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sh wriggles in the air of water
两艘刚靠岸的搭锁船上都载满了鱼,刚顺着北风回港的,两艘都属于一个主人;网里半漏着鳀鱼,桶里装着沙丁鱼,鲱鱼和鳕鱼,船桅上的挂钩上还吊着更大的鲭鱼。阿尔若.墨韦尔在第二条船上,和三个男人站在一起,用钩子将鲱鱼的内脏掏出来。他咬着一截甘草,动作轻快地做着这活计,脸上带着幅度很小却很明显的笑容——他的脸就是那样的,一旦嘴唇有了一点笑容,都带来很大变化,其中笑容又比沮丧和反感更突出;另三个男人,一个比其余算着阿尔若.墨韦尔在內三人的都更结实,身材易于发福,但现在还很年轻,又有一张很可爱的鹅卵形脸庞,因此一见之下最受人欢迎,他在将网里的鱼塞进桶中,用于之后作鱼干和咸鱼。另外两个互相搭着手,将钩子上挂着的大鱼取下来。他们的身体紧紧提贴鱼的鳞,抱在手上的鱼身比他们还高出一个头,简直就要将运的人压垮了。”阿尔若,”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说,”来帮我一把。”被叫的人掏出一团红色的血肉,将鱼扔进水桶里,脏器则丢到一旁的木桶里,像丢一个玻璃球一样活泼。”好。”他很温顺地答应了,却一动不动,仍然握着钩子,将一个鱼嘴轻轻捏开,不太慢,也不太快地处着一只又一只的鲱鱼;叫他的那个人等着他帮忙,听见他答应了,放松了力气,却没等到人,船底一摇晃,他被大鱼压在身下,一跳一跳,好像这鱼还没死。”哎!”那个准备做鱼干的,很强壮的人看到了,很惊奇地凑近,用棍子在鱼的身体敲打了一下,再吃力地将那只大鲭鱼提起来,底下的人才开始喘气,慢慢缩到一边。一团内脏又落到那个木桶里,划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弧形,阿尔若.墨韦尔仍然动着刀,好像已经将这事忘了。她——那时正在码头上等待他,站在这艘船的旁边,身边经过许许多多换下了海服的水手,像一队队骑兵一样,夜越来越深,他所在的那艘船也越来越孤单了,正好看见这一幕。她自然没听见来龙去脉,只能看见他仍然站在一张木桌之前,玩乐一样仍然做着同一件事,周围已经一团糟。等到午夜还差很短的一段时间时,这两艘船的船员才下来,身上仍然穿着沾着鳞片,腥味,血肉的深蓝色上衣。阿尔若.墨韦尔将领口打开了,身上带着血,新鲜白肉,海藻和海盐的咸味,她闻到,竟然很快习惯了。他原本仍然咬着那片甘草,随着人群,慢慢地走,见到她便松开了牙,露出一对犬齿,那片草叶落到地面上,被碾了几脚,他走过来,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橡胶靴,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他抱着她转了两圈,好像她没重量一样,他身上那股气味原本让她晕头转向,但她再落到地面时,竟然就不以为意了。她抬起头对他微笑一下,但是这微笑和他的笑容相比显得很不自然,她注意到了,嘴唇的弧度更加微弱,但
他显然不在意,将一只手插在衣袋里,另一只手轻轻挽着她。”贝茨,”他开口,好像昨天才见过她似的,”那艘船捕到了相当大的一只鱼,刚刚将一个人压在下面了。”她顿了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不是故意的,墨韦尔先生?”“故意,”他一时间很诧异,疑惑也很真实,”啊,贝茨,别这么叫我。”他很快地将受伤收了起来,换成了笑容,因为他也记了起来:”噢,噢。你是对的,确实是我的错。但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你瞧,我当时在想,这么大的一条鱼,我该怎么和你描述才好,然后我又想到你也许就在码头下面呢,我没法确定。我想快点见到你,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在这里…”他很快地说。她默默听完了,望着他的眼睛,在码头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澄澈明亮。”那么,其实算我的错,是吗?”她问道。他的笑容更明亮了。
“是的,算你的,贝茨。”他说;几个男人叫他的名字,喊他去酒馆。”你们可以先去,”他说道,将她拉得更近了,“我还要等一会….”他们全笑了。她带他到了旅馆的房间,让他将衣服脱下来。他赤裸着上身,将脸靠在手臂上,像猎犬一样看着她。这件棕色的,有如云一般白色衬衣的马甲被她摆在他面前,他只看着,没有用手指去碰。之后他站起来去了浴室,洗掉身上海带着的味道,出来的时候已经盘了一个圆型的发髻。他这样就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个海员,而像一个摆弄着刺绣的妇人。他的脊背和手臂上全是一些红色,青色的伤口,当他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去碰。“呼。”他会颤抖一下,”你的手真凉。”而她在想,真奇妙,他的身体变成温暖的了。她要很努力才能抑制环着他的欲望,而是退开一旁,打量这些没有规律可言的伤口,这些伤口都是他更年轻的时候监护他的人,和他生活过的人留下来的。他从来没和她仔细描述过,因此她就只能自个想象他们是怎么拽着他,歇斯底里地抽打他的;他这时穿上了袖口宽大,没有钢圈的衬衣,伤口消了一半,等他一颗一颗扣着那件马甲的扣子时,它们几乎全消失了,留下一个白色的,没有伤痕的肩颈。他转过头,那个发髻的圆勾勒出一个优美的曲线,她于是脱口而出:”还好他们没在你的脸上留下伤口,马克西米利安。”她原本不打算说了,但却站到他身前,手帮他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很轻地理了理他的领口。她用指节碰着他脸颊的弧度,又说了一遍,可能是两遍。“这一件事是我没法想象的。”她能,看见他眼睛的形状,很多时候,过去那个黑色的影子是看不见的;在它看来,他好像一直垂着眼睑,将他的感情对它藏起来。他的眼睛好像冒着丝丝缕缕的鬼火一样。你不用想象,不用想象,马克西米利安说,你压根不用想象这事,贝茨。她将眼睛闭上了。他带着她进了对面的酒馆,那些男人已经喝到烂醉。那个很强壮的,看见他来了,打量了他很久,很鄙夷的,捻着自己红色的山羊胡,说,阿尔若,你不该做这幅打扮。”我们都喜欢你,但你这幅打扮,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你。你的姘头也会讨厌你。”他朝她说,但她没搭理他,靠在马克西米利安身上。他又问她的职业;他以为她是个妓女,但马克西米利安则回答他说,她是个老师。噗嗤。呸!这个人笑了。”呸!”这人扬着拳头,”我也是个好教师,我一个人能打烂四五个小孩的鼻头。””给我们两个酒杯。”他等他说完才开口。他醉得不清,很快就睡着了,这时她才皱起眉头,”你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人,马克西米利安?”她磕磕绊绊地问他。“没什么好忍受的,”他笑起来,凑近她的脸颊,但没有吻她,他只是离她很近而已。”他和其余的人没什么不同呀,贝茨。”他忽然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好像她小时候一样。”除了我俩以外所有人都没什么不同。”她忍不住笑起来,要回过头看他,但没做到,只能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马克西米利安了,墨韦尔先生…”他将手指抵在她的嘴唇上,靠着她后背的身体温暖极了;声音则因为醉了,温度更高:”那你认为我是就好啦,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可不叫她亲爱的。但是这没关系,这时没关系了;她决定听他的建议,将酒杯放在桌上,但它最终有没有落在地上,她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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