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S - 第二章——靈魂的呢喃（６）

　　第二天一放學，男孩就馬上前往水塘。

　　也許是因為經常身處滿是惡臭的環境中吧？男孩的嗅覺似乎也開始受到影響，一路上，他總覺得如今連四周的草木也傳來一絲微弱的臭味。他嘗試把這股味道驅趕出意識之外，繼續前進。

　　不久，男孩到達目的地。

　　「我來了。」

　　男孩叫道，回音在廣闊的水塘間回蕩著。然而，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男孩依然得不到回應。

　　「奇怪？」男孩弧疑地喃喃自語。

　　換作是平日，小狗老早就聞聲而至，男孩今天卻久久不見牠的蹤影。

　　「小狗？小狗，在嗎？」

　　男孩再叫了幾聲，周遭還是一片靜默。跟往常不一樣的情況令男孩內心氾起了不安的漣漪。

　　也許是跑去了別處遊玩吧？

　　也許已被好心人收留了吧？

　　明明正面的解釋多不勝數，男孩卻從異常的沈靜中讀取出不一樣的氣氛，不祥的預感。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男孩走去欄杆處，然後小心亦亦地探視四周，最後他在水塘對側的土地發現了小狗。

　　「嗯？」

　　小狗的樣子很看起來很不對勁，不如平常般活蹦亂跳，而是了無生氣地橫臥在亂草之上－－由於雙方距離頗遠，男孩無法進一步得知具體情況，不過他的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很壞的可能性。

　　「嗯……嗯？哇……！」

　　男孩正要動身之際，過於老舊的欄杆突然稍稍鬆脫，害他朝儲水池方向失去平衝。

　　「嗚！」男孩使盡全身的力量把重心移往背後，好不容易才脫離險境，跌坐在地上。

　　－－好……好險……

　　男孩不懂得游泳，假如剛才真的掉進水池的話，恐怕是必死無疑吧？這個事實教他感到震慄。

　　「小狗……！」想到死，男孩重新站起來，朝小狗所在的方向拔足奔跑。

　　　　＊

　　不祥的預感應驗了。當男孩趕到時，發現小狗已經死掉。

　　男孩立在一旁，端詳著小狗的死相－－小狗的軀體平躺在地面上，四肢僵直地向外伸展，看起來就像正在伸懶腰之際被人石化了般，不能說是一個雅觀的姿勢。臉上沒有明顯傷痕，原本晶瑩剔透的雙目不見了，只餘下兩顆混濁、灰白色的眼珠子，彷如石頭。嘴巴撐得大大的，是打算臨死前發出最後的哀號嗎？答案如今已不得而知。

　　死因不明，男孩也不打算深究，因為他深信眼前所見的，就是事情的全部。

　　今天、此刻，小狗無容置疑地死了－－這就是唯一的事實。

　　男孩第一次看見生物的死亡，出乎意料地，他感到十分平靜。男孩原以為所謂的死亡是更加激烈、催情的事情，料不到原來這麼平淡。

　　這個時候應該哭嗎？應該要吧？於是男孩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小狗生前的影象，可是這樣做依然擠不出半滴淚水。他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個比想像中還要冷血的小孩。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身影悄然逼近男孩。他轉個頭，發現來者的真面目。

　　「人蛇……」

　　人蛇緩慢地走過男孩，停在小狗的遺體旁。接著，無數頭顱不約而同張開嘴巴，發出難以形容的吶喊。

　　「－－－－－－－－－－－－－－－－－－－－－－－－－－」

　　那是不該存在於世間的叫聲－－有時像嬰兒的哭鬧，有時像家畜受死前的嗚泣，有時更像男女交歡時的激情呻吟……彷彿萬物的聲音都糾纏在一起。

　　男孩還來不及驚訝……瞬間，綠光四射，照亮了眼前所有事物。

　　「什……麼……？」

　　男孩用手遮擋著強光，然後他從指縫間看到了一幕難以置信的景象－－人蛇的軀殼隨著綠光緩緩地打開來，露出了埋藏在千萬顆頭顱下的核心。

　　核心以高頻率不停地閃爍，男孩不禁回想起與人蛇初遇時的情景。

　　此時，如外衣般被退下的人頭一擁而上，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勢撕咬著小狗的屍體，一時間，血花四濺。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嗚……」男孩緊緊閉上嘴巴，生怕胃酸湧出口腔。

　　在人蛇的猛烈攻勢下，小狗四肢盡斷，肌肉被撕開，骨頭被扯裂－－這是男孩有生以來首次目睹一頭生物由生至死，由死變肉的整個過程。狀況之慘烈讓男孩感到不寒而慄，他不期然想到，日常生活中可以輕易取得的內類食品，是不是也是這樣產生的呢？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儘管小狗早已化為一團不成形狀的肉泥，不過人頭們仍意猶未盡，繼續搜括僅餘的屍身，彷彿這是什麼山珍海味。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當小狗完全消失後，綠光嘎然而止，而人蛇也快速恢復到原本的姿態。

　　「嗚……」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男孩卻久久不能言語。只見他頂著一臉大夢初醒的表情，心中沒有一絲真實感。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是夢嗎？

　　男孩摸了摸心口，劇烈的心跳仍未平息。

　　「不是夢……」

　　男孩一邊說道，一邊走向人蛇，接著他看到了更為驚訝的景象－－

　　「嗯？」

　　男孩無意中從人蛇身上發現了緊閉著雙眼的，小狗的頭顱。

　　「小、小狗？」

　　小狗的頭顱隨著男孩的呼喚打開眼睛，然後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

　　瞳孔既深且黑，彷彿會把人吸入其中。

　　黑的。白的。很大，很大……

　　看著那雙眸子，男孩背部突然升起一陣惡寒，雞皮疙瘩。

　　「復活了……」男孩嘴裏如此說著，他心裡的常識卻拒絕接受這個解釋：「這不可能……」

　　生命，是無法重來的，那是大自然的鐵則。

　　所以，那絕不是復活。

　　所以，那絕不是小狗。

　　但是……假如那不是小狗的話，那麼此時此刻的注視著自己的「牠」，究竟又是何物呢？

　　「牠」在眨眼。「牠」在伸舌。「牠」在蠕動。

　　雖然還殘留著若干原始反射，可是誰都看得出當中沒有自我，只餘下空虛的軀殼。

　　忽然間，過去早就注意到，卻刻意忽略的一連串問題湧入腦海。

　　其他頭顱也經歷過相同的事情嗎？

　　到底花了多少時間才累積出如此巨大的人球呢？

　　漫長的歲月裡有多少人被吞噬了呢？

　　被同化的生物又有什麼下場？靈魂會被囚禁、被折磨？

　　不，更重要的是－－能夠隨意把玩生命的人蛇不是……不是……很厲害嗎？

　　「嗚……」

　　想到這裡，男孩第一次對人蛇心生懼怕。害怕的同時，包裹在恐懼裡的，是剛剛萌芽的興奮、感動和敬畏，複雜的感情令他臉孔發熱，雙手微震。

　　此時，小狗猶如初生嬰兒般微弱地叫喊了－－那絕不是活物應有的聲音。

　　「－－－－－－－－－－－－－－－－－－－－－－－－－－」

男孩惻耳傾聽，依稀聽到那是一道接一道，彷似人類夢囈般胡言亂語的呢喃。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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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靈魂的呢喃（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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