艾維朗特能從自己的眼睛中看清所有思緒，而只要自己開口詢問，就能一語捅穿那面隔在彼此之間的鏡牆……

　　但看到如此失控、暴走、瀕臨邊緣的對方，馬爾仕登最後還是收了聲，並伸出一隻手，停戰般的拍了拍艾維朗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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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好啦……暫時不說了，別生氣。」

　　馬爾仕登試著打圓場，然後被艾維朗特賭氣般的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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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開。」

　　發過脾氣的艾維朗特明顯是累了，但他並沒有躲遠。

　　像是他知道馬爾仕登不會真的丟下他，又像是知道即便自己躲到天涯海角，這個厚臉皮的雇傭法師還是會追上來，用他們之間的默契把彼此的心思都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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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聽了不免苦笑，接著又用最擅長的笑語填滿空虛。

　　一時之間，原本劍拔弩張的房間充滿了刻意的笑聲、輕鬆的哄話、柔和的道歉，與逐漸緩和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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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一陣後，或許是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但又避免離題的太過刻意，馬爾仕登拿起了手上的紙條，一面緩和氣氛一面提議：「如果你沒事，不如一起去看競技賽，休息一下？反正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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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為馬爾仕登生硬的轉場翻了個白眼，但精疲力盡的他似乎也不想獨自面對爭吵後的空乏，因此他只是沉默的撿起地上的斗篷，在馬爾仕登面前甩起一陣風壓。

　　而當馬爾仕登回過神來時，兩人已並肩離開了一地符文的房間，走上通向鐵公爵競技場的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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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很煩。」

　　通過那座板與鐵釘交錯的大門時，艾維朗特包在厚重的斗篷中，不情願的說道。

　　競技場周圍的人聲依然鼎沸，通往地下碉堡的樓梯也依然擁擠，艾維朗特的嗓音卻像一塊堅冰，不情願的融化在熟悉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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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沒錯。」

　　馬爾仕登笑道，他的聲音隱沒在了如雷的歡呼聲中。

　　兩人進入競技場的觀眾席時，下方擂台的戰事正巧分出勝負，明晃晃的燈光打在兩呎高的擂台上，血漬與汗跡模糊了台面的橫線，只能看見一名頹唐的格鬥家倒在擂台邊緣，而另一名壯如山岳的在中央怒吼、振臂、接受台下群眾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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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雷格瑪——！德雷格瑪——！」

　　「撼地龍——！撼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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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原本還想對艾維朗特說些什麼，他的注意力卻都放在了擂台邊的格鬥家身上——不是培西多爾，只是某個格鬥者聯盟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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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不免鬆了一口氣，無論是出於個人的交情，或是與克拉瓦林大師的約定，馬爾仕登都不想看到培西多爾渾身是血的被抬下擂台。

　　就座於鐵製座椅的艾維朗特卻突然哼笑一聲，然後若有所思的唸了一句：「撼地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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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的注意力立刻從強壯的格鬥家身上轉移，落到了艾維朗特的綠眼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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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撼地龍？」

　　馬爾仕登立刻問道，目的也是為了要擺脫先前爭執的不快，而看見艾維朗特的笑容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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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撼地龍是一種大蜥蜴，成體可以比房子還大，自從全知的米拉里克把魔物趕出王國領土後，就只在麥提丘陵以南和不毛之地出沒，是當地小孩的夢幻怪物。」

　　艾維朗特說得行雲流水，像是對撼地龍的細節如數家珍。

　　然而，艾維朗特分明是來自於北方莫茲海爾的小孩，這讓馬爾仕登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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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見到馬爾仕登詫異的神情後，艾維朗特又哼笑了一聲，自顧自的解釋道：

　　「霍爾頓告訴我的，他就是來自不毛之地的化外民。你都不知道他剛來軍營的時候多黑、多髒，但一提到撼地龍，那雙藍眼睛就閃閃發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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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是提到霍爾頓，此時的艾維朗特卻笑得柔和，連瞳仁都洋溢著溫情。

　　但這樣的溫柔只持續了三秒鐘，艾維朗特便睜大眼睛，瞪著馬爾仕登略帶笑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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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什麼？」

　　「你很在乎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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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他。」

　　「那你還罵他罵得那麼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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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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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對話讓艾維朗特頓時啞口無言，而馬爾仕登明知道現在的自己不該再刺激艾維朗特，但見對方那藏也藏不住的溫柔與依戀，馬爾仕登就是忍不住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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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艾維，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我覺得你偶爾可以對我以外的人更坦承，也對你自己更坦承一點，你懂我的意思嗎？」

　　馬爾仕登說得很小心意義，並在末尾加了一句「別生氣」。

　　而見艾維朗特還是裹在斗篷裡，沒有任何要發作的意思，馬爾仕登換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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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事關死靈餘黨，也還是能有讓對方安心的說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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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喧鬧的人群在這瞬間變得無比安靜，空氣凝重得恍若黏液。

　　艾維朗特看著擂台上亮晃晃的燈光，卻沒有任何反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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